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垣醫案》~ 卷二 (11)
卷二 (11)
1. 孝廉臧茗泉瘧後作痢
孝廉臧茗泉老先生，脈左弦數，右寸弱，關大，重則滑，右尺微。原以瘧後復傷飲食，大便瀉而變痢，一日夜雖只五六行，皆積滯無糞，腹疼後重難安。午未後發熱，至天明始退，此夏傷於暑而秋為瘧痢也。其熱仍瘧之餘邪，當先解散，然後以補劑投之，則大便自愈矣。與神授香連丸一服。
服訖，腹中腸鳴，須臾大便行，且較前更多，方有糞下。改以白芍藥四錢，澤瀉、黃連各一錢，滑石二錢，粉草、桂皮、木香各四分，山楂七分，兩日後，乃與補中益氣湯加木香、黃連、白芍藥。調理半月，潮熱，大便皆愈。
白話文：
孝廉臧茗泉老先生，他的左手脈象呈現弦數，右手寸脈虛弱，關脈粗大，重按則滑，右尺脈微弱。原因是瘧疾之後又因飲食不當，導致腹瀉轉變為痢疾，雖然一天只排泄五六次，但每次都是積滯而沒有糞便，腹痛且有裡急後重感，難以安穩。通常在午時到未時（下午一點到三點）之間發熱，直到天亮才退燒，這是因為夏天傷於暑氣，而秋天則發為瘧疾和痢疾。他的發熱仍然是瘧疾殘留的邪氣，應該先將邪氣疏散，然後再服用補藥，這樣大便自然就會恢復正常。我先給他開了一劑神授香連丸。
服用後，肚子裡腸鳴，不久便開始排便，而且比之前更多，排泄物中開始有糞便。接著我將藥方改為白芍藥四錢、澤瀉、黃連各一錢、滑石二錢、甘草、桂皮、木香各四分、山楂七分，過了兩天後，再給他服用補中益氣湯，並加入木香、黃連、白芍藥。經過半個月的調理，發熱和腹瀉都痊癒了。
2. 包繼可先生令眷孕而發瘧
包繼可先生令眷，孕三月而瘧疾發，先寒後熱，胸膈大脹疼，口渴，湯水入即吐，譫語，無汗，胎氣上衝而成子懸，脈皆弦大，以川芎、柴胡、黃芩、知母、甘草、橘紅、紫蘇、枳殼、砂仁，水煎服之，吐止痛除。
白話文：
包繼可先生的妻子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得了瘧疾，先是感到寒冷然後發熱，胸部和胃部脹痛得很厲害，口渴，喝水就吐出來，還說胡話，沒有流汗，這是因為胎氣上衝而導致子懸（懷孕期間的疾病）。她的脈象都呈現弦大之象。我用川芎、柴胡、黃芩、知母、甘草、橘紅、紫蘇、枳殼、砂仁這些藥材加水煎服，結果嘔吐停止，疼痛也消除了。
3. 一張氏婦心神不足肺經有痰
一張氏婦，年才二十一，其夫延余診之。左寸關短弱，尺滑，右寸亦滑，關濡弱，尺沉微。診畢問予曰：脈何如？予曰：心神脾志皆大不足，肺經有痰。夫曰：不然，乃有身也。予曰：左寸短弱如此，安得有孕？夫曰：已七十日矣。予俯思久之，問渠曰：曾經孕育否？夫曰：已經二次，今乃三也。
予問：二產皆足月否？男耶女也？夫曰：實不敢諱，始產僅九個月，手足面目完全，而水火不分，臠肉一片，生下亦無啼聲，抱起已身冷矣。細檢之，乃知其無水火也。次亦九個月，產下又無啼聲，看時口中無舌。二胎之異，不知何故？聞先生能細心察人之病，特祈審之。予方悟前二胎之不完者，由心脾二經不足所致也。
今左寸右關之脈可見矣，乃為籌思一方，專以補心血為主，令其多服，以百帖為率。酸棗仁、遠志、茯神各一錢，白朮二錢，白芍藥、當歸、枸杞子各一錢五分，甘草五分，生地黃八分，艾絮二分，龍眼肉五枚，水煎服。足月而產一子。次年又有身，不以前事為意，至九個月，產下形體俱具，外有脂膜一片包其面，耳目口鼻不見，但不能去此脂膜，產下即歿。因思上年之子，為藥之力也。
因予久不至苕，其家以予方黏於壁間，一覺有身，即照方服之。後生二子一女。里中以此方為補天手云。
白話文：
張姓婦人，年僅二十一歲，她的丈夫請我為她診脈。她的左手寸脈和關脈都短弱，尺脈滑動；右手寸脈也滑，關脈濡弱，尺脈沉微。診脈結束後，她的丈夫問我：「脈象如何？」我說：「她的心神和脾氣都非常虛弱，肺經也有痰。」丈夫說：「不是，她是有身孕了。」我說：「左手寸脈短弱成這樣，怎麼可能懷孕？」丈夫說：「已經懷孕七十天了。」我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問他說：「曾經懷孕過嗎？」丈夫說：「已經兩次了，這次是第三次。」
我問：「前兩次生產都是足月嗎？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丈夫說：「實在不敢隱瞞，第一次生產只有九個月，手腳和面目都完整，但是沒有辨別出水火之分，像一團肉塊，生下來也沒有哭聲，抱起來身體就冷了。仔細檢查才發現她沒有水火的生機。第二次也是九個月，生產下來又沒有哭聲，看的時候發現口中沒有舌頭。這兩次懷孕的情況很奇怪，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聽說先生您能仔細觀察人的病情，所以特別來請您診治。」我這才明白，前兩胎發育不完整是因為心經和脾經的虛弱所導致。
現在她的左手寸脈和右手關脈的脈象都顯現出來了，於是我開始思考一個藥方，專門以補心血為主，讓她多服用，大約要服用一百帖。藥方是：酸棗仁、遠志、茯神各一錢，白朮二錢，白芍藥、當歸、枸杞子各一錢五分，甘草五分，生地黃八分，艾絨二分，龍眼肉五枚，用水煎服。後來她足月生了一個兒子。第二年她又懷孕了，沒有以前車之鑒，到了九個月，生下來的胎兒形體具備，外面有一層薄膜包裹著臉，看不見耳朵、眼睛、嘴巴和鼻子，但是不能去掉這層薄膜，生下來就死了。因此想到去年生的兒子，是因為藥力的作用。
因為我很久沒去苕地了，他們家把我的藥方貼在牆上，一覺得懷孕，就照著藥方服用。後來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鄉里人稱這個藥方有補天的功效。
4. 吳比部公子眼病（有發明）
癸巳仲夏，吳比部鳳麓父母，以次君弦臺先生眼目紅痛，恐學道按臨，速於取效，乃聽眼科罄寒涼而治，兩越月無驗。又眼科視之曰，目疾不宜多用寒涼，恐冰其血。以人參五錢，枸杞子一兩，悉溫補之劑。凡用人參、枸杞子五六斤矣。目腫如桃，絕不能開。又專科語之曰：紅腫而痛，明是熱症，誤服溫補，反助其熱，寧不益腫。
顧其勢，即百寒涼亦不易瘳，捷徑無如用下，此釜底抽薪法也。弦臺惟其速效，一聽下之，用大黃、芒硝、枳殼作大劑，下五六次，而飲食日減，噁心、畏風，則不能出房門矣。又專門謂前劑欠當，大瀉之後，正合補也，又聽補之。一補而目腫如舊。又有眼師云：目疾熱症多，寒症少，只當滋補腎水，水升則火自降，火降而目疾斯愈矣。
用是以滋陰降火之劑為恃，才數服而精滑不禁，一夜夢遺一二次，神氣大脫。投補則目腫痛，用降則精元滑脫，屢試屢如是。諸醫無策，悉謝而退。乃修書命使自淮陰之海陽，懇祝令君介紹，徵予為治。予始以遠為懼，祝再四為渠言，予亦素為渠重義，不得以遠為辭，乃解行李嚮往。
至即診之，左寸脈甚短，右寸大而無力，左關弦弱，右滑，兩尺亦滑。予見其坐在幔中，略不敢見風。問其日食幾何？答曰三次，計二碗許，葷腥絕不能用。予曰：夜臥安否？答曰：邇來甚苦於睡，才合目即夢魘可畏，或被虎蛇交咬，或有鬼來勾攝，或落橋墜井，或與人爭門而負。猛然驚悟，冷汗淋淋，四肢癱軟，不能動憚，少頃乃定。
今幸公不遠千里而臨，足徵素雅。予曰：足下始無大恙，只緣大推大搬，以致狼狽若是。彼專科者，不足恃也。經謂五臟精華皆上注於目。今專科局局然守其死法，安知五臟盈虛，陰陽消長，隨時出入哉。以愚管見，但平平治之易與耳。據足下之脈，心神脾志互相不足，肝膽之火鬱而不散，致生目痹。
今為補養心脾，壯其神志，則飲食日加，寢臥安穩，而精元有守，神水盈溢，何目痹之不愈哉!弦臺曰：善，惟先生命劑。乃以歸脾湯減去黃耆、木香，加丹參而補心脾，以大安丸專助脾胃，而磨穀食，俾新痰不生，則氣血可繼日而旺矣。後五日而飲食加；十日而夢魘少，尋能出戶，不畏風日；半月而肌肉生，目可觀奕，津津然而有萬全之兆。不虞專門張氏子復至，以白眼藥日頻點之，一日凡七八次，後此復不能開，臉肉風粟生滿。
適予有南都之往，卒為所誤。後幸有李少塘，打去風粟，眼始能開。李雖手法精熟，然於軒岐閫奧，尚亦未窺藩籬。予後自南都至，見左目雖愈，右目終成內障。予故曰：彼專科者，不足恃也，豈虛語哉!
白話文：
癸巳年仲夏，吳比部鳳麓的父母，因為他們的兒子弦臺先生眼睛紅腫疼痛，擔心他因為學業繁忙而耽誤病情，所以急於求效，就聽從眼科醫生的建議，用盡寒涼的藥物來治療，結果兩個月都沒效。後來，另一個眼科醫生說，眼疾不宜過多使用寒涼藥物，怕會使血液凝滯，就改用人參五錢、枸杞子一兩等溫補藥物。這樣用了五六斤的人參和枸杞子，眼睛反而腫得像桃子一樣，完全睜不開。又有一位專科醫生說：「眼睛紅腫疼痛，明明是熱症，誤服溫補的藥物，反而會助長熱勢，豈不是更腫？」
考慮到這種情況，即使使用大量寒涼藥物也很難治好，最快的方法莫過於使用瀉藥，這才是釜底抽薪的辦法。弦臺因為急於見效，就聽從建議使用瀉藥，用了大黃、芒硝、枳殼等大量藥物，瀉了五六次，結果飲食一天比一天少，還噁心、怕風，連房門都不能出。那位專科醫生又說，之前的藥方不妥，大瀉之後，正應該補養，於是又開始進補。結果一補，眼睛又腫得跟原來一樣。還有一個眼科醫生說：「眼睛的疾病，熱症多寒症少，只要滋補腎水，腎水上升，火氣自然下降，火氣下降，眼睛的疾病自然就好了。」
於是就採用滋陰降火的藥物來治療，才吃幾副藥，就精液外洩無法控制，一夜夢遺一兩次，精神大為耗損。用補藥，眼睛就腫痛，用降火藥，精元就外洩，屢試屢驗。各位醫生都束手無策，只好告退。於是，他們就寫信派人從淮陰的海陽，懇求令君介紹，請我前去醫治。我一開始因為路途遙遠而感到畏懼，但令君再三為他們說情，加上我一向重視情義，不能因為路途遙遠就推辭，就整理行裝前往。
到達後，我立刻為他診脈，發現他的左手寸脈很短，右手寸脈大而無力，左手關脈弦而弱，右手滑，兩尺脈也滑。我看見他坐在帳幔中，稍微一點風都不敢吹。問他每天吃多少東西，他說一天吃三次，大概兩碗左右，葷腥完全不能吃。我又問他晚上睡得安穩嗎？他說：「最近睡覺非常痛苦，剛合上眼就做可怕的夢，不是被老虎和蛇咬，就是有鬼來勾魂，或者從橋上、井裡摔下去，或者與人爭吵而失敗。猛然驚醒，冷汗淋漓，四肢癱軟，動彈不得，過一會兒才能恢復。」
「如今幸好您不遠千里而來，可見您一向高尚的品德。」我說：「您本來沒有大病，只是因為過度使用瀉藥，才導致如此狼狽的境地。那些專科醫生，不足以依賴。經書說，五臟的精華都上注於眼睛。那些專科醫生只知道死守書本上的方法，哪裡知道五臟的盈虧、陰陽的消長，是隨時都在變化的呢？以我愚見，只要平平常常地治療就可以治好。依據您的脈象，是心神和脾氣互相不足，肝膽的火氣鬱結而無法散發，才導致眼睛的疾病。」
「現在我為您補養心脾，增強精神意志，那麼您的飲食就會一天天增加，睡眠也會安穩，而精元得以固守，神水盈滿，眼睛的疾病哪有不好之理呢？」弦臺說：「好，一切聽從先生的安排。」於是，我開了歸脾湯，減去黃耆、木香，加上丹參來補養心脾，用大安丸專門幫助脾胃，並讓他吃磨碎的穀物，這樣新的痰就不會產生，氣血就能夠一天天旺盛起來。過了五天，他的食量增加了；過了十天，他的夢魘減少了，不久就能出門，不怕風吹日曬；半個月後，肌肉開始生長，眼睛可以看東西了，看起來很有完全康復的跡象。不料，那位專科醫生張某的兒子又來了，每天頻繁地給他點白色的眼藥水，一天點七八次，結果眼睛又睜不開了，臉上長滿了像小米粒一樣的風疹。
剛好我要去南京，就被他耽誤了。後來幸好有李少塘，幫他把風疹去除，眼睛才又睜開。李少塘的手法雖然熟練，但對於中醫的精髓，還是沒有深入了解。我後來從南京回來，看到他的左眼雖然好了，右眼還是形成了內障。所以我說，那些專科醫生，是不足以依賴的，這句話絕不是空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