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垣醫案》~ 卷三 (20)
卷三 (20)
1. 岩鎮鄭景南丈痰飲積塊跳動不止（有發明）
岩鎮鄭景南丈，病臥年餘，百治不效。昔體豐腴，今瘦骨立，飲食少進，新都名士皆辭不治。其家聞昔年方士榮孺人蠱症，時師亦皆辭去，予為起之，因徵余治。時則六月望也。診其脈，左弦大，右關滑大，兩尺俱無，噁心，腹瘦削狀如仰瓦，腸鳴如雷，晝夜不住，小水不利，肌膚及眼珠色若黃金，腹中有塊如碟，動跳不止，足膝以下皆冷，飲食不入。予詳思其病機，昔肥而今瘦者，痰也。
形雖瘦，而目炯炯有神，先以五飲湯姑試之，以觀其勢，再為加減。因用族復花八分，破故紙一錢，肉桂三分，白朮、茯苓、澤瀉、陳皮、半夏各八分，生薑三片，水煎服之。二帖，噁心腸鳴皆止。次早飲食稍進，舉家欣欣色喜。令岳程鐘山公，於予為石交，聞病有起意，心殊異之，不知為予，因而過訪。
見予，撫掌大叫稱快，曰：吾固知是公也。指其甥而語之：此即所嘗與爾曹言者，聞久為西吳縉紳遞留，不意今歸，城吾婿之幸也。相與談對，兩日而別。別之時，景南飲食稍加，小水利，肌膚面目黃氣退，漸有生機。
不虞逾半月，為拂意事所激而怒，復吐痰，不思飲食，家人驚惶無措，亟請予診，兩寸滑大，左關弦勁搏指，右關亦滑大有力，兩尺沉微，予語之曰：病甚重，脈非前比，且不敢以萬全許，第盡吾心爾。病以藥力而回，君之福也。時為七月之朔，予因留視七日，日進一劑，劑以人參、陳皮、半夏、茯苓、香附、白豆仁、黃連、旋覆花、麥芽、甘草與服。服三日，噁心止，大便有稠痰下，其中間有瘀血，此皆大怒所致。
故經云：怒則傷肝，甚則嘔血。並下泄上吐，亦或有紅點子在痰中吐出，是其徵也。後改用六君子湯，加麥芽、黃連、枇杷葉、白扁豆調理，病勢駸駸向安，腹中如碟之塊亦漸消去，大僅如指耳。肌肉亦生，能下榻舉足以步。市上之人稱奇。
後聞臘月又被鬱怒，頸發瘰癧，外科以爛藥點潰，服蜈蚣敗毒藥，卒莫能收口而終。傷哉!
白話文：
岩鎮的鄭景南先生，臥病一年多，看過許多醫生都沒有效果。他以前身體豐腴，現在卻瘦得只剩骨頭，吃不下東西，當地有名的醫生都說無法醫治。他家人聽說我以前治好過榮孺人的蠱症，當時其他醫生也都束手無策，就來請我幫忙。當時是六月中旬。我替他診脈，發現左手脈象弦而有力，右手關脈滑而有力，兩尺脈都摸不到。他噁心想吐，肚子瘦得像倒扣的瓦片，腸子像打雷一樣不停地叫，日夜不止，小便不順暢，皮膚和眼珠都呈現黃色，腹部有一個像碟子一樣的硬塊，不斷跳動，腳和膝蓋以下都冰冷，吃不下東西。
我仔細思考他的病因，以前肥胖現在卻消瘦，應該是痰造成的。雖然他很瘦，但眼神卻很有精神。我先用五飲湯試試看，觀察情況，再做加減。我用了旋覆花八分、破故紙一錢、肉桂三分、白朮、茯苓、澤瀉、陳皮、半夏各八分，生薑三片，用水煎服。喝了兩帖，噁心和腸鳴都停止了。隔天早上，他稍微吃得下東西，全家人都非常高興。
我的朋友程鐘山先生，聽到鄭先生的病有起色，覺得很奇怪，不知道是我醫治的，就來探望。他看到我，高興地拍手大叫，說：「我早就知道是先生您！」他指著他的外甥說：「這就是我以前跟你們說過的那位，聽說他被西吳的官紳請去很久了，沒想到現在回來了，真是我女婿的幸運。」我們相談甚歡，過了兩天才離開。臨走時，鄭先生的飲食增加了一些，小便也順暢了，皮膚和臉上的黃色消退，漸漸有了生機。
沒想到過了半個月，他因為不順心的事情而生氣，又開始吐痰，不想吃東西，家人驚慌失措，趕緊請我去看診。這次他兩寸脈滑而有力，左手關脈弦而勁急，右手關脈也滑而有力，兩尺脈沉而微弱。我告訴他們：「病情很嚴重，脈象和之前不一樣，我不敢保證一定能治好，只能盡力而為。他能好轉，是他的福氣。」當時是七月初一，我因此留下來觀察七天，每天給他服用一劑藥。藥方以人參、陳皮、半夏、茯苓、香附、白豆蔻、黃連、旋覆花、麥芽、甘草為主。喝了三天，噁心停止了，大便排出濃稠的痰液，其中還夾雜著瘀血，這些都是因為他大怒造成的。
所以說，經文說：「怒則傷肝，嚴重會嘔血。」而且也會上吐下瀉，有時吐出的痰中還會有紅色血點，這些都是徵兆。後來我改用六君子湯，加上麥芽、黃連、枇杷葉、白扁豆來調理，病情逐漸好轉，腹中像碟子的硬塊也漸漸消失，只剩下像手指一樣大小。他的肌肉也長了出來，能下床走路。市面上的人都覺得很神奇。
後來聽說他在十二月又因為鬱悶生氣，脖子上長了瘰癧，外科醫生用腐蝕藥物點破，又吃了蜈蚣敗毒藥，最終傷口無法癒合而去世。真是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