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垣醫案》~ 卷四 (18)
卷四 (18)
1. 侄孫子忠痢下紅膿如爛魚腸腹大痛日夜百次
族侄孫子忠，患痢於湖之東雙林，腹大痛日夜行百餘次，下皆紅膿，狀若腐爛魚腸，絕無糞。疼而喊叫，聲震中外，由孟秋飢飽後，娼家縱欲而得也。一病即伏枕，已十餘日矣。予時寓雉城，相去百里外。渠叔少崖邀予往視。診其脈皆緩大無力。始用芎歸各五錢，加人參、白芍藥、桂心、木香、黃連，服四日不效。
白話文：
我的族侄孫子忠，在湖東的雙林得了痢疾，腹中劇烈疼痛，一天拉稀超過一百次，排泄物全是鮮紅的膿液，如同腐爛的魚腸，一點糞便都沒有。他疼得聲嘶力竭，聲音響徹內外，這是因為秋初飢飽失常，加上與娼妓縱慾導致的。他一發病就臥牀不起，已經十多天了。當時我住在雉城，距離這裡一百多里。他的叔叔少崖邀請我前去診治。我診脈發現他的脈搏都很緩慢無力。一開始我使用川芎、當歸各五錢，加上人參、白芍藥、桂心、木香、黃連，連續服用四天都沒有效果。
改用膠艾湯，也不效。大孔狀如竹筒，物食而下不變色，猶原物，予思之，此脾經為寒濕所傷，脾不裹血故也。非附子理中湯加肉桂、肉果不可。進五六帖痢始減半，飲食稍進，但所下穢惡仍若前狀，亦無糞。渠父仲珪家居聞報，即遍訪徽之名家，僉囑以切勿用補藥。兼程而抵苕城，儆虞留款，因詢近用何劑？儆虞曰：聞用附子理中湯，人參每帖三錢，仲珪駭而墮筋，亟使見予，潸然淚下。
白話文：
改用膠艾湯後仍然無效。大便形狀像竹筒，吃下的食物原封不動地排出，顏色也不變。這讓我想到，這是脾經受寒濕所傷，脾臟無法包裹血液所致。不使用附子理中湯加上肉桂、肉果是不行的。服用五、六服後，痢疾減輕了一半，飲食稍微好一些，但排出的穢物仍和以前一樣，也沒有糞便。父親仲珪在家鄉聽說了這件事，立刻拜訪徽州的名醫，所有人都叮囑他切勿使用補藥。他馬不停蹄地趕到苕城，在儆虞那裡留宿了一晚，就詢問最近用的藥方。儆虞說：「聽說是附子理中湯，人參每帖三錢。」仲珪聽了大吃一驚，差點摔倒。他急忙讓儆虞請我看病，並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言曰：侄五旬僅此一子，症危如此，倘不測，後將何望？予曰：郎君險過矣，復何憂？亦以侄只此一子，故殫心力相扶也。仲珪曰：離家而徽之名公，俱囑以勿輕用補，侄故兼程而來。竟以補收功，非叔幾乎誤事。吾兒自今以往之年皆叔之賜，侄父子何以報效？予曰：治疾如救焚，醫家份內事。
白話文：
有人說：「我的侄子五十歲了才得此一子，病得如此危重，如果不幸去世，以後還有什麼指望？」我說：「老兄你太憂慮了，還擔心什麼呢？」也正是因為侄子只有這一個孩子，所以我才全力以赴地幫助你。仲珪說：「我離開家，拜訪幾位名醫，他們都叮囑我不要輕易使用補藥，所以我連夜趕來。沒想到使用補藥竟然收到療效，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差點兒誤了大事。我兒子從今往後的歲月都是你的功勞，我和兒子如何才能報答你呢？」我說：「治療疾病就像救火，這是醫生的本分。」
矧屬在宗鄰，且無德我之望，又何望報。第雉城之約不可失，若浼李鍾泉邀吳蓽齋代視數日，俾予得踐雉城之約，庶兩盡矣。而吳子疑而辭曰：病者危在旦夕，何孫公欲自脫手而愚我被惡聲也？予聞而曬之曰：見何鄙哉!丹溪有言，虛回而痢自止。病者再五日可脫然矣。予也暫留，即以東垣和中勝濕湯與之，服七日即衣冠出市，報謝四鄰。
白話文：
況且這個病人是我鄰居，而且沒有指望我救他，我又怎麼能指望他報答呢？只是我已經約定好要去雉城，如果我請李鍾泉邀請吳蓽齋來替我診治幾天，讓我有機會去履行雉城的約定，這樣就可以兩全其美了。但吳蓽齋表示懷疑，並拒絕了我的請求，說：「病人的情況危急，孫先生為什麼要把病人推給我，讓我背這個黑鍋呢？」我聽了大笑起來，說：「你怎麼這麼小氣呢？丹溪子說，空腹即可止痢。病人在五天後就可以痊癒了。我也會暫時留下來，用東垣先生的和中勝濕湯給他服用。他只要服用了七天，就能穿戴整齊地出門，並向鄰居們表示感謝。」
吳見之而悔。李鍾泉靳之曰：孫公欲成爾名，爾欲自沒沒也。悔之何補。吳由是改容相敬，令其弟遊予門，彼也納交予而稱莫逆。子忠始病也，其友李鍾泉重交誼，日夕省候，督其僕事湯藥，毋許離蛙步。所下穢物腥臭不可聞，皆用漆布拭之，晝夜用數十斤。悉其湔浣，了無難色。
兩月如一日也。此友也今時所稀觀者，因並記之，以著其高。
白話文：
吳某見了孫思邈後十分後悔。李鍾泉勸阻他：「孫思邈想讓你出名，你卻想把自己埋沒，後悔有什麼用。」從此，吳某改變了態度，對孫思邈恭敬有加，還讓弟弟到孫思邈處學習。孫思邈也與他結交，稱呼他為莫逆之交。
子忠生病時，他的朋友李鍾泉十分重視情誼，每天都來探望，叮囑僕人按時煎藥，不讓僕人離開半步。子忠排出的穢物散發著難聞的氣味，李鍾泉都用漆布擦拭，一天要用好幾十斤。他仔細清洗漆布，絲毫沒有嫌棄。
2. 元素內人雙胎難產（治奇）
余侄元素內人，季夏難產，夜過半，急叩予門。起而問之，為產者急矣。曰：然作何狀？曰：產已及戶不能下，用力則胸膈間有物上衝，痛不可忍。予思少頃，曰：此必雙胎，胞已分而一上一下也，及戶者在下欲產，在上者以用力而上衝，惟上衝，胸膈故病也。勢亦險矣。
白話文：
我的侄子元素的妻子，在夏天末難產，夜半過後，急叩我的門。我起來詢問，說是產婦情況緊急。我問：「怎麼樣了？」他說：「產婦已到門口卻生不出來，用力時胸膈之間有東西往上沖，疼痛難忍。」我想了一會兒，說：「這一定是雙胞胎，胎兒已經分開，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到門口的是在下方的準備生產，在上方的那個因為用力而往上沖，只有往上沖，胸膈才會疼痛。情況很危險。」
乃諸書如《產寶》、《良方》、《胎產須知》與各大方傢俱未論及，將何以處？因詳思其治法，偶悟必安上，而下始用力產也。即取益元散一兩與之，令以紫蘇湯送下，囑必如法，飲藥入腹而胸膈痛止，不逾時產兩女，母亦無恙。予仲子泰來問曰：益元散非產科急劑，何能取效如是？予曰：紫蘇安胎下氣，滑石滑以利竅，亦摧生之良品。蓋醫者，意也。
予亦以意裁處之耳。此法方書無載，故記之，以備專女科者採而用焉。
白話文：
其他醫書如《產寶》、《良方》、《胎產須知》和各大名醫都沒有討論過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呢？我仔細思考了治療方法，偶然悟出一定要安上半身，而後下半身才能用力生產。於是取了一錢的益元散給她，讓她用紫蘇湯送服，囑咐她一定要按照方法服藥，藥入腹中後胸口和橫膈膜的疼痛就止住了，不到一會兒就生下了兩個女兒，母親也沒有問題。我的二兒子泰來說：益元散不是產科的急救藥，怎麼能有這樣的效果呢？我說：紫蘇可以安胎降氣，滑石滑潤可以利於開竅，也是催生的良藥。醫生講究的是意，也就是心意相通。
3. 邵馬兄患嘔吐所吐皆如爛豬肺
有邵兄而諱馬者，年五十患嘔吐，吐物如爛豬肺狀，胸背脹。市上諸醫皆以翻胃治之不效，而反加潮熱煩躁，飲食不入口。歙醫謂肺壞，辭去不治。延予治之。診其脈兩寸滑數，左關尺澀。予曰：此瘀血痰飲症也，非肺壞，果若肺壞，聲音當啞，今聲亮而獨胸背作脹，瘀血痰飲明矣。此症殆由酒後怒發所致。
白話文：
有一位姓邵的男子名叫馬，到了五十歲時得了嘔吐的病，吐出來的東西像爛掉的豬肺一樣，而且胸背脹痛。城裡所有的醫生都用治療胃氣上逆的方法來醫治他，但都沒有效果，反而讓他更加煩熱煩躁，吃不下任何東西。歙州的醫生認為他的肺部已經壞了，推辭不治。他就請我來治療。我診斷他的脈象，兩寸的脈象滑數，左關尺的脈象澀滯。我說：「這是瘀血痰飲症，並不是肺部壞了。如果真的是肺部壞了，他的聲音應該沙啞，但是現在他的聲音響亮，只有胸背脹痛，這明顯是瘀血痰飲引起的。這種病症可能是因為喝酒後發怒所導致的。」
蓋肝藏血，脾統血，酒傷脾，怒傷肝，以故不能藏，不能統，血隨氣上積於胸膈，必吐出而脹斯寬也。法當消瘀血、調氣化痰，氣調瘀消，則新血始得歸經，大本端而病根可除矣。乃為立方。滑石三錢，甘草五分，茜根二錢，小薊一錢五分，桃仁、貝母、歸尾、香附各一錢，山梔仁、枳殼、桑白皮各八分。服十帖而全安。
白話文：
肝臟儲藏血液，脾臟統攝血液。喝酒會傷脾，生氣會傷肝，導致肝臟無法儲血，脾臟無法統攝血液，血液隨著氣往上堵塞在胸腔，必須吐出來才會緩解脹痛。
治療方法應當是化解瘀血、理順氣機、化痰。氣機順暢，瘀血化解後，新的血液才能回到經絡中，消除根本病因。
方劑如下：
滑石三錢，甘草五分，茜根二錢，小薊一錢五分，桃仁、貝母、歸尾、香附各一錢，山梔仁、枳殼、桑白皮各八分。
服用十帖，即可痊癒。
4. 許卓峰上吐血下溲血咳嗽聲啞
許卓峰者，多酒多怒人也。上吐血，下溲血，咳嗽聲啞。族醫以為瘵，辭去不治。迎予診之。其脈左關弦大，右寸下半指累累如薏苡子狀。予曰：此有餘症也。作瘵治者非。客有辨之者，謂此症人皆認為瘵，而先生獨謂非瘵。然何以失血而聲啞也？予曰：其為人也好酒，酒屬濕熱而助火生痰，火性炎上，迫肺不降，積而生痰，壅瘀肺竅，肺屬金，主聲。書云：金空則嗚，金壅塞而不通，故啞。
白話文：
許卓峯這個人，喜歡喝酒又容易動怒。他現在吐血、尿血，咳嗽聲音沙啞。他的家族中行醫的人認為他得了肺結核，拒絕治療後轉而請我診治。
我為他診脈，發現他的左手關脈弦而大，右手寸脈下半分指處有顆粒狀物，像薏苡子一樣。我說：「這是熱氣過剩導致的疾病，不能當作肺結核治療。」
旁觀的人辨論說：「大家都說他得了肺結核，只有先生您說他沒有得肺結核。不過，他失血為什麼會聲音沙啞呢？」
我回答說：「他這麼嗜酒，酒屬於濕熱之物，會助長體內生痰。火氣向上炎燒，壓迫肺部不能下降，積聚生痰，堵塞肺部竅道。肺部屬金，主管聲音。《黃帝內經》中說：『金氣不足則會發出聲音。』肺部被堵塞不通，所以會聲音沙啞。」
此痰壅之啞，非肺痿之啞也。其性又多怒。《內經》云：怒則傷肝，甚則嘔血，並下泄。蓋血隨氣行，氣妄動血隨之亦妄動而不歸原，故上吐而下溲。法宜清熱開鬱化痰、導血歸原，不半月而病可瘳也。若認為瘵症而以地黃、天麥門冬、牛膝、山茱萸之類，將甚其塞而益其熱，聲音何由而開？血隨氣行，氣不清，血又何得歸原哉？諸君試觀之。
白話文：
這種由痰液阻塞導致的失聲，與肺病引起的失聲不同。患者情緒通常比較暴躁。《內經》中提到：發怒會損傷肝臟，嚴重時會嘔血，同時還會出現腹瀉。這是因為血液隨著氣血運行，如果氣血亂動，血液也會跟著亂動，導致血液不能迴流到原處，因此會出現嘔吐和腹瀉。治療應當清熱、疏肝、化痰，引導血液迴流到原處，這樣不到半個月病就能痊癒。如果將其當成肺病來治療，使用地黃、天麥門冬、牛膝、山茱萸等藥物，只會加重阻塞，增加體內的熱氣，這樣聲音怎麼能恢復正常呢？血液隨著氣血運行，如果氣血不暢通，血液又怎麼能迴流到原處呢？各位可以仔細考慮看看。
予用滑石、青蒿解酒熱為君，貝母、鬱金、山梔仁、香附開鬱為臣，杏仁、桔梗同貝母化痰為佐，丹皮、丹參、小薊、甘草導血歸原為使。服十帖，血果歸原。又以貝母一兩，童便浸一日，為末，柿霜等分，時時抄舌上化下。五日而聲音開亮矣，計期不出半月。
白話文：
我使用滑石和青蒿來解除酒熱，作為君藥。貝母、鬱金、山梔仁、香附用來疏肝解鬱，作為臣藥。杏仁、桔梗和貝母一起化痰，作為佐藥。丹皮、丹參、小薊、甘草用來導血歸位，作為使藥。連續服用十帖藥，心火鬱血就會消退。另外，取貝母一兩，用童便浸泡一天，搗碎成末，再加入等量的柿霜，不時含在舌頭上化開。這樣服用五天，聲音就會變得清亮，不出半個月，就能治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