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草》~ 面論顧季掖乃室奇證治之奇驗
面論顧季掖乃室奇證治之奇驗
1. 面論顧季掖乃室奇證治之奇驗
顧季掖乃室。仲夏時,孕已五月,偶爾下血。醫以人參、阿膠,勉固其胎。又經一月,身腫氣脹,血逆上奔,結聚於會厭胸膈間。食飲才入,觸之痛楚,轉下甚艱,稍急即連粒嘔出,全如噎證。更醫數手,咸以為胎氣上逼,脾虛作腫,而成膈噎也。用人參之補、五味之收為治,延至白露節。
計孕期已八月,而病造極中之極,呼吸將絕。始請余診,毫不泄露病狀。其脈尺部微澀難推,獨肺部洪大無倫。其喘聲如曳鋸,其手臂青紫腫亮,如毆傷色。余駭曰:「似此凶證,何不早商?」季掖曰:「昨聞黃咫旭乃室,有孕而膈噎,得遇良治而愈,是以請救。但內子身腫氣急,不識亦可療否?」余曰:「此證吾視若懸鑑,不必明言以滋驚恐。姑以善藥一二劑投之,通其下閉上壅可也。」季掖必求病名。余曰:「上壅者,以肺脈之洪大,合於會厭之結塞,知其肺當生癰也。下閉者,以尺脈之微澀,合於肉色之青腫,知其胎已久壞也。善藥者,瀉白散加芩、桔之苦以開之,不用硝黃等厲藥也。」服一大劑,腹即努痛,如欲產狀。季掖曰:「產乎?」余曰:「肺氣開而下行,數時閉拒,惡穢得出可也,奚產之云?」再進一劑,身腫稍退,上氣稍平,下白汙如膿者數斗,裹朽胎而出。旬余尚去白汙,並無點血相間。可知胎朽腹中,已近百日。蔭胎之血,和胎俱化為膿也。
病者當時,胸膈即開,連連進粥,神思清爽。然朽胎雖去,而穢氣充斥周身,為青腫者未去也;胸厭雖寬,而肺氣壅遏,為寒熱咳嗽者未除也。余認真一以清肺為主,旬余果獲全痊。
顧生升恆曰:「先生議內子病,余甚駭為不然。及投劑如匙開鑰,其言果驗。朽物既去,忽大腫大喘可畏。先生一以清肺藥,批郄導窾,病邪旋即解散,不二旬體復康平,抑何神耶?內子全而老母不至尸饔,幼子不至啼飢,此身不至隻影,厚德固難為報耳!因思譚醫如先生,真為軒岐繼後。世俗之知先生者,即謂之謗先生可也。然而百世之下,猶當有聞風與起者矣。」昆庠晚學顧升恆、季掖甫謹識於案末。
白話文:
顧季掖的妻子,正值仲夏時節,懷孕已五個月。有天,她偶爾出血,醫生用人參和阿膠等藥材來加強保胎。過了一個月,她全身浮腫,氣喘,血氣逆流向上,聚積在會厭和胸膈之間。吃喝東西才剛入口,碰到就感到疼痛,吞嚥困難。稍微急一點就會連同食物都吐出來,完全像噎住一樣。又換了幾個醫生,都認為是胎氣往上逼迫,脾虛導致浮腫,進而形成膈噎。於是使用人參來補氣,五味子來收斂的藥方治療。拖延到白露時節,算算懷孕已經八個月,病情也到了最嚴重的情況,呼吸將要停止。這才來請我診斷。
起初,他們沒有完全透露病情。我診脈,發現她寸脈微弱難以推動,唯獨肺脈非常洪大,喘息的聲音像拉鋸子一樣。手臂青紫腫脹,看起來像是被打傷一樣的顏色。我驚訝地說:「病情這麼嚴重,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顧季掖說:「昨天聽到黃咫旭的妻子,懷孕時也得了膈噎,後來遇到好醫生才治好,所以才來求救。只是我妻子全身浮腫,氣喘得很厲害,不知道是不是也能治好。」我說:「這個病我看得一清二楚,不用多說來讓你們更害怕。我先用幾副好藥試試,疏通她下部的閉塞,解除上部的壅塞就可以。」顧季掖堅持要知道病名。我說:「上部壅塞,是因為她的肺脈洪大,又加上會厭處阻塞,我知道這是肺部要長癰了。下部閉塞,是因為她的寸脈微弱,又加上皮膚青紫腫脹,我知道胎兒已經壞死很久了。所謂的好藥,就是用瀉白散加上黃芩和桔梗這些苦味藥來疏通,不用硝石和硫黃等猛藥。她服用了一劑藥,肚子就開始疼痛,像要生產一樣。顧季掖問:「是要生產了嗎?」我說:「是肺氣打開後往下走,不久就會把堵塞的髒東西排出來,哪裡是生產呢?」接著又服了一劑藥,身上的浮腫稍微消退,氣喘也稍微平息。接著排出像膿一樣的白色污物好幾斗,包裹著腐爛的胎兒出來。十幾天後,還有白色的污物排出,卻沒有一點血,可以知道胎兒腐爛在腹中已經快一百天了,積蓄的胎血和胎兒都化成了膿。
當時,病人的胸膈立即開闊,可以連續喝粥了,精神也清醒了。雖然腐爛的胎兒已經排出,但污濁的氣息還充斥在全身,所以青紫腫脹還沒消退。胸膈雖然寬鬆,但是肺氣還壅塞,所以還會有發冷發熱、咳嗽等症狀。我認真以清肺為主來治療。十幾天後,果然痊癒了。
顧升恆說:「先生判斷我妻子的病,我實在不相信。等到你開藥,就像用鑰匙開鎖一樣靈驗,你說的都應驗了。腐爛的東西排出後,突然出現嚴重浮腫和氣喘,非常可怕。先生用清肺藥,直擊病灶,病邪很快就消散,不到二十天身體就恢復健康,真是太神奇了!我妻子能活下來,我老母親不至於餓死,幼小的孩子不至於啼哭,我也不至於孤零零一個人。你的恩德實在難以回報啊!想想看,像先生這樣的醫生,真是繼承了軒轅黃帝和岐伯的醫術。那些不了解先生的人,說先生的壞話,實在是誹謗。然而,百年之後,人們還會聽到你的名聲而奮起學習的。晚輩顧升恆和顧季掖恭敬地在案末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