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垣醫案》~ 卷三 (17)
卷三 (17)
1. 程有望孺人月汛當止不止
程有望孺人,年逾五十,月汛當止不止,來且甚多,遍身皆疼,手足牽扯而痛,牙疼經年不愈。此氣虛血熱症也,白芍藥二錢,當歸八分,人參七分,蒲黃、五靈脂、炒黑側柏葉各一錢五分,甘草、薑炭各三分。四帖諸症悉減,惟牙痛尚存,改用石膏一錢五分,人參、石斛、當歸各八分,地黃、白芍藥各一錢,黃連、升麻各七分,白芷、甘草各三分,再四帖,牙疼亦愈。
白話文:
程有望的夫人,年紀超過五十歲,月經應該停止卻沒有停,而且來得量很多,全身都感到疼痛,手腳有被拉扯的痛感,牙痛也持續很久都沒有好。這是屬於氣虛血熱的症狀,用白芍藥二錢、當歸八分、人參七分、蒲黃、五靈脂、炒黑側柏葉各一錢五分、甘草、薑炭各三分。吃了四帖藥後,各種症狀都減輕了,只有牙痛還在,於是改用石膏一錢五分、人參、石斛、當歸各八分、生地黃、白芍藥各一錢、黃連、升麻各七分、白芷、甘草各三分,再吃了四帖,牙痛也好了。
2. 上舍近洲胸膈脹痛(有發明)
上舍近洲,予族中至厚侄孫也,性拓落,豪放不羈。夏仲,在苕與諸友泛舟遊於碧浪之間,興至即百觥不辭,亦以是終為酒困也。嘔惡,體熱,胸脅脹悶,腹中疼痛,大便秘結,飲食大減。苕之名醫如楊調元者,橋梓悉方,治之已三月,或愈或否,延至深秋,肌瘦神瘁,日進米僅二合,胸脅脹,腹中痛,漠然略無所減,懣然而不可支,兩足皆有浮氣,歸謀於予。左脈沉弦而數,右關結實大如碧豆,因詰其在苕所服之劑。
答曰:彼謂侄孫稟薄肌脆,宜當理脾,向服多理脾之劑。予曰:否。子所苦者,胸脅脹悶,腹中疼痛,大便燥結,其累大矣。理脾曷可以去此哉?適足以益病耳。經曰:塞者通之,又曰:通則不痛,其治此病之謂歟。
乃取當歸龍薈丸,三下之,大便行五六度,又與酒連、酒芩、青蒿、薑黃、檳榔、青皮、半夏、葛根飲之,豁然焦膈通達,呼吸開利,惟頭略暈,足上浮未去,前方再加滑石、茯苓、薏苡仁、山楂與調中丸兼服,半月痊愈。近洲喜曰:人皆謂我症似中滿,今不滿者叔公力也,敢不德歟。
予警之曰:吾聞君子之於身也,兢兢焉不敢輕父母之遺體,無伐天和,則疾疢不作;無反天常,則災害不逢,蘧伯玉嘗言,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況新愈後,尤當痛懲,庶保遐年,區區無足恃也。別未五年,予在宜興聞訃,果以傷酒而卒。噫惜哉。
白話文:
我的族侄孫近洲,是個性格灑脫、豪放不拘的人。夏天時,他在苕溪與朋友們一同乘船遊玩,興致來了就痛快暢飲,因此也常因酒醉而感到不適。他開始出現嘔吐、發熱、胸部和肋骨脹悶、腹痛、便秘、食慾大減等症狀。苕溪當地名醫如楊調元等,使用各種藥方治療他三個月,病情時好時壞。拖到深秋,他已經瘦得皮包骨、精神萎靡,每天只能吃下少量的米飯。胸悶、腹痛的狀況沒有絲毫減輕,難受得難以忍受,兩腿都出現浮腫,於是向我求助。我診斷他的左脈沉而弦且快,右關脈堅實如豆,便詢問他在苕溪所服用的藥物。
他回答說:「醫生們認為我體質虛弱,應該調理脾胃,所以一直服用許多健脾的藥物。」我說:「不對。你所困擾的是胸部和肋骨脹悶、腹痛、大便乾燥,這些問題都很嚴重,只調理脾胃怎麼能解決呢?這樣做只會加重病情。《黃帝內經》說:『阻塞的要疏通』,又說『通暢就不會疼痛』,這就是治療你這種病的方法。」
於是,我讓他服用當歸龍薈丸,服下後,他大便順暢了五、六次。接著,我又給他喝用酒黃連、酒芩、青蒿、薑黃、檳榔、青皮、半夏、葛根煎煮的藥湯,他頓時感到胸膈開闊,呼吸順暢。只是頭有點暈,腳上的浮腫還沒有消退。我便在原方中加入滑石、茯苓、薏苡仁、山楂,並配合調中丸一同服用,半個月後,他的病就痊癒了。近洲高興地說:「大家都說我的病像是中滿,現在能痊癒,全靠叔公的功勞,我怎能不感謝您呢!」
我告誡他說:「我聽說君子對待自己的身體,總是小心翼翼,不敢輕忽父母留下的遺體,不違背自然的和諧,就不會生病;不違反自然的規律,就不會遇到災害。蘧伯玉曾說,到了五十歲才知道自己前四十九年是錯的,更何況你剛痊癒,更應當痛改前非,才能確保長壽,區區小事不足以依賴。」沒過五年,我在宜興就聽到了他的死訊,果然是因為飲酒過度而去世,真是可惜啊!
3. 黃源金先生內人吐血泄瀉發喘(有大發明)
甲午仲秋下旬,黃源金先生以中饋病急,謁予於市,貌甚慘,步立慄然,語其症,怔怔言澀於吻,不勝其憂。執族醫尺一白予云:病自仲夏吐血二碗余,初以芩、連、梔、、柏、生地、芍藥大寒之劑投之,一帖而止,未幾則咳嗽徹晝夜。後師謂咳自吐血後,當以滋陰降火之治。
逾兩月,盡其法而罔效,反加喘促,泄瀉,辰巳二時發熱,煩躁,師告技窮,謂喘咳乃火刑肺金,泄瀉乃脾胃已憊。保脾則火愈熾而喘咳增加;滋陰則泄瀉綿綿而元氣下脫。經書所記,嗽而下泄上喘者死,此症之謂也。似無可奈何矣,語竟淚潸潸下。予觀其忡忡之狀,心不覺惕然動也。
市去渠宅五里許,即步去一視,觀其面青,喘從抬肩擷項,息息連身而倒,脅背俱疼,日夜不得伏枕,脈之左澀右寸關滑大,診畢,顧金兄猶淚盈眥,予撫其背曰:毋淚,尚可生也。適徐仲子同視,詰予曰:症若此,夫子曰可生何也?予曰:是非汝所知也,第觀予治,俟奏功當語汝。
遂以紫菀、茜根、牡丹皮、桃仁、益元散、桑白皮、茯苓、桔梗、栝蔞仁、桂枝、白前水煎,臨服加韭菜汁半酒杯。服後背脅痛止,瀉減半,乃得睡,但咳而聲啞不除。次以杏仁、桔梗、紫菀、甘草、白前、五味子、栝蔞、乾薑、款冬花、半夏曲、通草水煎服,服後聲漸開,瀉全止,惟嗽尚多。再以半夏曲、桔梗、茯苓、陳皮、甘草、杏仁、桑白皮、白前、苡仁、白芍、牡丹皮水煎。
後以丹溪治咳吐方,用瀉白散加青皮、人參、白茯苓、五味子,調理痊愈。次年誕一子。是役也,徐仲子之功居多,蓋金為徐仲子友也。徐仲子治疾多奇中,乃篤信予而推轂之,初投劑,人多置議,仲子獨贊之曰:其必有見也,人人辟易,彼許可生,安得不望生哉?故金任之不二。
功成,餘明甫、查仲修問予曰:病起於吐紅,發熱、煩躁、喘咳皆是火邪,前後之師滋陰降火,藥法亦未爽,然而病轉增劇,其故何也?予答曰:醫不難於用藥而難於認病。餘明甫、查仲修曰:市人議先生治疾多不循方,每每師心。金之役,人皆視為火症而用寒涼,先生獨用溫藥,雖成功,小人竊為先生恐。
予曰:病原於火,其勢之劇,以治之太峻致然。夫血之初來,勢如湧泉,安能一吐遂盡?必有餘血伏於經絡,思不及此,而以大寒之劑一帖而止,夫大寒之劑豈能止血,適以凝其血耳。血凝經絡,滯於氣道,氣滯血凝,日甚一日。氣滯又復生痰,痰與瘀血兩滯經絡,則肺氣不利,故咳嗽聲啞。
不加察而為消瘀化痰,導血歸經,又以滋陰苦寒之劑施之,則痰瘀愈凝而氣道愈不利也,久則胃寒脾弱,反增泄瀉,晝夜喘促不能臥矣。書云:上熱未除中寒復生,而為陰盛格陽之症,故咳而嘔吐,予故始以桂枝、乾薑之類溫其胃,以桃仁、韭汁、丹皮、茜根之類活其血而消其瘀,故喘止而瀉除。東垣曰:脾胃喜溫而惡寒,信不欺也。
古謂藥不貴執方,而貴合宜,方即兵家之陣圖,匠氏之規矩也。圖可授人,而不能授人鬥;匠可授人規矩,而不能授人巧。此岳武穆對宗留守云,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也。予遊方之外,亦不失方之內,惟不失方,竊謂知方。知方合法,豈區區能哉?觀古人治虛怯之疾,即不治之症,亦能延之三五載。
乃今治虛怯者,不半載而竟殞逝,猶駕言曰:殆今之天元運氣使然,故人多不壽,愚謂天元運氣,則人人皆如是乎?何予母八十有六,予父逾八望九,予伯母今九十有五,予表伯汪春元東臺之父年九十餘,強健不啻少壯。不思速夭之由,皆為滋陰降火之誤,而反歸咎於天,天何尤哉?緣滋陰降火之法起于丹溪,繼而王節齋、何大英之流倡而和之,以成其風,此當今之大弊而人未之警也。
我師祖汪石山先生揭而指之,惜乎未有繼其言者,一齊眾楚,故滋陰之禍,流而迨今,敝以繼敝,無已時也,二三子其識之,徐仲子其聞之乎?仲修又問:先生何以認是症為中寒而非陰虛之火,而又認其喘為瘀血也。予曰:脈與症皆可考。《脈經》云:澀為氣滯,氣滯且血凝。
盛吐之後,大寒之藥一帖而止,其未盡之餘血為寒涼所凝,滯於氣道為喘。書云,從前來者為本,從後來者為標。茲用活血消瘀之劑治其本,以溫熱暖胃之劑治其標,故瀉止而喘定也。
若夫陰虛火動之脈,乃細數之候,今脈滑大,非陰虛之脈,陰虛喘嗽之症,潮熱於夜,兩頰皆紅,今熱在辰已陽分,而面色帶青,由是以知其非陰虛之火,乃誤用寒涼激其火而上行也。經曰:水流濕,火就燥,中氣既寒,火愈不能下矣,正如雨驟雷烈則電光之火愈熾,日出而電光自息也。
且陰虛火動,火起九泉,皆自足下湧泉穴起以漸上升,今膝下冷而上身熱,兩尺脈又弱,蓋由咳而氣升。經曰:形寒飲冷則傷肺。肺氣為寒藥壅遏不得下降,故咳而吐酸。《丹溪纂要》云:陰氣在下,陽氣在上。喘咳嘔吐,瀉白散加人參、茯苓、五味子、青皮。故不從河間,而用諸嘔吐酸皆屬於火之治,況今歲次甲午,為濕土司運,八月建酉,水土衰敗之時。《內經》曰:毋違時,毋代化。
且脾惡濕,濕多則瀉,濕則生痰。前後之師不考運氣月令,一概而用滋陰降火之劑,助濕生痰,安望其痰之愈也。《丹溪纂要》云:實脾土,燥脾濕,是治痰之本也。遵而用之,如鼓應桴,予故曰:醫不難於用藥而難於認病,有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