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垣醫案》~ 卷一 (7)
卷一 (7)
1. 見所公白濁(有發明)
見所公弱冠,隨尊君大司馬印老治河居北。患白濁,精淫淫下。自北地山東、淮揚、鎮江及江右三吳諸名家,醫藥三年不效。癸酉冬,禮予診之。其脈兩寸短弱,兩關滑,兩尺洪滑,觀其人襟期瀟灑出塵,而神色閒雅,真翩翩佳公子也。一接見,便就暱而信余請藥。予曰:公疾易愈,第待來春之仲,一劑可瘳,而今時不可。
公固請曰:先生大方,而善拯人之急。以大方而治小疾,試可立效,何待來年?予曰:非秘其術不售也。《素問》有云:升降浮沉必順之。又曰:天時不可伐。公脈為濕痰下流症也。經曰:治痰必先理氣。而脈書亦謂,洪大而見於尺部者,陽乘於陰也。法當從陰引陽,今冬令為閉藏之候,冬之閉藏,實為來春發生根本,天人一理。
若不顧天時而強用升提之法,是逆天時而泄元氣,根本既竭,來春何以發生?故《素問》曰,必先歲氣,毋伐天和,必養必和,待其來復。公疾本小,而歷治三年不效者,良由諸醫不知脈、不識病、不按時也。公聞言唯唯。乃尊君所遣之醫踵接,治竟無效,至春分而逆予,以白螺螄殼火煅四兩為君,牡蠣二兩為臣,半夏、葛根、柴胡、苦參各一兩為佐,黃柏一兩為使,麵糊為丸,名曰端本丸。令早晚服之,不終劑而全愈。
公復書曰:賤疾果如先生言,今勿藥也,何歷治三年不效。竊謂天下無藥,服端本丸而愈,又信天下有藥矣。
白話文:
某位年輕公子,在弱冠之年,跟隨擔任大司馬的父親前往北方治理河道。他患了白濁病,精液不斷流出。從北方、山東、淮揚、鎮江以及江西等地的名醫,看了三年,藥也吃了三年,都沒效果。癸酉年的冬天,他請我替他診治。他的脈象,寸部短弱,關部滑,尺部洪滑。觀察他這個人,氣度灑脫,不落俗套,神情閒適優雅,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第一次見面,他就很親近且信任地請我開藥。我說:「您的病很容易治好,只要等到明年春天,一劑藥就可以痊癒,現在還不是時候。」
公子再三懇求說:「先生醫術高明,又樂於幫助人解決急難。用高明的醫術來治療小病,應該可以立刻見效,何必等到明年?」我說:「這不是我故意保留醫術不肯傳授。《黃帝內經》說過:升降浮沉的運行必須順應自然。又說:不能違背天時。您的脈象是濕痰下注的症狀。《內經》也說過:治療痰病必須先理順氣。脈書也說:尺部出現洪大的脈象,是陽氣過盛侵犯陰氣。治療方法應該從陰引陽。現在是冬天,萬物閉藏的時節,冬天的閉藏是為了來年春天發生的根本。天和人是一樣的道理。
如果無視天時,而強行用升提的藥物,這是違背天時,洩耗元氣,根本既然枯竭,來年春天如何生長?所以《黃帝內經》說,必須順應歲時之氣,不要違背天和,必須調養和順,等待它恢復。您的病本來很小,卻醫治了三年都沒效果,是因為醫生不懂得看脈象,不了解病情,不按照時令用藥。公子聽了我的話,連連稱是。後來,他父親派來的醫生接著為他醫治,都沒效果。到了春分時節,他來找我,我用煅燒過的白螺螄殼四兩作為主藥,牡蠣二兩作為輔藥,半夏、葛根、柴胡、苦參各一兩作為佐藥,黃柏一兩作為使藥,用麵糊做成藥丸,稱為端本丸。讓他早晚服用,還沒吃完一劑藥,就完全痊癒了。
公子回信說:「我這病果然像先生說的那樣,現在不用藥就好了,為什麼治療了三年都沒有效果呢?我曾經認為天下沒有藥可以治好,但吃了端本丸就痊癒了,現在又相信天下有藥了。」
2. 凌夫人孕
少司空凌繹老夫人蔣,適繹老無幾,腹脹痛,發熱,經過期不行者五日。諸醫皆以經期作痛,為調經不效。而繹老召予診。左寸洪滑,兩尺皆滑數,左尺之外,更有神氣。予喜而語繹老曰:經閉非病,孕也,產必男。繹老雅信予,因究其說。予曰:滑非經閉之脈,左尺尤有神氣,是以知產必男也,繹老謂:果孕矣,奈發熱腹痛何?予曰:何傷,氣虛血熱耳。以安胎飲加減調理即安也。
用人參、白朮、白芍藥為君,川芎、當歸為臣,香附、柴胡、蘇梗、條芩、甘草為佐,四帖,腹痛減,熱除。至期果生子。繹老德余,而多推轂云。
白話文:
少司空凌繹的母親蔣氏,在凌繹過世沒多久,出現腹脹痛、發熱的狀況,而且月經遲了五天都沒來。許多醫生都認為是經期疼痛,開了調經的藥卻沒效。於是凌繹請我去看診。我把脈後,發現她左手寸關脈呈現洪滑的脈象,兩手的尺關脈也都滑數,而且左手尺關脈之外,還有一股特殊的神氣。我很高興地告訴凌繹說:「這不是月經閉止的病症,而是懷孕了,而且一定會生男孩。」凌繹本來就很相信我,便追問我其中的道理。我說:「滑脈不是經閉的脈象,尤其是左手尺關脈有特殊的神氣,因此我判斷一定會生男孩。」凌繹說:「果然是懷孕了,那發熱腹痛又該怎麼辦呢?」我說:「這沒什麼,只是氣虛血熱罷了。用安胎飲加減調理就會沒事了。」
我開了以人參、白朮、白芍藥為主的藥方,搭配川芎、當歸為輔助,再加上香附、柴胡、蘇梗、條芩、甘草等佐藥,總共四帖。服藥後,腹痛減輕,熱也退了。到了預產期,果然生了一個男孩。凌繹非常感謝我,並且到處向人推薦我。
3. 金元岩令眷產後痢
金文學元岩之眷,產後兩日,腹痛,下痢純紅,腸鳴三越月,時當孟秋,兩脈皆軟弱,用佛手散加減以治,川芎三錢,當歸五錢,艾葉、炮姜各一錢,桂心五分,酒炒白芍藥二錢,連進三帖,而疾減半。後因食新菱、新慄,又連為怒氣所激,日晡暈厥,以生薑湯灌蘇,腹脅大痛,手不可近,用二陳湯加香附、砂仁、桂皮、炮姜與之,痛亦不減,且胸膈脹甚。自以手探喉中,吐出菱慄,痛稍定。
少頃復痛,又用手探吐,吐後瀉三四次,而元氣脫矣。脈皆散亂如解索狀,神氣憊而恍惚,循衣摸床,病勢危急。用人參、白朮各五錢,酒炒白芍藥二錢,砂仁、炮薑、肉桂、甘草各一錢,急煎進之,痛乃稍定,精神清,仍瀉二次,次日復進藥,痛減瀉止。加白朮又四帖,而飲食進,精神勃勃興起矣。
此因初痢時,醫者不以產後為重,徒以治痢苦寒之劑傷其中氣,又為菱慄生冷所損,中氣益壞然也,治可不慎哉。
白話文:
金元文學家元岩的家眷,產後兩天,肚子痛,拉肚子拉出來的都是鮮紅色的血,肚子咕嚕咕嚕叫了三個月,當時正值初秋時節,兩手的脈象都很虛弱無力。我用佛手散的基礎上調整藥方來治療,用了川芎三錢、當歸五錢、艾葉和炮姜各一錢、桂心五分、用酒炒過的白芍藥二錢,連續吃了三帖藥,病情減輕了一半。
後來因為吃了剛採收的菱角和栗子,又連續被怒氣激動,到了傍晚就暈倒了,我用生薑湯灌下去讓她甦醒。之後她肚子和兩側肋骨都劇烈疼痛,別人手都不能碰,我用了二陳湯,加上香附、砂仁、桂皮、炮姜給她服用,疼痛也沒有減輕,而且胸口和膈膜都脹得很厲害。她自己用手伸進喉嚨,把菱角和栗子吐出來,疼痛稍微緩解。
過了一會兒又開始痛,她又用手伸進去吐,吐了之後拉了三四次肚子,結果元氣都虛脫了。脈象散亂,像解開的繩子一樣,精神疲憊而且意識模糊,手在衣服上摸來摸去,又摸床鋪,病情非常危急。我用了人參、白朮各五錢,酒炒過的白芍藥二錢,砂仁、炮薑、肉桂、甘草各一錢,趕緊煎藥給她服用,疼痛才稍微穩定下來,精神也清醒了,但是仍然拉了兩次肚子。第二天再服用藥,疼痛減輕,也停止拉肚子了。我再加重白朮的用量,又吃了四帖藥,她就能夠進食了,精神也變得興奮起來。
這都是因為剛開始拉肚子時,醫生沒有把產後身體虛弱的情況放在首位,只用治療拉肚子的寒涼藥物傷害了她的中氣,又因為菱角和栗子這些生冷的食物損傷了她的身體,中氣就更加虛弱了。治療疾病真的可以不小心嗎!
4. 沈別駕夫人產後發熱(有發明)
沈三石別駕公夫人嚴,產三日而腹不暢。南潯女科陳姓者,為下之,大瀉五六次,遂發熱噁心,又用溫膽湯止吐,小柴胡退熱,服四日,熱吐四日,粒米不進亦四日,又進八珍湯加童便,服後昏憒,耳聾,眼合,口渴,腸鳴,眼胞上下及手足背皆有虛浮。因逆予治。診其六脈皆數,時五月初二日也。
予曰:脈書云數脈所主,其邪為熱,其症為虛。法當以十全大補湯加炮姜進之。夜半稍清爽,進粥一盂,始開目言語。次日午時,以承值者倦而藥不相接,且言語太多,復昏昧不知人事。初四日,以人參、白朮各三錢,炮薑、茯苓、陳皮各一錢,甘草五分,煎服訖,體微汗,遍身痱痤,熱退而神爽。下午又藥不接,又動怒,昏昧復如前,六脈散亂無倫,狀如解索,痱痤沒而虛極矣。
亟以人參、白朮各五錢,炙甘草、炮姜,大附子各一錢,連進二帖。是夜熟寢,唯呼吸之息尚促。初六日,脈又數,下午發熱不退,環跳穴邊發一毒如碗大,紅腫微痛。夫人父嚴翁,與陳女科交譖之,曰:向之發熱噁心,皆此所致,由附子、乾薑溫補誤也,須急用寒涼解毒之劑。予正色而諭以理曰:此乃胃中虛火遊行無制,大虛之症,非毒也。
若作毒治而用寒涼,速其死爾。《內經》云:壯者氣行則愈,怯者著而成病。惟大補庶可萬全。三石翁然予言,急煎附子理中湯進之,日夕兩帖,參、術皆用七錢,服後痱痤復出,毒散無蹤,熱亦退,沾沾喜矣。復以參苓白朮散調理而全安。皆由產後誤用下藥,致變百出,噫唏!彼不達變之專科,其可任哉。
白話文:
沈別駕的夫人嚴氏,生產後三天,腹部不通暢。南潯一位姓陳的婦科醫生,給她用了瀉藥,大瀉了五六次,結果就開始發熱、噁心。又用溫膽湯止吐,小柴胡湯退熱,服用了四天,發熱和嘔吐也持續了四天,連米粒都吃不下也持續了四天。接著又服用八珍湯加童子尿,服藥後開始昏迷、耳聾、眼睛閉合、口渴、腸鳴,眼皮上下和手腳背部都有虛浮腫脹。因此來找我看病。我診斷她的六脈都呈現數脈,當時是五月初二。
我說:脈書上說,數脈所代表的病邪是熱,但這個症狀是虛。應該用十全大補湯加炮薑來治療。當晚半夜稍微清醒,喝了一碗粥,開始能睜開眼睛說話。第二天中午,因為照顧的人疲倦沒有及時給藥,加上她說話太多,又開始昏迷不省人事。初四,我用人參、白朮各三錢,炮薑、茯苓、陳皮各一錢,甘草五分,煎服後,身體微微出汗,全身長出痱子,熱退了,精神也清爽了。下午因為又沒有及時給藥,加上她又動了怒氣,又昏迷不醒,六脈散亂無章,就像要斷掉的繩索一樣,痱子也消失了,身體極度虛弱。
我趕緊用了人參、白朮各五錢,炙甘草、炮薑、大附子各一錢,連續服用了兩帖。當晚她睡得很熟,只是呼吸仍然急促。初六,脈象又呈現數脈,下午發熱不退,在環跳穴旁邊長了一個像碗一樣大的毒瘡,紅腫微微疼痛。夫人的父親嚴老翁,和那位姓陳的婦科醫生一起指責我,說:之前發熱噁心,都是因為我用附子、乾薑溫補造成的,應該趕快用寒涼解毒的藥。我嚴肅地向他們解釋:這是因為胃中虛火游走不定,沒有受到控制,是極度虛弱的症狀,不是中毒。
如果當作中毒用寒涼的藥治療,會加速她的死亡。《內經》說:身體強壯的人,氣血運行通暢就能痊癒,身體虛弱的人,病邪就會停留在體內形成疾病。只有大補才能萬無一失。嚴老翁認為我說得有道理,急忙煎了附子理中湯給她服用,早晚各一帖,人參、白朮都用了七錢,服藥後痱子又長出來了,毒瘡也消散了,熱也退了,大家都很高興。後來再用參苓白朮散調理就完全康復了。這都是因為產後錯誤地使用了瀉藥,導致各種病症接踵而來,唉!那些不通曉變通的專科醫生,怎麼能夠信任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