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聿青醫案》~ 卷二十 (10)
卷二十 (10)
1. 陷胸瀉心二方合論
(評門人吳玉純稿)
結胸及痞二症,前賢以結胸為實,痞為虛,註釋分明,可無疑矣。而於義尚有未盡者,則以陷胸之方,峻於承氣,而方名瀉心,亦必別有取意,不可不深思而詳辨之也。考陷胸之症曰心下硬痛,曰從心下至少腹,硬滿而痛不可近,小結胸症曰正在心下,按之痛,痞則曰心下痞,曰心下痞硬。故究其地位,實在膈膜之中,察其病源,實系痰飲與熱互結不解。
痰飲者,水類也,熱者,火象也,水之與火,相結於膈膜之中,其氣深,其道遠,其病根牢固。且痰飲之質牽膩異常,凡湯藥之輕者,非惟不能盪滌,且反與其質黏合為患。故大陷胸湯用承氣之硝黃,易枳樸以甘遂,峻烈猛厲,可以直搗水飲之巢而無抵拒。至小陷胸症其水飲之停結較輕,然水飲為熱所蒸,化而成痰。
故用黃連為君,以治熱盛蒸濕之源,半夏消痰為臣,栝蔞導痰熱下行,為之佐使。若夫痞症,雖屬無形之氣,然亦必有或濕或熱。或濕熱二者交阻於膈中。故瀉心湯以芩連為主,心屬離火,瀉心者,瀉火之謂也。離卦中虛,外陽而內陰,火中有水,熱能蒸濕,且既在膈膜,固非芩連之苦寒而燥,不足以直達病所。其痰濕盛者,必佐姜半,陽氣虛者,主以附子,中氣弱者,助以參甘,方法可謂備矣。
然則陷胸瀉心皆治膈病,而長沙不以治膈名者,何也。曰、膈內拒痛,客氣動膈,長沙亦已言之。只以膈膜之義,內難二經尚少發明,且膈者所以遮護心肺,不使濁氣上熏者也。今膈膜有病,而上焦空曠之區,悉為水飲痰熱之所佔踞,非急與掃蕩廓清,則君主宮城,岌岌乎有震動之險。譬如剿寇之道,必先除其暴,然後可以安其良也。
推此而寒實結胸之用三物白散,藏結之不可治,按之自濡為氣痞,不在瀉心例者,均可條分縷晰。其外胸痹痞氣,宜用栝蔞薤白,濕溫胸痞,宜用杏樸橘半等,臨症分辨,均在讀書者之會通耳。
白話文:
(評門人吳玉純的稿子)
結胸和痞這兩種病症,前輩醫家認為結胸是實證,痞是虛證,解釋得很清楚,應該沒有疑問了。但在道理上還有沒說完的地方,那就是陷胸湯的藥力比承氣湯還強,但方名卻叫做瀉心,一定有它特別的用意,不能不深入思考並詳細辨別。考察陷胸的症狀,會說心下部硬痛,或從心下到小腹,硬滿且痛到不能靠近;小結胸的症狀,會說疼痛的位置就在心下部,按壓會痛;而痞的症狀,會說心下部痞悶,或心下部痞悶且硬。所以究其病位,實在是膈膜之中;察其病源,實際上是痰飲和熱互相糾結而無法解除。
痰飲屬於水類,熱屬於火類,水和火在膈膜中互相糾結,病氣深入,病程久遠,病根也牢固。而且痰飲的性質黏膩異常,一般的輕藥,不但不能清除它們,反而會和它們黏合在一起加重病情。所以大陷胸湯使用承氣湯中的硝石和黃,改用甘遂來取代枳實和厚朴,藥力強烈猛烈,可以直接攻擊水飲的老巢而不受抵抗。至於小陷胸,它的水飲停結比較輕微,但水飲被熱蒸發,會化為痰。
所以用黃連作為主藥,來治療熱盛蒸發水濕的源頭;半夏化痰作為輔藥;瓜蔞引導痰熱向下走,作為佐使藥。至於痞症,雖然屬於無形之氣,但也一定有濕或熱,或者濕熱二者一起阻礙在膈中。所以瀉心湯以黃芩和黃連為主藥,心臟屬於離火,瀉心就是瀉火的意思。離卦中間是空的,外面陽剛而裡面陰柔,火中有水,熱能蒸發濕氣,而且既然病在膈膜,如果不用黃芩和黃連的苦寒來燥濕,就不足以直達病處。痰濕盛的,一定要佐以薑和半夏;陽氣虛的,主要用附子;中氣虛弱的,用人參和甘草來輔助,方法可以說是完備了。
那麼,陷胸湯和瀉心湯都是治療膈膜的疾病,但張仲景卻不以治療膈膜來命名,是為什麼呢?因為膈內疼痛,邪氣擾動膈膜,張仲景也已經說過了。只是對於膈膜的意義,內經和難經還沒有明確說明,而且膈膜是遮護心肺,不讓濁氣向上侵擾的。現在膈膜有病,而上焦空曠的部位,都被水飲痰熱所佔據,如果不趕緊清除,那麼君主所在的宮城,就岌岌可危,有震動的危險。這就像剿滅盜賊一樣,必須先除掉暴徒,然後才可以安定善良的人民。
由此推論,寒實結胸可以用三物白散,藏結這種無法治療的,按下去柔軟的氣痞,不屬於瀉心湯的治療範圍,都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來。至於胸痹痞氣,適合使用瓜蔞和薤白;濕溫胸痞,適合使用杏仁、厚朴、橘紅和半夏等藥物,臨床診斷分辨,都在於讀書的人融會貫通。
2. 赤白痢腹痛後重在氣在血屬寒屬熱解
(評門人吳玉純稿)
痢之見證不一,有但赤者,有但白者,有赤白兼見者,而不外乎腹痛後重。其受病之始,必由於寒,當夏日酷暑熏蒸,貪涼食冷,寒氣入於腸胃,至秋陽氣內入,與之相爭,腹痛後重,氣之病也。由氣病而致血病,理之常也。寒則傷氣,熱則傷血,氣血俱傷,寒熱錯雜,則赤白互下。
此折衷之論,亦模稜之論也。河間專主濕熱,丹溪以大小腸分主氣血。然濕之與熱,本是對舉,未可言熱而忘濕。且氣壯而傷於天者,鬱熱居多,氣弱而傷於人者,陰寒為甚。石頑張氏謂血色鮮紫者,信乎屬熱,若瘀晦稀淡,或如魚腦,如紫草汁,或如瑪瑙色者,為陽虛不能制陰。此外脈症之間,辨別多端未遑枚舉。
誠因當世多以痢屬於熱,峻用苦寒,故不憚反覆詳論也。繼之曰,非溫理其氣,則血不清,理氣如爐冶分金,最為捷法。明乎氣為陽,血為陰,陽可以統陰,陰不可以兼陽,氣可以統血,血不可以包氣。故痢之始起,白多赤少,調氣為主,誤用血藥,必致引邪入於血分。其後赤多白少者,雖宜活血養血,仍宜兼理其氣,以和其血。
此外噤口五色諸痢,及婦人妊娠下痢,皆當以調氣之法,操縱而進退之。惟實系氣壯而傷於天者,其熱毒直入營分,腸胃如焚,喻氏有大黃黃連甘草法,苦寒直清其陰,不可再用芳香之品,以動其火也學者誠能於氣血之孰輕孰重,寒熱之為真為假,詳晰而明辨之,不但可以治痢,其於諸病之治法,可一以貫之矣。
白話文:
(這是吳玉純先生的醫稿評論)
痢疾的症狀表現很多,有的只拉紅色,有的只拉白色,有的紅、白夾雜,但都離不開腹痛和裡急後重(想大便卻拉不出來的感覺)。發病初期,通常是由於寒邪引起的。夏天天氣炎熱潮濕,人們貪圖涼快吃冷食,寒氣就侵入腸胃。到了秋天,陽氣內斂,寒氣與之抗爭,就會出現腹痛和裡急後重的症狀,這屬於氣的病變。由於氣病導致血病,這是常理。寒邪會損傷陽氣,熱邪會損傷陰血,如果氣血都受損,寒熱錯雜,就會出現紅、白痢交替的狀況。
這種折衷的說法,其實有些模稜兩可。劉河間認為痢疾主要是濕熱引起的,朱丹溪則以大小腸來區分氣和血的問題。然而,濕和熱本來就是相對的,不能只談熱而忽略濕。而且,體質強壯的人受外邪侵犯,多半是鬱熱,體質虛弱的人受外邪侵犯,則多半是陰寒。石頑認為血色鮮紅紫色的,確實屬於熱症,如果血色瘀暗、稀薄、像魚腦、像紫草汁、或者像瑪瑙色的,則屬於陽虛不能制約陰寒。此外,根據脈象和症狀的差異,可以辨別很多不同的情況,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
我之所以反覆詳細地討論這些,是因為當時很多人都認為痢疾屬於熱症,喜歡用苦寒的藥物來治療。接著我會說,如果不用溫和的方法來調理氣機,那麼血就無法清淨。調理氣機就像冶煉金屬一樣,是最快捷的方法。要知道,氣屬於陽,血屬於陰,陽可以統領陰,陰不能統領陽,氣可以統領血,血不能包容氣。所以,痢疾剛開始時,白痢多而赤痢少,應該以調理氣機為主,如果誤用活血藥,必然會引邪進入血分。之後如果赤痢多而白痢少,雖然可以活血養血,但仍然要兼顧調理氣機,使氣血調和。
此外,像不能進食的噤口痢、五色痢以及婦女妊娠期間的痢疾,都應該以調理氣機的方法為主,靈活地運用。只有那些確實因為體質強壯受外邪侵犯,熱毒直接進入營血,導致腸胃像火燒一樣的,像喻氏提出的用大黃、黃連、甘草來清瀉陰熱的方法,才能用苦寒藥直接清除陰熱,不能再用芳香類的藥物來助長火勢。學醫的人如果能夠清楚地辨別氣血的輕重、寒熱的真假,不僅可以治療痢疾,對於其他疾病的治療也可以融會貫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