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垣醫案》~ 卷二 (18)
卷二 (18)
1. 染匠之婦腸癰
前丘一染匠之婦,腹痛兩月矣。或以為寒,為熱,為氣,為虛,為食積,為蟲,遞嘗試之轉加。一醫與膏藥如斗大者一個,滿腹貼之,痛益劇。乃揭去膏藥,即貼牢不可起,火熨油調,百計不能脫分寸,如生在肉上相類。無可奈何,知予在吳鄉宦宅中,乃買舟就予診。及抵吳門橋口,匠偕乃母乃姑四人盡力扶挽,絕不能動移一步。
白話文:
從前有一位染匠的妻子,肚子已經疼了兩個月。有人認為她是受了寒,有人認為她是受了熱,有人認為她是氣滯,有人認為她是虛弱,有人認為她是食物積滯,也有人認為她是蟲子作祟,試了各種方法,病情卻越來越嚴重。
一位醫師給她貼了一塊碗口大的膏藥,貼滿了她的整個腹部,但疼痛卻更加劇烈。於是,醫師撕下膏藥,但卻發現膏藥牢牢地粘在皮膚上,無法取下,即使用火熨斗加熱,用油調和,也無法讓它脫落一絲一毫,就像生長在肉上一樣。
無奈之下,染匠知道我住在吳鄉的官宦人家中,便僱了一條船請我前去診治。等到船抵達吳門橋口時,染匠、他的母親和他的婆婆四個人一起用力扶持,卻無法移動她一步。
岸上環視如堵,莫不語匠曰:病勢若此,時刻難抵,固乃強其起而欲汙吾橋口耶?匠乃止婦舟中,起而墾予為治。至舟中,見其面色蒼黑。及伸手求診,皮膚燥若老松樹皮之狀。六脈皆洪數。問其腹中之痛何在?匠即為解衣露腹指其痛所,始知膏藥黏牢之故,此甚希覯。叩其不能舉步之由,婦曰:非力弱不能行,乃左腳不可動,動即痛應於心,是以一步不能舉也。予俯思,若色若脈,皆非死候,胡治而益劇也?此必腸癰,左腳莫能舉是其徵也。
白話文:
岸上的人見了,都像一道牆一樣圍著,沒人說什麼。神醫對那個婦人說:「你的病情如此嚴重,隨時都有危險,你硬撐著起來,是想把我的船弄髒嗎?」神醫就把婦人留在了船上,起身給她治病。走到船上,見她的臉色發青發黑。伸手一看,皮膚乾燥得像老松樹皮一樣。六條脈搏都又強又快。問她腹痛在哪裡?神醫幫她解開衣服露出了腹部,指著她疼痛的地方,才明白膏藥粘牢了。這是一種很罕見的情況。問她為什麼不能走路,婦人說:「不是沒力氣不能走,而是左腳不能動。一動,心臟就會疼,所以走不了。」我仔細想了想,她的氣色和脈象都還不是要死的徵兆,為什麼治療後反而更嚴重了?這一定是腸癰,左腳不能動就是這個徵兆。
與營衛返魂湯,加金銀花為君,與四帖,酒水各一碗煎服。一帖痛稍減,二帖下臭膿半桶,痛全減。腹上膏藥不須手揭,自脫而下。由熱去而膏脫也。四帖完,其婦同匠詣吳宅拜謝予,並求善後之方。吳宅見之,一族皆驚。
白話文:
接著再用「營衛返魂湯」,加上金銀花作為主要藥材,煎煮四帖,每帖各加一碗酒和水。喝了一帖後,疼痛稍減;喝了兩帖後,流出半桶惡臭的膿水,疼痛完全消失。貼在腹部上的膏藥不用用手揭,會自己脫落。這是因為熱症消退,膏藥才會脫落。喝完四帖後,那個婦人帶著丈夫到吳宅向我道謝,並請我開一個善後方子。吳宅一家人見到他們,都感到非常驚訝。
2. 王祖泉臟毒下血
王祖泉,大便裡急後重,腹痛,日夜下紫黑稠黏三四十度。市中凡有名者,雷同痢治。自秋歷冬,三越月不瘳。形色瘦瘁,匙箸厭舉,即勉強,僅一盞而止,眼闔懶開,悉以為不治棄去。訪餘脈之,六部濡弱,觀其所下之色甚晦,如芋苗汁之狀。予曰:觀此色,非痢,乃臟毒下血症。
白話文:
有一位名叫王祖泉的病患,經常有裡急後重的症狀,腹痛難耐,每天排泄出紫黑色、黏稠的便便,量多達三四十次。他在市集裡請教了許多有名氣的醫生,但他們都將他的症狀當作痢疾來治療。然而,從秋天到冬天,經過三個多月的治療,他的病情依然沒有改善。他的身體消瘦憔悴,連拿筷子吃飯都覺得厭煩,即使勉強吃東西,也只吃一小碗就停了。他的眼睛總是閉著,懶得睜開。所有看過他病情的醫生都認為他的病無法治癒,便放棄治療。後來,王祖泉來找我問診。我替他把脈,發現他的六種脈象都偏弱,又觀察他所排出的便便顏色非常暗沉,就像芋苗汁一樣。我說:「從便便的顏色來看,這不是痢疾,而是臟器積毒導致的血崩症。」
《醫說》中人參樗皮散,正此對腔劑也。即制與之,其夜果減半,終劑全愈。方以人參、樗根白皮各二兩,為末,每空心米飲調服二錢,忌肉汁,生菜、魚腥。
白話文:
《醫說》中記載的人參樗皮散,很適合治療腫脹的疾病。患者服用了藥方後,當晚腫脹就減少了一半,最後一劑藥服用完後就完全康復了。
藥方中包含人參和樗樹的樹皮,各取兩兩(合120克),磨成粉末。每次空腹時,用米湯調和兩錢(合6克)服用。服用藥物期間,忌食肉汁、生菜和魚腥等食物。
3. 南都大司馬發熱燥渴
癸巳秋仲,南都大司馬袁洪溪老先生,以兼署工部都察院,操江印日,沖暑往來各衙門,而經絡其政事,致發熱燥渴。因解燥渴,而過食水浸瓜梨新藕,遂成泄瀉,小水短少。醫以胃苓湯加滑石、木通、車前子利之而瀉止。大便又因之結燥,艱澀不堪。乃用潤腸丸,復瀉不止。
白話文:
癸巳年的秋天,南都的大司馬袁洪溪老先生,兼任工部都察院,每天往返各衙門處理事務,因此暑熱交加,往返各衙門勞累過度,導致發熱口渴。為瞭解暑解渴,他過度食用浸泡在水中的瓜、梨和蓮藕,結果腹瀉,小便變少。
醫生用胃苓湯加上滑石、木通和車前子來治療腹瀉,腹瀉才停止。但大便又因此變得很乾燥,排便困難。於是使用潤腸丸,結果腹瀉又止不住了。
又進以前通利之劑,瀉雖止而小水竟不得流通直遂,臍下脹急。立起解之,則點滴不出,臥則流之不竭,以頻取夜壺,致通宵不得寐也。治半月餘,而精神削,寢食廢。聞予寓崔勳部衙,而徵予治。初見即告以受病之源,又謂都城諸醫俱不識為何症。將認為癃,則立解時點滴不出;認為秘,臥則涓涓而流;謂為脾約,大便又不結燥;謂氣虛下陷,心血不足,而補中益氣湯與安神丸,服過十晝夜無益。雅聞先生高手,願一診以決之。
白話文:
接著又服用通利藥,雖然瀉肚停止了,但小便卻無法暢通,臍下部位脹痛。站起來時,連一滴尿都解不出來;躺在牀上時,尿液卻會不斷流出來,不斷地拿尿壺,導致整晚都無法入睡。治療半個多月後,精神萎靡,飲食廢寢。聽說我住在崔勳部衙,便來請我治療。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告訴我生病的源頭,並且說京城裡的醫者都不認識他的病症。有人認為是癃閉,但是站著解尿時卻一滴尿都解不出來;有人認為是便祕,但躺著時卻會涓涓流出;有人說是脾臟虛弱導致,但大便並未乾結;有人說是氣虛下陷,心血不足,服用補中益氣湯和安神丸,連續服用十天夜都沒有效果。聽聞先生是醫術高明的人,希望診斷後能解決我的病症。
探其脈,兩寸短弱,關緩大,兩尺洪大。語之曰:此余暑未解,而司馬素善飲,濕熱流於下部也。今已下午,恐診之未准,俟明早細察而再定方。公曰:延頸吾子久矣,適所言近似,願亟求一劑飲之,僥夜間一睡。予不得已,以益元散三錢,煎香薷湯進之,略無進退。次早復診,六脈如昨。
白話文:
檢查他的脈象,兩寸脈短而弱,關脈緩而大,兩尺脈洪大。告訴他:這是餘熱未消,再加上司馬平時喜歡喝酒,濕熱流注到了下半身。現在已經是下午了,我擔心診察結果不準確,等到明天早上再仔細觀察後再決定方子。司馬說:我已經等候你多時了,你剛才的說法很接近,希望你趕緊給開一劑湯藥,希望今晚能睡個好覺。我不得已,用益元散三錢,煎香薷湯給他喝,但沒有什麼效果。第二天早上再次診察,六脈和昨天一樣。
予思之而恍然悟。又語之曰:此症尿竅不對也。司馬曰:名出何書?予曰:《內經》云:膀胱者,脬之室也。脬中濕熱下墜,故立解而竅不對,小水因不得出,臥則脬不下墜,而尿滲出膀胱。亦以竅不對,小水雖涓涓而流,亦不能通達直遂,故了而不了也。治惟提補上中二焦元氣,兼清下焦濕熱,斯得矣。
白話文:
我思考後,恍然大悟。又告訴他說:這個癥狀是尿道口位置不對所致。司馬問:這個名稱出自於哪本書?我說:《黃帝內經》中記載:膀胱是貯尿的器官。膀胱中的濕熱之氣向下墜,所以小便時站立著,尿道口位置不對,小便不能排出。躺下時,膀胱中的濕熱之氣不下墜,小便便滲出膀胱。同樣是因為尿道口位置不對,小便雖然涓涓流出,但無法通暢排出,所以時而小便時而不能小便。治療方法只要提升補益上、中焦的元氣,同時清熱利濕下焦,就能奏效。
又有一法,今氣虛下陷已久,一兩劑未能取效,安得伏枕而睡?且此不寐,非心血不足之故,因著心防閒小便之了而不了而不敢寐也。暫將舊衣或布襯於席上,不必防而任其流出,又免取夜器而勞動其神,自然熟睡矣。以補中益氣湯提補上中二焦之元氣,加黃柏、知母、祛下焦之濕熱,夫清陽升則濁陰自降,脬無濕熱則不下墜,竅可對而病可瘳矣。司馬忻然請藥,夜如法襯之,果嗒然一睡,相忘其尿之出不出也。
白話文:
還有一個辦法,如果氣虛下陷已久,一兩劑藥物無法見效,怎麼能安穩入睡呢?而且這失眠問題,並不是因為心血不足,而是因為擔心尿液外漏而不敢入睡。可以暫時在牀上鋪上舊衣服或布料,不用擔心,任由尿液流出,不用起身拿尿壺而勞累精神,自然就能睡熟了。使用補中益氣湯來補中焦和上焦的元氣,再加入黃柏和知母,清除下焦的濕熱,清陽上升,濁陰自然下降,膀胱沒有濕熱就不會下墜,通便問題就能解決了,疾病就能痊癒了。司馬忻然聽了以後,請求開藥,晚上按照方法鋪上襯墊,結果果然一覺睡到天亮,完全忘記了尿液是否外露。
次早視襯布,雖濕而不甚。以久不闔目,得此一睡,神氣頓回,胸臆爽快如未病者。調理四日而病全安。司馬大喜,而欲留久住,緣漕運李公相延之亟,勿克也。差大馬舡,鼓吹送予阡關而還。
白話文:
隔天早上查看敷藥的布,雖然濕了,但不太濕。因為好幾天沒闔眼,這一下睡著之後,精神頓時恢復,胸腔清爽彷彿沒生病一樣。調養了四天,病情完全痊癒。司馬大人非常高興,想留下我多住幾天,但因為漕運官李公子急著請我過去,所以不能留下來。就準備了大馬船,用鼓樂相送,將我送到河邊歸去。
4. 崔百原公右脅痛右手足痛
崔百原公者,河南人也。年餘四十矣,而為南勳部郎。患右脅痛,右手足筋骨俱痛,艱於舉動者三月,諸醫作偏風治之不效。馳書邑大夫祝公徵余治。予至,視其色蒼,其神固,性多躁急。診其脈,左弦數,右滑數。時當仲秋。予曰:此濕痰風熱為痹也。脈之滑為痰,弦為風,數為熱。
白話文:
崔百原,河南人。四十多歲時擔任南方的戶部郎中。他的右肋疼痛,右手和腳的筋骨也很痛,活動困難,持續了三個月。多位醫生都把他當作偏頭痛來治療,卻沒有效果。他寫信給縣裡有名的醫生祝公,請我過去診治。我到他家後,觀察到他的臉色蒼白,但精神很好,性情比較急躁。我把脈,發現他左邊的脈搏又緊又快,右邊的脈搏又滑又快。當時正值仲秋。我說:這是濕痰風熱導致的痺痛。脈搏滑是因為有痰,緊是因為有風,快是因為有熱。
蓋濕生痰,痰生熱,熱壅經絡,傷其營衛,變為風也。公曰:君何以治?予曰:痰生經絡,雖不害事,然非假歲月不能愈也。隨與二陳湯加鉤藤、蒼耳子、薏苡仁、紅花、五加皮、秦艽、威靈仙、黃芩、竹瀝、薑汁飲之。數日手足之痛稍減,而脅痛如舊。再加鬱金、川芎、白芥子,痛俱稍安。
白話文:
濕氣會產生痰液,痰液會產生熱氣,熱氣會阻塞經絡,損害人體的營衛之氣,最終轉化為風邪。公問:那麼你用什麼方法治療?我答:痰液阻塞經絡,即使不造成嚴重問題,但是若想完全治癒,也得花上好幾年時間。我給他服用了二陳湯,並加上了鉤藤、蒼耳子、薏苡仁、紅花、五加皮、秦艽、威靈仙、黃芩、竹瀝、薑汁,喝了幾日後,手足的疼痛有所減輕,但肋部的疼痛仍未改善。我又加上了鬱金、川芎、白芥子,疼痛才逐漸減緩。
予以赴漕運李公召而行速,勸公請假緩治,因囑其慎怒、內觀以需藥力。公曰:內觀何為主?予曰:正心。公曰:儒以正心為修身先務,每苦工夫無下手處。予曰:正之為義,一止而已,止於一,則靜定而妄念不生,宋儒所謂主靜。又曰:看喜怒哀樂,未發以前,作何氣象。
白話文:
我趕赴漕運李公的召見,走得很快,勸李公請假來緩慢調理病情,同時囑咐他要謹慎發怒,內觀靜待藥力發揮功效。李公問道:「內觀的主旨是什麼?」我回答說:「正心。」李公又問:「儒家把正心作為修身養性的首要任務,但我一直苦惱於無從下手。」我說:「正的意義,就是專注於一點。心專注於一點,就能達到靜定,妄念就不會產生。這正是宋代儒家所說的『主靜』之道。另外,可以觀察一下喜怒哀樂的情緒反應,在情緒未發作之前,注意當時的精神狀態是怎樣的。」
釋氏之止觀,老子之了得一萬事畢。皆此義也,孟子所謂有事勿正、勿忘、勿助長,是其工夫節度也。公曰:吾知止矣。遂上疏請告。予錄前方,畀之北歸,如法調養半年,而病根盡除。
白話文:
佛教徒的制心一處、觀察自省,道家老子說的「認識了道的統一,萬事都可以完成」。這些道理都是相通的,孟子所說的「已經知道了應該做的事情,不要去追究它的原因,不要忘記執行,也不要過度幫助」,就是這個道理的遵循次第。公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於是他上書請求退休。我記錄了上面這些道理,給了他帶回北方,按照這些方法調理身體半年,他的病根就完全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