《寓意草》~ 治陸令儀尊堂肺癰奇驗

1. 治陸令儀尊堂肺癰奇驗

陸令儀尊堂，平日持齋，腸胃素枯。天癸已盡之後，經血猶不止，似有崩漏之意。余鑑姜宜人交腸之流弊，急為治之，久已痊可。值今歲秋月，燥金太過，濕蟲不生，無人不病咳嗽，而尊堂血虛津枯之體，受傷獨猛，胸脅緊脹，上氣喘急，臥寐不寧，咳動則大痛，痰中帶血而腥，食不易入，聲不易出，寒熱交作；而申酉二時，燥金用事，諸苦倍增。其脈時大時小，時牢時伏，時弦緊，服清肺藥，如以勺水沃焦，無裨緩急。諸子徬徨無措，知為危候，余亦明告以肺癰將成，高年難任。於是以葶藶大棗瀉肺湯，先通其肺氣之壅，即覺氣稍平，食稍入，痰稍易出，身稍可側，大有生機。

余曰：「未也！吾見來勢太急，不得已而取快於一時，究竟暫開者，易至復閉；迨復閉，則前法不可再用。迄今乘其暫開，多方以圖，必在六十日後，交冬至節，方是愈期。蓋身中之燥，與時令之燥，膠結不解，必俟燥金退氣，而肺金乃得太寧耳。」令儀昆季極懇專力治之。

此六十日間，屢危屢安，大率皆用活法斡旋。緣肺病不可用補，而脾虛又不能生肺；肺燥喜於用潤，而脾滯又艱運食。今日脾虛之極，食飲不思，則於清肺藥中，少加參朮以補脾；明日肺燥之極，熱盛咳頻，則於清肺藥中，少加阿膠以潤燥。日續一日，扶至立冬之午刻，病者忽然云：「內中光景，大覺清爽，可得生矣！」

奇哉！天時之燥去，而肺金之燥，遂下傳於大腸，五六日不一大便，略一潤腸，旋即解散，正以客邪易去耳。至小雪節，康健加飧，倍於曩昔。蓋胃中空虛已久，勢必加飧，復其水穀容受之常，方為全愈也。令儀昆季咸錄微功，而余於此證有退思焉。

語云：「寧醫十男子，莫醫一婦人。」乃今寧醫十婦人，不醫一男子矣！

胡卣臣先生曰：「還丹不過九轉，舉世模之不就；陳詮可襲，活法難通也！」

白話文：

陸令儀的母親，平時吃齋念佛，腸胃功能向來虛弱。停經後，卻仍有持續出血的狀況，像是崩漏的徵兆。我之前見過姜宜人因腸道問題導致的弊病，便趕緊為她治療，不久就痊癒了。今年秋天，秋燥過盛，濕氣不生，幾乎人人都咳嗽。而她因血虛津虧，受秋燥的影響更加嚴重，胸脅脹痛、呼吸急促、躺臥不安，咳嗽時會劇痛，痰中帶血且腥臭，難以進食，聲音也難發出，時而發冷時而發熱。尤其在申時（下午三點至五點）和酉時（下午五點至七點），秋燥當令，各種痛苦更加倍。她的脈象時大時小，時而硬實時而沉伏，時而弦緊。服用清肺藥，就像用一勺水去澆熄燃燒的柴火，對病情沒有任何幫助。她的子女們焦急無措，認為情況危急。我也明確告訴他們，這是肺癰即將形成，以她的高齡很難承受。於是，我用了葶藶大棗瀉肺湯，先疏通她壅塞的肺氣。服藥後，她感到呼吸稍為平穩，能稍為進食，痰也比較容易咳出，身體也能稍微側身，出現了生機。

我說：「還沒好。我看來勢兇猛，不得已才先求一時的快速效果。但是，暫時疏通的，很容易又會阻塞。一旦阻塞，之前的治療方法就不能再用了。現在趁著暫時疏通的時候，要多方設法。一定要等六十天後，過了冬至節氣，才能算痊癒。因為她身體的燥熱，和時令的燥熱，膠著在一起難以解開。必須等到秋燥之氣退去，肺部的燥熱才能平靜下來。」陸令儀的兄弟們非常懇切，專心配合治療。

這六十天裡，病情反覆危險又轉為平安，大多都用活法來應對。因為肺病不能用補藥，而脾虛又無法滋養肺部；肺燥適合用滋潤的藥物，而脾滯又難以運化食物。今天脾虛到極點，沒食慾，就在清肺藥中稍微加入人參、白朮來補脾；明天肺燥到極點，熱盛咳嗽頻繁，就在清肺藥中稍微加入阿膠來滋潤。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扶持到立冬中午時分，病人忽然說，感覺身體內部非常清爽，應該可以活下去了。真是奇妙啊！時令的燥氣退去後，肺部的燥熱就下傳到大腸，五六天都沒有大便，稍微潤腸一下，就順利排出了。這是因為外來的邪氣容易去除的緣故。到了小雪節氣，她的身體更加康健，食量也比以前增加了一倍。這是因為她的胃已經空虛太久，一定會需要增加食量，恢復它容納水穀的正常功能，才能算完全痊癒。陸令儀的兄弟們都對我的微薄功勞表示感謝。我對於這個病例也有一些反思。

俗話說，寧願醫治十個男人，也不要醫治一個女人。現在卻覺得寧願醫治十個女人，也不要醫治一個男人了。

胡卣臣先生說：「還丹術即使經過九次轉化，世上也沒有人能成功。學著前人的方法容易，但活用卻很難通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