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奎

《孫文垣醫案》~ 卷二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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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13)

1. 丁震瀾令郎瘧母

孝廉丁震瀾丈令郎,才二歲,瘧母上壅,咳嗽,每午後發熱至子丑時乃退,終日啼哭不止,鵝口白屑,神氣大弱,痘後遍身瘡疥未愈。多方治之不效。有炙之者,有痌之者,有以膏藥貼之者,種種施之,全然不應。

予曰:乳下嬰孩,臟腑薄脆,不可亂攻亂補,參耆足以增其嗽,炙痌適以驚其神,安能取效?予教以白朮、鱉甲各一錢五分,青蒿、麥芽、陳皮各八分,烏梅一枚,貝母、知母各六分,甘草三分,八帖痊愈。

白話文:

丁震瀾先生的兒子,才兩歲,得了瘧母病,導致胸膈積痰,咳嗽,每天下午開始發燒,到子時、丑時才會退燒,整天哭鬧不停,嘴巴裡長滿鵝口瘡,精神非常虛弱,而且出過痘疹後,全身的瘡疥都還沒好。

他請了很多醫生治療都沒效果,有人用艾灸,有人用針刺,有人貼膏藥,各種方法都試了,完全沒用。

我說:這麼小的嬰兒,內臟很嬌弱,不能亂用攻伐或補益的藥,人參、黃耆這些補氣的藥反而會加重咳嗽,艾灸、針刺這些療法又容易驚嚇到他的精神,怎麼可能有效呢?我教他用白朮、鱉甲各一錢五分,青蒿、麥芽、陳皮各八分,烏梅一枚,貝母、知母各六分,甘草三分,吃了八帖就痊癒了。

2. 孫令君令媳產後譫語發熱泄瀉(有發明)

武進令君孫康宇公子室,臧位宇丈女也。年十六,初產女,艱苦二日,偶感風邪,繼食麵餅。時師不察,竟以參朮投之,即大熱譫語,口渴,汗出如洗,氣喘泄瀉,瀉皆黃水無糞,一日夜不計遍數,小水短少,飲食不進,症甚危惡。時當六月初旬,女科見熱不除,乃投黃芩、芍藥、黃連寒涼之劑,諸症更甚。

又以參朮大劑、肉果、乾薑等止瀉。一日計用人參二兩四錢,瀉益頻,熱益劇,喘汗轉加,譫語不徹口。醫各縛手辭謝曰:書云汗出如油,喘而不休,死症也。又汗出而熱不退,瀉而熱不止,且譫語神昏,產後而脈洪大,法皆犯逆,無生路矣。惟附子理中湯,庶僥倖於萬一。

適予為顧太守肖溪公延至,即過為一診,六脈亂而無緒,七八至,獨右關堅硬。躊躇久之。因思暑月汗出乃常事,但風邪麵食瘀血皆未消熔,補劑太驟。書云:蓄血如見鬼。治當消瘀血、麵食,解其暑氣,猶可圖生,勿遽棄也。有臧玉宇者,位宇堂兄也。醫有雅緻,深以予言為然,而速予措劑。

予曰;劑憑症發,難拘常套,不常之症,須用不常之藥。乃用益元散六錢,解暑氣清熱為君。仲景云:渴而小便不利者,當先利其小便。況水瀉,尤當用之為君也。以糖球子三錢為臣;紅曲、澤蘭葉各一錢五分,消瘀血、安魂為佐;香附一錢五分為裨佐;橘紅、半夏曲、茯苓,乃統理脾氣為使;京三稜五分,消前參、術,決其壅滯為先鋒。水煎飲之。

飲下即稍睡,譫語竟止。連進二劑,其晚大便減半。次日仍用前劑飲之,其夜熱大減,大便只二次,有黃糞矣。惡露略行黑血數枚。又次日診之,脈始有緒,神亦收斂,進粥一盞,大有生意。前方減去京三稜、紅曲,加白扁豆。其夜大便一次,所下皆黑糞。從此熱盡退,大便亦實。

改用四君子湯加益元散、青蒿、香附、白扁豆、酒炒白芍藥、炮姜,調理而平。

白話文:

孫令君的媳婦產後胡言亂語、發燒、拉肚子(有獨到見解)

武進縣令孫康宇的公子娶的妻子,是臧位宇的女儿。她十六歲,第一次生產,生產過程艱苦了兩天,偶爾感染了風邪,接著又吃了麵餅。當時的醫生沒有仔細觀察,竟然給她用了人參、白朮等補氣的藥,結果就開始高燒、胡言亂語、口渴、汗如雨下、氣喘、拉肚子,拉出來的都是黃水沒有糞便,一天一夜拉肚子的次數數不清,小便量少,吃不下東西,病情非常危險。當時正值六月初,婦科醫生看到她發燒不退,就用了黃芩、芍藥、黃連等寒涼的藥來降火,結果各種症狀更加嚴重。

後來,又用了大量的人參、白朮、肉豆蔻、乾薑等藥來止瀉。有一天用了二兩四錢的人參,結果拉肚子更加頻繁,發燒更嚴重,氣喘、出汗也更加劇烈,胡言亂語說個不停。醫生們都束手無策,推辭說:書上說「汗如油出,喘息不止」是死症。又說,汗出卻熱不退,拉肚子卻燒不止,而且還胡言亂語、神志不清,產後脈象又洪大,這些都是犯了禁忌的危險徵兆,沒有活路了。只有用附子理中湯,或許還有一絲僥倖的機會。

剛好我被顧太守肖溪公請去,我就順便替她診斷了一下。發現她的六脈紊亂沒有規律,跳動得很快,只有右關脈堅硬。我猶豫了很久。心想,盛夏出汗是常有的事,但是她感染的風邪、吃的麵食以及產後的瘀血都還沒消散,就急著用補藥了。書上說:「體內有瘀血就像看到鬼一樣」,治療應該先消除瘀血、消化麵食,解除暑氣,或許還可以救活,不要這麼快就放棄。有個叫臧玉宇的人,是臧位宇的堂兄,對醫學有研究,他很認同我的看法,催促我趕快開藥。

我說:「用藥要根據病情來決定,不能拘泥於常規,對於不常見的疾病,必須用不常見的藥。」於是,我用了六錢益元散,用來解暑氣、清熱,作為主藥。張仲景說:「口渴且小便不暢的人,應該先利小便。」更何況她拉水瀉,更應該用利小便的藥作為主藥。又用三錢糖球子作為輔助藥;用一錢五分紅曲、澤蘭葉,用來消除瘀血、安神作為佐藥;用一錢五分香附作為輔助藥;用橘紅、半夏曲、茯苓,來調理脾氣作為使藥;用五分京三稜,用來消除之前人參、白朮造成的阻塞,作為先鋒藥。用水煎服。

喝下藥後她就稍稍睡著了,胡言亂語也停止了。接著喝了兩劑藥,當天晚上拉肚子的次數就減少了一半。第二天繼續服用之前的藥,當天晚上發燒就大幅減退,大便只拉了兩次,而且有黃色的糞便了。惡露也排出了一些黑色的血塊。又過了幾天,我再診脈,脈象開始有規律,精神也清醒了,可以喝一碗粥,看起來很有生機。我將原方中的京三稜、紅曲去掉,加上白扁豆。當天晚上大便只拉了一次,拉出來的都是黑色的糞便。從此以後,發燒完全退了,大便也變得正常。

我改用四君子湯,加上益元散、青蒿、香附、白扁豆、用酒炒過的白芍藥、炮薑,來調理身體,病情就恢復了正常。

3. 吳東星先生楊梅風毒(有發明)

吳東星上舍,辰州太守公長君也,冒暑赴南都試,落第歸而怏怏,因成瘧。自八月中旬延至十月,瘧雖止,而腰痛白濁,日夜咳嗽,肌肉大消。藥劑亂投。認為風者,以羌活、防風、續斷等發散;認為虛者,以六味地黃丸為補;認為火者,以芩、連、梔子、黃柏、知母、天花粉、生地黃瀉其火;認為半虛半實者,投以獨活寄生湯;認為寒者,以大附子、肉桂、鹿角膠、參、術溫補之。痛劇欲死,叫撼四鄰。

予脈之,左弦細,右滑大,俱六至。口渴眼赤。予知其昔患楊梅瘡,餘毒尚伏經絡,適因瘧後氣血不足,舊毒感動,故痛而暴也。以當歸芍藥、甘草、牛膝、鉤藤、苡仁、木通、白蘚皮,用土茯苓四兩煎湯代水煎前藥。服下而痛止,咳嗽亦除,脈緩其半,連服數劑大效,精神漸復,乃起而督工視事。

冬至日為酒興鼓舞,縱欲無忌,次日腰如束縛,足面亦疼,左眼赤,小水短,足底有火從兩胯直衝其上,痛不可言。予以當歸、鉤藤、甘草、白芍藥、牛膝、苡仁、石斛、紅花、生地、黃柏,調理三日,症已守定,略無進退。適大雪,寒凍殊甚,有女醫為渠宅所親信者,因其大便燥結,一日夜服玄明粉一兩五錢,大便且不行,而腰痛愈猛,兩足攣縮,氣息奄奄,一語而三換氣,面青慘。渠自覺危急,乃喚內人及弟叔囑其後事。

天明予至診之,六脈俱伏,痛使然也。扣其由,乃知服玄明粉所致。予曰:症雖熱,便雖燥,但公病不在腸胃,而在經絡筋骨間,徒瀉腸胃無益也。且冬月陽氣閉藏,誤瀉則陽氣虧乏,來春無發生根本矣。今四肢拘縮,腰胯痛劇者,由日來天令寒極,經絡凝澀也。寒主收斂,法當溫散寒邪之標,使痛定,然後復治其本,庶可保全。

乃用桂心、杜仲、炙甘草、蒼朮、破故紙、五加皮、連與二劑,痛定而四肢柔和,飲食始進。予知渠宅素喜速效,予適有荊溪之往,乃宣言曰:足下之疾在經絡,顧今天令嚴寒,幸寧耐以俟春和為足下拔去病根。渠宅不以予言為然,乃用張云溪調理,予亦贊張之可守,蓋張氏藥用養血清熱,雖不去病,亦不害事。

迨二月,太守公歸,乃改用沈春宇,沈揣渠必以酒色而致陰虛,乃純用滋陰降火之劑,以為旬日可奏功也。及調治月餘,略無影響。予從荊溪歸而謁渠,為三月初旬也。渠聞予至,即以沈藥呈予,且語予:公許春和拔除病根,此其時也。予知太守公方篤信沈,隨以溫語慰渠曰;沈公名士也,可使彼展盡底蘊。

沈又調理半月,以無功而行。沈去,予再以煨腎散進,大瀉五六度,四肢冰冷,舉家大恐,以予瀉之為非也。予曰:病人此日減矣,夫奚憂?後進理脾藥,服數帖,神氣始轉,腰胯柔和,可下床舉數步矣。

方始信而問予曰:人皆以補為治,公何得病源之真,於三月之前,先已預定,節節如公語也?予曰:此楊梅瘡餘毒伏於經絡,豈補劑所能去哉!予故先為疏通濕熱,然後以補劑收功,則無反復之患。後仍以威靈仙末子二錢,入豬腰子內,煨熟食之。又瀉一二度,病根盡拔。改用苡仁、當歸、生熟地黃、白芍藥、牛膝、黃柏、丹參、龜板、調理全安。

白話文:

吳東星先生,是辰州太守的長子,為了趕赴南都考試,在炎熱的天氣下奔波,結果落榜回來,心情鬱悶,因此得了瘧疾。從八月中旬一直拖到十月,雖然瘧疾是好了,但卻出現腰痛、小便混濁、日夜咳嗽、肌肉消瘦等症狀。他亂吃藥,有的醫生認為是風邪引起的,就用羌活、防風、續斷等藥來發散;有的認為是虛弱,就用六味地黃丸來補;有的認為是火氣大,就用黃芩、黃連、梔子、黃柏、知母、天花粉、生地黃等藥來瀉火;有的認為是半虛半實,就用獨活寄生湯;有的認為是寒氣,就用大附子、肉桂、鹿角膠、人參、白朮等溫補的藥。結果疼痛劇烈到快要死掉,叫喊的聲音連鄰居都聽得到。

我為他把脈,左脈細弦,右脈滑大,脈搏都跳得很快。他口渴、眼睛發紅。我知道他以前得過梅毒,餘毒還潛伏在經絡中,正好因為瘧疾後氣血不足,舊毒被激發,所以才會突然疼痛起來。我開了當歸芍藥湯、甘草、牛膝、鉤藤、薏苡仁、木通、白鮮皮,再用四兩土茯苓煎湯代替水來煎前面的藥。他服藥後,疼痛就停止了,咳嗽也好了,脈搏也慢了一半,連續服了幾劑藥效果很好,精神也漸漸恢復,於是就起身去督工處理事務。

到了冬至那天,他因為喝酒助興,就放縱性慾,結果隔天腰部像被束縛一樣,腳面也疼痛,左眼發紅,小便短少,腳底有一股火從兩腿一路往上衝,疼痛得難以忍受。我開了當歸、鉤藤、甘草、白芍藥、牛膝、薏苡仁、石斛、紅花、生地黃、黃柏等藥給他調理了三天,症狀穩定下來,沒有什麼進展。剛好遇到大雪,天氣非常寒冷,有一個他家裡親信的女醫生,因為他大便乾燥,就一天一夜給他服用了十五錢的玄明粉,結果大便沒有出來,腰痛反而更加劇烈,兩腳都抽筋彎曲,呼吸微弱,一句話要換三次氣,臉色蒼白。他自己覺得情況危急,就叫妻子和弟弟、叔叔來交代後事。

天亮時我到他家診斷,發現他六脈都沉伏,那是因為疼痛引起的。問了他原因,才知道是吃了玄明粉造成的。我說:「雖然他有發熱的症狀,大便也乾燥,但他的病不在腸胃,而是在經絡筋骨之間,單單瀉腸胃是沒有用的。而且冬天陽氣是閉藏的,如果誤用瀉藥,就會耗損陽氣,來年春天就沒有生發的根本了。現在四肢拘攣,腰胯疼痛劇烈,是因為最近天氣寒冷,經絡凝結阻塞的緣故。寒主收斂,應該要先溫散寒邪,使疼痛停止,然後再治療他的根本病因,才能保住性命。」

於是我就用桂心、杜仲、炙甘草、蒼朮、補骨脂、五加皮等藥,連服兩劑,疼痛就停止了,四肢也變得柔和,也能吃得下飯了。我知道他家裡喜歡速效,剛好我要去荊溪一趟,就對他們說:「他的病在經絡,現在天氣嚴寒,希望你們耐心等待到春天氣候溫和的時候,我再來替他拔除病根。」他家裡的人不相信我的話,就請張云溪來調理,我也贊同張云溪的治療方法,因為張的藥方主要是養血清熱,雖然不能治好病,但也不會造成傷害。

到了二月,太守回來,就改請沈春宇來治療,沈認為他一定是酒色過度導致陰虛,就純粹用滋陰降火的藥,以為十天左右就能見效。結果治療了一個月多,一點效果都沒有。我從荊溪回來,去拜訪他時,已經是三月初了。他聽說我來了,就拿沈的藥方給我看,並對我說:「你說等到春天溫和時再來拔除病根,現在正是時候了。」我知道太守現在很相信沈,就用委婉的語氣安慰他說:「沈先生是名醫,可以讓他盡展所學。」

沈又調理了半個月,因為沒效就離開了。沈走後,我再給他服用煨腎散,結果拉肚子五六次,四肢冰冷,全家都很害怕,認為我用瀉藥是不對的。我說:「他今天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了,有什麼好擔心的?」後來又給他服用調理脾胃的藥,吃了幾帖後,精神開始轉好,腰胯也變得柔和,可以下床走幾步路了。

他們這才相信我的診斷,就問我:「大家都認為要用補藥治療,你怎麼能看出病源的真相,並且在三個月前就已經預定了,而且每件事都如你所說的?」我說:「這是因為梅毒的餘毒潛伏在經絡,補藥是沒有辦法去除的!我才會先疏通濕熱,然後再用補藥來收尾,這樣才不會復發。」後來,我還用威靈仙末二錢,放入豬腰子內煨熟給他吃。他又拉了一兩次肚子,病根就完全拔除了。後來又用薏苡仁、當歸、生地黃、熟地黃、白芍藥、牛膝、黃柏、丹參、龜板等藥調理,就完全康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