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聿青醫案》~ 卷二十 (11)
卷二十 (11)
1. 白喉養陰忌表論
(評門人吳玉純稿)
或問白喉一書,養陰忌表,專以大劑甘涼鎮潤,然則治喉之法,果盡於此,而從前表散之方,皆可廢棄乎。曰、治病之要,在乎辨症,辨症之道,求其精確。凡喉症之宜暫表者,必頭疼板痛,鼻塞流涕,音聲重濁,此為外寒包熱,實喉症之輕淺者,辛涼散之即愈。近人以其辛散有效,於喉症之重者,亦必用之,用而不效,以為辛涼尚輕,繼以辛溫,口耳相傳,並無他法。考之於古,無是理也。
醫書之中,傷寒金匱,最為近古,其論咽痛,獨詳於少陰之經,以少陰之脈,上循喉嚨,為津液往還之道路也。首條症見胸滿心煩,用豬膚白蜜,清潤甘養之意,畢露於此。其但咽痛而無煩滿者,少陰之熱不盛,則甘草湯平調之。挾有外感不瘥者,加桔梗為桔梗湯。必不差而始加,其慎表之意若此也。
其非少陰熾熱,而由寒熱雜沓為瘡者,方書所謂乳蛾之類,苦酒湯主之。其寒犯腎中之痛,則又有半夏散及湯之方。後賢詳其證狀,謂猝然而起,不紅不腫,但覺大痛異常,暴喑無音,脈多弦緊,或數疾無倫,此大寒犯腎也,用麻附細辛湯。然此症百不得一,姑備其法而已。
惟是豬膚湯一方,實與白喉書中養陰清肺湯後先相望,誠以白喉一症,火熱自內而發,燔灼於少陰經中,少陽之風,亦因之而動,火乘風勢,風助火威,少陰天一之源,幾乎有涸絕之勢。求其屬以濟之,非壯水之主,不足以制陽光,養陰清肺者,求其屬以濟之也。是故其初起也,咽中乾澀,咽物窒礙而痛,心中煩熱,口鼻面上,皆覺烘熱,絕無表寒之症象。然病猶在少陰本經,火未得風,勢未熾也。
至盛極而動少陽之風,則目眩昏花,胸脅不和。經絡焦灼,或作掣引之狀,而風與火相合而暴煽矣。煽及陽明,則蒸灼胃中之濁為腐,煽及肺金則熬煉陰中之液,盡化為痰。肺胃清曠之區,已成燎原之勢。肺敗而鼻塞音喑,喘逆痰升矣。胃敗而衄流臭腐,神明糊亂矣。病至此,雖有智者,不能與謀。
曰、不然。白喉之重者,其初起往往骨節疼痛,大寒大熱,狀類傷寒,苟不挾外感,何以若是。曰、白喉之外感者,感冬春溫熱之邪,鬱伏少陰而成溫毒,非風寒也。即病起之時,或觸微邪,只足以鼓動少陽之風,少陽者,人身內生之風也,內風動而外風已不知何往,而少陰之火,乃因之愈熾矣。故傷寒之寒熱,必先悽清怯冷,肢節疲倦,由寒而生熱。
白喉之寒熱,必先肢膚焦燥,肢節煩疼,熱極而生寒。曰、熱極生寒,經訓有之,然其理尚惝恍而無憑也。曰、陰陽之亢戰,觀於天地之風雷而知之矣。譬如盛夏之令,炎熇燔熱,鬱蒸不解,而後日月為之晦冥,萬竅為之怒號,雷電為之大作。人身亦猶是也,陽亢之極,一線之陰氣,欲承而不得承,乃作寒熱交戰之象。
白話文:
(評閱學生吳玉純的稿子)
有人問關於白喉這本書,主張滋養陰液、忌用發散,專用大量甘涼的藥物來鎮定滋潤。那麼治療喉嚨的方法,真的就只有這樣嗎?以前那些用發散的藥方,都可以廢棄不用了嗎?
我回答說:治療疾病的重點在於辨別病症,而辨別病症的重點在於精確。凡是喉嚨病適合暫時使用發散藥物的,必定有頭痛、脖子僵硬疼痛、鼻塞流鼻涕、聲音沙啞等症狀,這是外面的寒邪包裹著裡面的熱邪,是喉嚨病比較輕微的情況,用辛涼的藥物發散一下就能治好。現在的人看到辛散的藥物有效,就連喉嚨病比較嚴重的情況也一定要用,用了沒效,就認為辛涼的藥力不夠,接著用辛溫的藥,大家口耳相傳,沒有其他方法。但如果考究古代的醫書,根本沒有這個道理。
醫書之中,《傷寒論》和《金匱要略》是最接近古代的著作,它們討論咽喉疼痛時,特別詳細地說明了少陰經的情況,因為少陰經的脈絡上行經過喉嚨,是津液往來的地方。第一條症狀就提到胸悶心煩,用豬膚和白蜜,清熱滋潤的用意,已經很清楚地表達出來了。如果只有咽喉疼痛而沒有胸悶心煩,說明少陰的熱邪不嚴重,用甘草湯來平和調養就可以了。如果同時有外感沒有痊癒的,就加上桔梗,用桔梗湯。一定要在病情沒有好轉的情況下才使用,可以看出來古人慎用發散藥物的意思。
如果不是少陰經的熱邪過盛,而是寒熱交雜而產生瘡瘍的,像醫書中說的乳蛾之類,可以用苦酒湯來治療。如果是寒邪侵犯腎臟而引起的疼痛,則有半夏散和半夏湯這類的藥方。後人詳細描述這種症狀,說這種病突然發作,沒有紅腫,只是覺得非常疼痛,突然失聲,脈搏多半是弦而且緊,或者頻數而快速,這是大寒邪侵犯腎臟,要用麻黃附子細辛湯。但這種情況很少見,只是備用這個方法而已。
只有豬膚湯這個藥方,和白喉書中滋陰清肺湯的先後用藥順序可以相呼應,確實是因為白喉這種病,是體內的火熱從內部產生,燒灼在少陰經中,少陽的風邪也會因此而動。火藉著風勢,風助長火勢,少陰經作為人體津液的源頭,幾乎有乾涸的趨勢。要尋找藥物來救治,就必須要壯大腎水的功能,才能夠抑制陽氣,而滋陰清肺就是要尋找藥物來救治這種情況。因此,白喉剛開始發病時,咽喉乾燥澀痛,吞嚥困難而疼痛,心中煩熱,口鼻面部都覺得烘熱,完全沒有外感寒邪的症狀。這時病邪還在少陰經的本經,火邪還沒有得到風勢,所以還沒有熾盛起來。
等到病情發展到極盛,而動了少陽的風邪,就會出現頭暈眼花、胸脅不舒服的症狀。經絡被熱邪燒灼,有時會出現抽搐的樣子,這時風邪和火邪結合在一起,就像暴風一樣猛烈地燃燒。如果熱邪侵犯陽明經,就會把胃中的濁氣燒成腐敗的物質;如果熱邪侵犯肺金,就會把陰液熬煉成痰。肺和胃原本清淨的地方,已經形成燎原之勢。肺部衰敗就會導致鼻塞、失音、喘氣、痰多;胃部衰敗就會導致流鼻血、口臭腐爛、神志不清。病到了這種地步,即使是有智慧的人,也沒辦法想出好的對策。
我說:不是這樣的。嚴重的白喉,剛開始發病的時候往往會出現關節疼痛,又寒又熱,症狀像傷寒。如果不是同時有外感,怎麼會這樣?我說:白喉的外感,是感染了冬春季節的溫熱邪氣,鬱積在少陰經而形成溫毒,不是風寒邪氣。就算剛發病時,可能接觸到一些微小的邪氣,也只足以鼓動少陽的風邪,少陽是人體內生的風邪,內風一動,外風也就不知到哪裡去了。而少陰的火邪,反而會因此而更加旺盛。所以傷寒的寒熱,一定先有怕冷、四肢無力、由寒轉熱的過程。
白喉的寒熱,一定先有皮膚乾燥發熱、關節煩躁疼痛,由熱轉寒的過程。我說:熱極生寒,經典上確實有這種說法,但是其中的道理還很模糊,沒有明確的證據。我說:陰陽的激烈鬥爭,可以從天地間的風雷現象來看。比如盛夏時節,天氣炎熱,悶熱不散,然後太陽和月亮會變得黯淡,各種孔穴會發出怒吼的聲音,雷電也會大作。人體也是這樣,陽氣亢盛到極點,一絲陰氣想要承接卻無法承接,就會出現寒熱交戰的現象。
這怎麼能和傷寒的寒熱相提並論呢?那麼,喉痹和纏喉這兩種疾病,和白喉真的有不同嗎?我說:喉痹紅腫是實火,屬於厥陰經的火。纏喉腫脹閉塞是痰火,屬於陽明經的火。白喉顏色帶淡白色,剛開始發病時沒有很嚴重的紅腫疼痛,是虛火,屬於少陰經的火。本書中提到猛將之類的藥方,像是神仙活命湯,就可以治療厥陰經和陽明經的火。此外,還有爛喉丹痧這個病,痧疹還沒有發出來的時候,必須要用發散的藥物,本書的除瘟化毒湯中有葛根和薄荷,完全可以勝任。
因為少陰經潛伏的邪氣,必須要發達到少陽,然後歸於陽明,從肌肉中發散出來。所以傷寒論說,陽明就像土,萬物最終都要歸於這裡。如果用麻黃、桂枝、羌活、防風之類的藥物,一定會導致毒熱四處亂竄,無法控制。況且葛根和薄荷是辛涼甘潤的藥物,和辛溫燥烈的藥物,自然有區別。傷寒論少陰篇中,先用豬膚湯,再用桔梗湯,這本書先用生地,最後用葛根,這三個藥方就像鼎足而立,直接繼承了張仲景的醫學精髓,不能僅僅把它們看成是迷信的說法。
如果所有的醫書,都能像這樣規範統一,明確區分禁忌,那麼或許每種疾病都有固定的藥方,而不會出現隨意亂用藥的情況了。
條理清晰、分析透徹、闡述沒有遺漏,這說明你熟讀張仲景的著作,並且能夠靈活運用,不只是對白喉這個疾病有功勞。玉機微義論喉痹說:用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就是火。又說:君火就像人身上的火,相火就像龍的火,人火燒木,火勢較慢;龍火燒木,火勢迅猛。他們都強調要趕緊治療火,這一點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