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草》~ 推原陸中尊瘧患病機及善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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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原陸中尊瘧患病機及善後法

1. 推原陸中尊瘧患病機及善後法

陸六息先生體偉神健,氣旺血充,從來無病。蒞任以後,適值奇荒巨寇,憂勞百倍,因而病瘧,食飲減少,肌肉消瘦,形體困倦,口中時時噯氣,其候一日輕,一日重,纏綿三月,大為所苦。察脈辨證,因知先生之瘧,乃飢飽勞佚所感,受傷在陽明胃之一經。夫陽經受病,邪氣淺而易愈。

乃至為所苦者,緣不識病之所在,藥與病邪不相值,反傷其正耳。誠知病邪專專在胃,則胃為水穀之海、多氣多血之區,一調其胃,而瘧立止矣。故飲食減而大便轉覺艱澀者,胃病而運化之機遲也;肌肉消瘦者,胃主肌肉也;形體困倦者,胃病而約束之機關不利也;口中時時噯氣者,

胃中不和而顯晦塞之象也。至於一日輕而一日重者,此人所不經見之證,病機之最當發明者,其候亦陽明胃經之候也。《內經.陽明脈解篇》有曰:「陽明之病,惡人與火;聞木聲則惕然而驚。」及《刺瘧篇》又曰:「陽明之證,喜見火,喜見日月光。」何經文之自為悖謬耶?

不知此正更實更虛之妙義,而與日輕日重之理相通者也。夫陽明得病之始,則邪氣有餘,故惡人惡火惡木音者,惡其劫邪也;及其病久,則邪去而正亦虛,故喜火、喜見日月光者,喜其助正也。若是則時日乾支之衰旺,其與人身相關之故,可類推矣。蓋甲丙戊庚壬者,天時之陽也;乙丁己辛癸者,天時之陰也。

瘧久食減,胃中之正已虛,而邪去未盡;是以值陽日助正,而邪不能勝則輕;值陰日助邪,而正不能勝則重也。夫人身之病,至於與天時相召,亦云亟矣!使當日稍知分經用藥,何至延綿若是哉?迄今吃緊之處,全以培養中氣為主。蓋人雖一胃,而有三脘之分:上脘象天,清氣居多;

下脘象地,濁氣居多;而其能升清降濁者,全賴中脘為之運用,一如天地定位,不可無人焉參贊之也。先生下脘之濁氣,本當下傳也,而傳入腸中則艱;不當上升也,而升至胸中甚易者,無他:中脘素受飲食之傷,不能阻下脘濁氣上干清道耳。試觀天地間,有時地氣上而為云,

必得天氣下而為雨,則二氣和而晴爽立至。若一味地氣上升、天氣不降,則太空窒塞、而成陰噎之象。人之胃中亦猶是也。清濁偶有相干,頃當自定;設有升無降則逼矣。故中脘之氣旺,則水穀之清氣上升於肺,而灌輸百脈;水穀之濁氣下達於大小腸,從便溺而消。胸中何窒塞之有哉?

此所以培養中氣為亟亟也。中氣旺,則濁氣不久停於下脘;而臍下丹田之真氣方能上下無礙;可以呼之於根、吸之於蒂、深深其息矣。所用六味地黃丸,凝滯不行之藥,大為胃病所不宜;況於濁氣上干,反以陰濁之屬,揚波助流,尤無所取。今訂理中湯一方升清降濁為合法耳。

胡卣臣先生曰:「說病機處花雨繽紛,令觀者得未曾有。」

白話文:

陸六息先生身體強壯,精神飽滿,氣血充足,從來沒有生過病。上任之後,正逢遇到天災和盜賊作亂,憂慮勞累百倍,因此得了瘧疾。飲食減少,肌肉消瘦,身體困倦,口中時常打嗝。病情時輕時重,反覆纏綿三個月,非常痛苦。

我仔細診察脈象,辨別證候,才知道先生的瘧疾,是由於飢餓、飽食、勞累、安逸等因素造成的,病邪侵犯了陽明胃經。陽經受病,邪氣較淺,本來容易痊癒。之所以如此痛苦,是因為沒有認識到病邪的所在,用藥與病邪不對症,反而損傷了正氣。

如果確實知道病邪專門在胃,那麼胃是水穀之海,氣血充盛的地方,只要調理好胃,瘧疾就會立刻停止。所以飲食減少而大便反而覺得乾燥艱澀,是因為胃病導致運化功能遲緩;肌肉消瘦,是因為胃主肌肉;身體困倦,是因為胃病導致約束機制不利;口中時常打嗝,是因為胃中不和,顯現閉塞的現象。

至於病情時輕時重,這是人們不常見的症狀,也是最應該闡明的病機。這個症狀也是陽明胃經的症狀。《內經》〈陽明脈解篇〉中說:「陽明之病,厭惡人聲和火,聽到木頭的聲音就驚恐不安。」而〈刺瘧篇〉中又說:「陽明的證候,喜歡看到火,喜歡看到太陽和月亮的光芒。」為何經文會自相矛盾呢?

這正是更加實在和更加虛弱的奧妙,並且與病情時輕時重的道理相通。陽明經剛開始得病時,邪氣有餘,所以厭惡人聲、火和木聲,是厭惡它們來助長邪氣。等到病久了,邪氣退去而正氣也虛弱了,所以喜歡火和日月光芒,是喜歡它們來扶助正氣。

這樣來看,每日天干地支的盛衰,與人身體的相關性,就可以以此類推了。甲、丙、戊、庚、壬,是天時的陽;乙、丁、己、辛、癸,是天時的陰。瘧疾久病導致食慾減退,胃中的正氣已經虛弱,而邪氣又沒有完全清除,因此遇到陽日,陽氣扶助正氣,邪氣不能勝過正氣,病情就輕;遇到陰日,陰氣助長邪氣,正氣不能勝過邪氣,病情就重。

人身體的疾病,竟然到了與天時相互呼應的地步,也實在是危急了。如果當時稍能了解病邪在何經,並對症用藥,何至於拖延如此之久呢?如今最要緊的是,全部以培養中氣為主。人雖然只有一個胃,卻有上、中、下三脘的區分。上脘像天,清氣居多;下脘像地,濁氣居多。而能夠使清氣上升,濁氣下降的,完全依賴中脘的運作,就像天地定位,不能沒有人來參與輔佐一樣。

先生下脘的濁氣,本應該向下傳導,但傳到腸道中就困難,而不應該上升,卻很容易升到胸中,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中脘平素受到飲食的損傷,不能阻止下脘的濁氣上犯清道。試看天地之間,有時地氣上升形成雲,一定需要天氣下降形成雨,這樣兩氣調和,才能天氣晴朗。如果一味地氣上升,天氣不下降,那麼天空就會閉塞,形成陰霾的景象。人的胃中也是這樣。

清濁之氣偶爾有相干擾,很快就能自行穩定。如果只有上升而沒有下降,就會感到壓迫不適。所以中脘之氣旺盛,水穀中的清氣就能夠上升到肺,灌輸到全身經脈;水穀中的濁氣能夠下達大小腸,從大小便排出,胸中怎麼會有閉塞的感覺呢?這就是培養中氣最要緊的原因。

中氣旺盛,濁氣就不會長久停留在下脘,而臍下丹田的真氣,才能夠上下通行無阻,可以深深地呼吸吐納了。他之前服用的六味地黃丸,是凝滯不通的藥物,對於胃病非常不適合,何況濁氣上犯,反而用屬於陰濁的藥物,更是助長邪氣,更加不可取。現在我擬定理中湯一方,升清降濁,才是合適的治療方法。

胡卣臣先生說:「他分析病機之處,就像花雨般繽紛,讓讀者有前所未有的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