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奎

《孫文垣醫案》~ 卷一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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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10)

1. 潘大司馬腸風

潘大司馬公,嘗有腸風之疾。八月丁祭,學博饋鹿血,食之而血暴下。致予治,用槐角子五錢,黃連、枳殼、地榆、貫眾各三錢,一服而止。大司馬善其方,書之黏壁間,遇有便血者,輒依方藥之,無不立愈。喜甚,鼓腹謂諸子曰:往而姨之疾,族醫無不言必死,孫君獨能生之,神哉!進乎技矣。

予曰:昔扁鵲有言,予非能生死人也,此當自生者,越人使之起耳。予何能,亦張安人當自生也。大司馬公由是益重予,病無鉅細悉任之,而予亦得盡其術云。

白話文:

潘大司馬先生,曾經患有腸風這種疾病。八月祭祀丁公的時候,學官送來鹿血,他吃了之後就突然大量便血。因此請我來治療,我用了槐角子五錢,黃連、枳殼、地榆、貫眾各三錢,服用一劑就止住了。大司馬先生認為這個藥方很好,便將它寫下來貼在牆壁上,遇到有便血的人,就按照這個藥方給他們服用,沒有不立刻痊癒的。他非常高興,拍著肚子對他的兒子們說:「以前你們姨母生病的時候,家裡的醫生都說她必死無疑,只有孫先生能夠救活她,真是太神奇了!他的醫術真是高明啊!」

我說:「從前扁鵲說過,我並不是真的能使死人復活,而是這個人本來就應該活下來,只是我幫助他恢復而已。我哪裡有這種能力呢?也是張安人本來就應該活下來罷了。」大司馬先生因此更加器重我,無論大小疾病都讓我來醫治,而我也因此能夠盡情施展自己的醫術了。

2. 馬鳳林內子隱疾(有發明)

迪老之子鳳林,見予起乃翁疾,乘間語曰,內子包有隱疾,每月汛行,子戶傍輟生一腫毒,脹而不痛,過三五日,以銀簪燒紅針破,出白膿盞余而消,不必帖膏藥而生肉,無疤痕。初間用針刺,近只以指掐之,膿即出,但汛行即發,或上下左右而無定所,第不離子戶也。於今八年,內外科歷治不效,且致不孕,先生學博而思超,幸為籌之。

予沉思兩日而悟曰:此中焦濕痰,隨經水下流,壅於子戶也。經下而痰凝,故化為膿,以原非毒,故不痛。用白螺螄殼火鍛存性為君,南星、半夏為臣,柴胡、甘草為佐,麵糊為丸,令早晚服之,未終劑而汛行不腫,次年生女。

白話文:

迪老先生的兒子鳳林,看到我治療他父親的疾病,趁機告訴我,說他妻子有個難以啟齒的毛病,每個月月經來的時候,子宮旁邊就會長一顆腫毒,腫脹卻不會痛,過了三五天,就用燒紅的銀簪刺破,流出約一小杯的白色膿液就消腫了,不用貼藥膏就能長出新肉,而且不會留下疤痕。起初是用銀針刺破,最近都只用手指掐一下,膿液就會出來,但是只要月經來就會發作,有時候長在上面,有時候長在下面,位置不固定,但都在子宮附近。這樣已經八年了,內科外科都看過了都沒有效果,而且導致不孕,先生您學問淵博又見識高超,希望您能幫忙想想辦法。

我思考了兩天,領悟到這個病是因為中焦的濕痰,隨著月經下流,阻塞在子宮部位。月經來的時候痰就凝結,所以化為膿,因為它本來就不是毒,所以不痛。我開了藥方,以煅燒過的白螺螄殼為君藥,南星、半夏為臣藥,柴胡、甘草為佐藥,用麵糊做成藥丸,讓他早晚服用,還沒吃完一劑,月經來時就沒有再長腫塊,隔年生了一個女兒。

3. 舜田臧公氣虛中滿

舜田臧公,吳車駕湧瀾公岳也,年將六旬,為人多怒多欲,胸膈痞脹,飲食少,時醫治以平胃散、枳朮丸、香砂丸,不效,復以檳榔、三稜、莪朮之類日消之,而大便溏瀉,兩足跟踝皆浮腫,漸及兩手背。醫又以其手足浮腫而認為黃胖者,以針砂丸與之,腫益加,面色黃且黑。

自二月醫至八月,身重不能動止,又有以水腫治者。車駕公雅善予,因延診之。脈沉而濡弱,予曰:此氣虛中滿症也,法當溫補兼升提,庶清陽升,則大便可實;濁陰降,則膈胸自寬。以人參、白朮各三錢,炮薑、回陽、陳皮各一錢,茯苓、黃耆各二錢,澤瀉、升麻、肉桂、蒼朮、防風各七分,三十帖而安。

客有疑而詰予曰:此症,諸家非消導則淡滲,而先生獨以溫補收功,腹中積而為滿為腫者,從何道而去也?予曰:脹滿非腫滿比也,故治不同。腫滿由脾虛不能攝水,水滲皮膚,遍身光腫。今脹滿者,先因中虛,以致皮脹,外堅中空,腹皮脹緊象鼓,故俗名鼓脹。蓋由氣虛以成中滿,若氣不虛,何中滿之有?氣虛為本,中滿為標,是以治先溫補,使脾氣健運,則清濁始分,清濁分而脹斯愈也。

白話文:

舜田臧公,是吳車駕湧瀾公岳,年紀快六十歲了。這個人很容易生氣、慾望很多,常常覺得胸口悶脹、吃不下東西。之前有醫生用平胃散、枳朮丸、香砂丸等藥來治療,都沒有效果。後來又用檳榔、三稜、莪朮等藥來消積,結果導致他大便稀溏,兩腳腳跟和腳踝都浮腫,慢慢地連兩手背也腫起來。醫生又因為他手腳浮腫,認為是黃胖病,就用針砂丸給他吃,結果腫得更厲害,臉色也變得又黃又黑。

從二月看病看到八月,他身體變得沉重到無法動彈,又有醫生把他當作水腫來治療。車駕公平時跟我交情不錯,就請我替他診斷。我把脈發現他的脈象沉而濡弱,我說:「這是氣虛中滿的病症,治療方法應該用溫補兼升提的藥,這樣清陽之氣上升,大便就會恢復正常;濁陰之氣下降,胸膈自然會舒暢。」所以我開了人參、白朮各三錢,炮薑、回陽、陳皮各一錢,茯苓、黃耆各二錢,澤瀉、升麻、肉桂、蒼朮、防風各七分,讓他吃了三十帖藥,病就好了。

有個客人覺得很奇怪,就問我:「這個病,其他醫生不是用消導藥就是用利水滲濕的藥,而你卻獨獨用溫補的藥來治好,他肚子裡積滯導致的脹滿和腫脹,是怎麼消除的?」我說:「脹滿和腫滿是不一樣的,所以治療方法也不同。腫滿是因為脾虛,無法把水液輸送到全身,導致水液滲入皮膚,全身都腫起來。現在這種脹滿,是先因為中氣虛弱,導致皮膚脹起來,外表看起來堅硬,裡面卻是空的,肚子脹得像鼓一樣,所以俗稱鼓脹。這種脹滿是因為氣虛引起的,如果氣不虛弱,怎麼會有中滿的問題呢?氣虛是根本原因,中滿是表面現象,所以治療要先用溫補的藥,使脾氣能夠正常運作,這樣清氣和濁氣才能分開,清濁分開了,脹滿自然就會好了。」

4. 金溪令君臧老夫人大頭疫(有發明)

金溪令淨涵臧公尊堂太夫人,以季春眉壽,連看戲文二十餘本,且多食魚腥蝦蟹,偶發寒熱,三日不退。第四日,左耳前後及頰車皆紅腫。第五日,右邊亦腫。第六日,腫及滿頭,紅大如斗,眼合無縫,昏憒不知人事,譫語若有邪崇,粒米不進者八日。舉家驚惶,逆予為治。

診其脈,六部皆洪長而數。予曰:此大頭疫也。即以貫眾、石膏各六錢,柴胡、葛根各三錢,赤芍藥、天花粉各二錢,甘草一錢,黑豆四十九粒,水煎服之。日進二帖,脈始減半,第九日,方進粥飲半盅。前藥除石膏,又四帖而安。

是役也,人皆為予危之,謂八十之尊年,八日之絕粒,頭大如斗,體熱如燔炭,昏憒譫語,乃不去而治,何冥行不知止如此!而其婿閔懷海亦言病勢如此,吾心亦危疑,見先生安閒而甘寢食,賴以少慰。予曰:此疾為陽明、少陽二經熱壅而然。夫陽明多氣多血之經也,以高年故不敢用硝黃,惟投以輕清解散之劑,使因微汗而解。

症脈相對,雖重可生。假如人言以高年病危而棄不治,豈惟非醫之存心,於病家相托之意亦孤矣,可乎哉?

白話文:

金溪縣的令尹淨涵,他的母親臧老夫人,在春季高壽的時候,連續看了二十多齣戲,又吃了許多魚蝦海鮮,結果偶然感到寒冷發熱,三天都沒有退燒。第四天,左耳前後和臉頰都紅腫起來。第五天,右邊也腫了。第六天,腫脹蔓延到整個頭部,紅腫得像斗一樣大,眼睛腫到完全睜不開,意識模糊不清,胡言亂語,好像被邪祟纏身,八天都沒有吃下任何米飯。全家人都非常驚慌,請我來為她醫治。

我診斷她的脈象,六個部位的脈都呈現洪大、長而快的狀態。我說:「這是大頭瘟疫。」我立即開了貫眾、石膏各六錢,柴胡、葛根各三錢,赤芍藥、天花粉各二錢,甘草一錢,黑豆四十九粒,用水煎煮後服用。每天服用兩帖,脈象開始減弱一半,第九天,才開始可以喝半盅粥。之後的藥方去除石膏,又服用了四帖就痊癒了。

這次的病,大家都認為我太冒險了,說老夫人八十高齡,又絕食八天,頭腫得像斗一樣大,身體熱得像在燒炭,意識模糊,胡言亂語,我竟然不放棄治療,簡直是盲目行事不知道適可而止!她的女婿閔懷海也說病情如此危重,我的心裡也感到擔憂,看到先生(指作者)如此安閒的吃喝睡覺,才稍感安慰。我說:「這個病是陽明經和少陽經的熱氣壅塞造成的。陽明經是氣血旺盛的經脈,因為老夫人年紀大了,所以不敢用硝石、大黃等藥物,只能用輕清疏散的藥劑,讓她通過微微出汗而痊癒。」

病症與脈象相對應,即使病情危重,也是可以治好的。如果像其他人說的,因為病人年紀大病情危險就放棄治療,這不僅不是醫生應有的態度,也辜負了病家對醫生的信任,這樣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