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草》~ 面議少司馬李萍槎先生誤治宜用急療之法 (1)
面議少司馬李萍槎先生誤治宜用急療之法 (1)
1. 面議少司馬李萍槎先生誤治宜用急療之法
老先生玉體清瘦。澹泊寧靜以御神。病邪無從竊入。雖食飲素約。然三日始一更衣。出孔比入孔尤約。故精神有餘。足以慮周當世。而中外倚毗壯猷也。偶因大便後寒熱發作有時。頗似外感。其實內傷。非感也。緣素艱大便。努掙傷氣。故便出則陰乘於陽而寒。頃之稍定。則陽復勝陰而熱也。
若果外感之寒熱。何必大便後始然耶。此時但宜以和平之劑治內傷。輔養元氣為上。加入外感藥。驅導兼行。必致內傷轉增。奈何先生方欲治腸中之燥。醫家又欲除內蘊之濕。不思腸燥為相安之恆。可以不治。即治之不過潤腸生血。亦無不可。若乃見為濕熱。而用滑利之藥以驅導之。
則誤甚矣。蓋瘦人身中以濕為實。有濕則潤。無濕則燥。今指燥為濕。是指火為水也。且膀胱者水道也。大腸者穀道也。以三日一便之腸。誤用滑藥。轉致澼出無度。猶不悔悟。每一大遺。輒矜祛濕之力。世間豈有濕從穀道而出之理哉。不過因主人暫快大腸之潤。而謬飾其詞耳。
詎知滄海不足以實漏卮。而元氣日削乎。始之陰陽交勝者。漸至交離。而陰從瀉傷。陽從汗傷。兩寸脈浮而空。陽氣越於上。關尺脈微而細。陰氣越於下。不相維附。勢趨不返矣。然汗出尚有時。而下痢則無時。究竟陰陽之氣。兩竭於下。便出急如箭。肛門熱如烙。此時尚以滑石木通豬苓澤瀉等。
分利小水以止泄。不知陰虛自致泉竭。小便從何得來。止令數十年大腸之積蓄盡空。仰給於胃脘。食入毋俟停留。已挈柄而挹之下注。久久胃不能給。遂將腸中自有之垢。暗行驅下。其臭甚腥。色白如膿。垢盡而腸氣亦不留。只是周身元氣至寶。坐耗於空虛之府。非不服人參大補。
然藥力入胃則腸空。入腸則胃空。便出則腸胃俱空。繇是下空則上壅。胸膈不舒。喉間頑痰窒塞。口燥咽乾。徹夜不寐。一切食物。惟味薄質輕者。胃中始愛而受之。此時尚圖養血安神。調脾祛痰。曠日緩治。其不達時宜也甚矣。夫宣房瓠子之決。天子公卿。咸輕擲金馬璧雞奠之。
以策群力。而襄底定。請以朝廷破格之法。而通於醫藥可乎。草野罔識忌諱。或者可與圖功耳。
附藥議,方用人參。白朮。甘草。山茱萸。五味子。宣木瓜。白芍藥。升麻。赤石脂。禹餘糧。人參。白朮。茯苓。甘草。為四君子湯。理脾胃之正藥也。而不用茯苓者。以其淡滲。恐傷陰也。而用山茱萸以收肝氣之散。五味子以收腎氣之散。宣木瓜以收胃氣之散。白芍藥以收脾氣及臟氣之散。合之參朮之補。甘草之緩。升麻之升。陰陽兩和。俾元氣上者下而下者上。團聚於中不散。斯脈不至上盛。腹不至雷鳴。汗不至淋漓。肛不至火熱。食飲自加。便泄自止。是收氣之散。為吃緊關頭。故取四味重複。藉其顓力。至於用澀以固脫。藥味多般不同。此用禹餘糧石脂者。取其顓固下焦之脫也。況腸胃之空。非二味不填。腸垢已去。非二味不復。其黏著之性。所謂下焦有病人難會。須用餘糧赤石脂者。以是故也。又況誤以石之滑者傷之。必以石之澀者救之。尤有同氣相求之義耶。所以必用大劑藥料。煎濃膏。調二味服下。恐藥力清薄。不遂其留戀。故以啜羹之法用之。取其久停。又以飲醇之法用之。取其緩入。非謂一飲盡劑。強以所難也。先生弗解其意。見藥劑過重。謂為難用。醫者見二味澀藥。又從旁破為不可用。不知十劑中澀居其一。如七曜經天。何可少一曜耶。且石脂不過土之赤者也。餘糧不過土之外剛內柔者也。中州土病而引土為治。尚謂不宜。則諸草木之根荄。更無取矣。東海西海。天下後世。有明者出焉。理自相同。光自不掩。必求行其所知。則賤者售。而病乃殆矣。謂之何哉。
白話文:
李老先生身體清瘦,但性情淡泊寧靜,能很好的調養身心,因此邪氣不易入侵。雖然飲食清淡節制,但三天才換一次衣服,大小便次數也較少,因此精神充沛,足以處理政事,輔佐朝廷。只是偶爾大便後會發作寒熱,看似外感,其實是內傷。由於先生平時便秘,用力排便傷了元氣,所以大便後陰氣乘陽而致寒,稍緩之後,陽氣又勝過陰氣而發熱。
如果真是外感寒熱,為何一定要在大便後才發作呢?此時應該用平和的藥劑治療內傷,滋補元氣為先。如果再加入治療外感的藥物,反而會加重內傷。先生想治療腸燥,其他醫生又想去除內濕,都不對。腸燥是常態,不必治療,即使治療,也只是潤腸生血,無傷大雅。但如果誤認為是濕熱,而使用滑利之藥,那就錯得厲害了。因為瘦人體內以濕為實,有濕則潤,無濕則燥,現在把燥當作濕,無異於把火當作水。而且膀胱是水道,大腸是穀道,三天大便一次的大腸,誤用滑利藥物,會導致大便失禁,先生竟然還不悔悟,每次大便後,都沾沾自喜地認為自己祛除了濕氣,世上哪有濕氣從大便排出之理?不過是讓先生一時感覺腸道潤澤,而自我欺騙而已。
殊不知,如同漏卮難以盛水,先生的元氣卻日漸損耗。開始時陰陽交替勝負,漸漸則陰陽分離,陰氣從瀉下而傷,陽氣從汗出而傷,寸脈浮而空,陽氣上浮;關尺脈微而細,陰氣下陷,陰陽不互協調,病情趨於不可逆轉。雖然偶爾會出汗,但腹瀉卻沒完沒了,終究是陰陽之氣都耗竭在下焦,大便急促如箭,肛門灼熱如烙鐵。此時還用滑石、木通、豬苓、澤瀉等利小便的藥物來止瀉,殊不知陰虛已導致體液枯竭,小便從何而來?只會讓幾十年積累在大腸的宿便都排空,全部依靠胃來供給,吃下去的食物還沒消化就被排出,久而久之胃部無法供給,於是腸道自身的污垢也被排出,其臭味腥濃,顏色像膿一樣雪白。污垢排盡,腸氣也消失了,只剩下全身的元氣被耗損於空虛的腸胃。當然需要服用人參大補元氣,但藥力入胃則腸空,入腸則胃空,排便則腸胃都空虛。因此下焦虛空則上焦壅塞,胸膈不舒,喉間痰阻,口乾咽燥,徹夜難眠。所有食物,只有味道清淡、質地輕柔的,胃才能接受。此時應該養血安神,調理脾胃,祛除痰濕,慢慢調理,但拖延時間治療是不合適的。
就像宣房瓠子破城時,天子公卿都紛紛捐獻金馬璧雞以支持,我們也應該採用破格的措施,迅速治療,草民不懂忌諱,或許可以一試。
附藥方:使用人參、白朮、甘草、山茱萸、五味子、木瓜、白芍藥、升麻、赤石脂、禹餘糧。人參、白朮、茯苓、甘草為四君子湯,是調理脾胃的正藥,不用茯苓是因為它性質平和滲洩,怕傷陰;用山茱萸收斂肝氣,五味子收斂腎氣,木瓜收斂胃氣,白芍藥收斂脾氣和臟腑之氣。配合人參、白朮的補益,甘草的緩和,升麻的升提,陰陽平和,使元氣上者下行,下者上行,聚集於中而不散,這樣脈象就不會上盛,腹部不會雷鳴,汗也不至於淋漓,肛門也不會火熱,飲食自然會增加,腹瀉也會自然停止。這是一種急救的措施,所以重複使用四味藥,藉助其強大的力量。至於用澀藥以固脫,藥物種類很多,這裡用禹餘糧和赤石脂,是為了固澀下焦。況且腸胃空虛,非這兩種藥物不能填補,腸道污垢已去,也非這兩種藥物不能恢復。它們黏著的特性,下焦虛損的人很難理解,必須使用禹餘糧和赤石脂,原因就在此。況且誤用滑石之類的滑利之物傷了身體,就必須用澀藥來救治,這也是同氣相求的道理。所以必須用大劑量的藥材,煎成濃膏,調和兩種藥物服用,擔心藥力清淡,不能久留,所以採用慢慢啜飲的方法,使其久留;也採用慢慢飲用的方法,使其緩慢吸收,不是一下子喝完,是為了避免引起不適。先生不明白這個意思,認為藥劑過重,難以服用;其他醫生看到兩種澀藥,也認為不能使用,不知道十劑藥中澀藥只佔一劑,就像七曜星辰運行,怎能少一顆星辰呢?而且赤石脂不過是紅土,禹餘糧不過是土中剛強而內柔之物,中原地區土性疾病就用土來治療,尚且認為不妥,那麼其他的草木根莖就更沒有用了。東海西海,天下後世,有聰明人自會明白,道理是相同的,光明也不會被遮掩,一定要實施自己的見解,否則就會便宜了那些庸醫,病情也會因此危殆,這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