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奎

《孫文垣醫案》~ 卷一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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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9)

1. 金妓時疫

有老妓金姓者,其嫂三月患頭痛,身熱,口渴,水瀉不止,身重不能反側,日漸昏沉,耳聾眼合,夢多亂語。嘉秀醫者,歷試不效,視為必死。予適吳江歸,便道過槜李,訪南溪、吉泉二兄。吉泉兄以是症見詢,且言諸醫有以補中益氣湯進者,有以附子理中湯進者,二藥已煎成未服,幸弟至,乞為診之。六脈洪大,觀其色內紅外黑,口唇乾燥,舌心黑胎,不知人事。

白話文:

有位姓金的老婦人,她的嫂子已經頭痛了三個月,還發燒、口渴、腹瀉不止,身體沉重無法翻身,每天越來越昏沉,耳朵失聰、眼睛緊閉,做夢說胡話。名叫嘉秀的醫生用盡了各種方法都無法奏效,認為她一定會死去。我剛好從吳江回來,路過槜李,就去拜訪南溪和吉泉兩位兄長。吉泉兄告訴我這個病症,並提到其他醫生開過補中益氣湯和附子理中湯,這兩種藥都已經煎好了但還沒服用,希望我幫忙診斷。老婦人的六脈強勁,面色內紅外黑,嘴脣乾燥,舌尖舌苔發黑,神志不清。

予曰:此疫症也,法當清解,急以小白湯進之,猶可生也。若附子理中湯,殺之耳,安可用!南溪兄問:小白何湯也?予曰:小柴胡、白虎湯,合而一之是也。南溪兄謂:泄瀉昏沉如此,恐石膏不可用也。予曰:此挾熱下痢,但使清陽上升,則瀉止熱退,而神氣自清也。服訖,夜半神氣甦醒,惟小水不利,熱渴不退。

白話文:

我說:這是疫病,應該用清解法治療,趕快讓病人服用小白湯,還有生機。如果是使用附子理中湯,那可是要送命了,怎麼可以用它呢!南溪兄問:小白湯是什麼湯啊?我說:就是將小柴胡湯和白虎湯合併成一帖。南溪兄說:病人已經拉肚子、昏迷成這樣,恐怕不能用石膏啊。我說:這是因為熱邪夾雜導致下痢,只要讓清陽之氣上升,拉肚子就會停止,熱氣也會退去,精神自然就會好起來。病人服藥後,到了半夜,精神醒了過來,只是小便不通,熱渴的症狀還沒退去。

予思仲景法謂,渴而身熱不退,小便不利者,當利其小便。乃以辰砂六一散一兩,燈心湯調服之。兩帖而瘳。南溪兄曰:死生信乎命也,弟頃刻不至,必服理中湯,此婦不為泉下人哉!

白話文:

我認為張仲景的方法說,口渴而體熱不退,小便不利的人,應該利尿通便。於是用辰砂六一散一兩,用燈心煎的湯送服。服了兩帖就痊癒了。南溪先生說:死生真的是由命運決定的嗎?如果我早點到,一定會讓她吃理中湯,這個女人就不會死了吧!

2. 曹鏜胸膈不暢

有曹姓諱鏜者,九月重陽,以胸膈不舒暢,而謁南溪兄為治,診未竟,予至。南溪兄起語曹曰:舍弟高手,浼診之。診訖未有言。而南溪私問曰:曹何如脈?予曰:不治。會易貨者沓至,予亦別去,曹果次年二月死。南溪兄問曰:何曹無它病,而弟見脈即斷不治,何也?予曰:其脈兩寸洪滑搏指,兩關微弦,兩尺微弱,《難經》所謂溢脈也。

白話文:

有一位姓曹的名叫諱鏜的人,在九月重陽節那天,因為胸膈不舒暢,前去請教南溪先生診治。診斷還沒有完成,我就到了。南溪先生起身對曹先生說:「我弟弟醫術高明,麻煩他幫你診脈吧。」診脈完畢,南溪先生還沒有說什麼。但他私下問我:「曹先生的脈搏如何?」我回答:「不治。」這時,來換貨的人接二連三地到來,我也告辭離開了。果然,曹先生在第二年的二月過世了。南溪先生問我:「曹先生沒有其他疾病,你為什麼診脈後就斷定他活不了?」我回答:「他的脈搏兩寸處洪大滑利且搏擊手指,兩關處微弱有力,兩尺處微弱乏力。根據《難經》所說,這種脈象叫做『溢脈』。」

九月深秋,木凋零時也,不宜弦大,大則上盛下虛,至二月木旺,木能生火,火木性皆上升不下,下無真陰以相濟,是有陽無陰,有升無降,《內經》曰: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是以斷曹子二月當嘔吐而死也。

白話文:

九月深秋時分,花草樹木都凋零了,這時候不宜彈撥弦樂器太用力。如果彈得太用力,會導致上半身氣血旺盛,而下半身氣血虛弱。到了二月,木氣旺盛,木氣可以生火,火和木的性質都是上升而不是下降。如果下半身沒有真正的陰氣來協調,就會出現陽盛而陰虛、上升而沒有下降的情況。

《黃帝內經》中說:如果人體的出入(氣血運行)廢止了,神志活動就會消亡;如果人體的升降(氣血運行)停止了,元氣就會孤立無援,難以維持。因此,曹子斷言二月的時候,人會嘔吐而亡。

3. 李雙痛風

嘉善之妓李雙,號素琴,體雖肥,而性沖澹,態度閒雅端重,歌調娼家推其擅場,與予邑程芹溪處厚,患痛風,自二月起至仲冬,諸治不效。鴇母慳毒,遂視為痼疾,不為治。而芹溪固懇予診之,六脈大而無力,手足肢節腫痛,兩跨亦痛,不能起止,肌肉消其半,日僅進粥二碗,月汛兩月一行,甚少。予曰:此行痹也。

白話文:

芹溪問:「他的病可以治嗎?」我笑著回答說:「如果您能娶她,我就能治好他。」芹溪說:「結婚這件事,都是風月場上的套話,您身為長輩,竟然也說這種話。」我說:「我看這個孩子雖然身處風塵,但有良家閨秀的風度,所以我憐憫她。而且您的姻緣還沒有續上,而她對您有好感,或許是天賜的緣分。」芹溪說:「這原本是我的心願,但我擔心鴇母要價太高,很難和她談判。」我說:「趁著她生病,和她訂下婚約,這樣比較容易談。」

芹溪問:病可治否?予笑而應曰:君能娶,予能治之。芹溪曰:嫁娶乃風月中套語,公長者,乃亦此言。予曰:觀此子雖墮風塵,實有良家風度,予故憐之。且君斷絃未續,而彼有心於君,或天緣也。芹溪曰:誠吾素願,恐鴇母高其價而難與言。予謂:乘其病而盟之,易與耳。

芹溪以予言為然,乞為治之。以人參、白朮、苡仁各三錢,當歸、枸杞、杜仲、龜板、蒼耳子各二錢,晚蠶砂、秦艽、防風各一錢,大附子、甘草、桂枝、黃柏各五分,十帖而痛止腫消。改用歸芍六君子,加苡仁、丹參、紅花、石斛、紫荊皮,三十帖而痊愈。芹溪娶之,善持家,舉族稱賢,而亦羨予知人焉。

白話文:

芹溪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請我為他診治。我開了人參、白朮、苡仁各三錢,當歸、枸杞、杜仲、龜板、蒼耳子各二錢,晚蠶砂、秦艽、防風各一錢,大附子、甘草、桂枝、黃柏各五分,總共十帖藥,痛和腫都消除了。之後再改用歸芍六君子湯,加上苡仁、丹參、紅花、石斛、紫荊皮,服用三十帖藥後痊癒。芹溪娶了這個女子為妻,她善於持家,全家都稱讚她的賢德,芹溪也感嘆我識人的眼光好。

4. 沈別駕門下老僕三陽合病(有發明)

沈別駕翁,有老僕,頭痛,遍身骨節痛,面色黑,發熱,口渴,胸膈膨脹,飲食七日不入,復感寒,人皆危之。予診其脈,左弦數,右洪大,以藿香、蒼朮、防風、葛根、白芷、紫蘇、甘草、陳皮、大腹皮、麥芽、枳實,服後胸膈稍寬,熱與痛更甚。改以麻黃、葛根、柴胡各二錢,石膏、滑石各三錢,紫蘇葉、白芷、蒼朮各一錢,甘草五分,姜三片,服後大汗出,而熱痛皆除,惟口渴。又以白芍藥、當歸、石膏、知母、柴胡、黃芩、麥冬、葛根、陳皮,煎服痊愈。

白話文:

沈別駕的老僕人得了重病,頭痛骨節痛,臉色發黑發熱,口渴,胸腹脹滿,七天滴水未進,又受了寒,大家都認為他快不行了。我診斷他的脈象,左手脈搏細數,右手脈搏洪大,於是給他開了藿香、蒼朮、防風、葛根、白芷、紫蘇、甘草、陳皮、大腹皮、麥芽、枳實這些藥。服藥後,胸腹脹滿感稍有好轉,但發熱和疼痛更加劇烈。我改用麻黃、葛根、柴胡各二錢,石膏、滑石各三錢,紫蘇葉、白芷、蒼朮各一錢,甘草五分,生薑三片。服藥後,大汗淋漓,發熱和疼痛都消失了,只有口渴的症狀。我又開了白芍藥、當歸、石膏、知母、柴胡、黃芩、麥冬、葛根、陳皮煎服,這才痊癒。

別駕翁喜詰予曰:老僕病甚重,無不謂其必死,先生三日起之,此何症?而何湯劑飲之使起也?予曰:此三陽合病,先為飲食所傷,予故先用藿香正氣湯,加消導之劑治其本,又以六神通解散,加助表之藥治其標,病雖重,年雖高,喜其色脈相對,故投以對症之藥易愈也。翁曰:在先生然耳!若他人輕者且重,況重者乎!吾未見其能起也。

白話文:

別駕官員翁先生喜歡質疑我說:我家的老僕人病得很嚴重,大家都說他肯定會死,先生三天內讓他站了起來,這是什麼病?用什麼湯藥讓他站起來的?我說:這是三陽合病,一開始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造成的,所以我先用藿香正氣湯,加上幫助消化的藥物來治療根本,又用六神通解散,加上幫助發散的藥物來治療表症,雖然病得重,年齡也大,但我看他面色和脈象還算好,所以用對症下藥,就容易治好了。翁先生說:要是您的話當然可以!如果是別人的話,輕微的病人病情還會加重,何況是這麼嚴重的病人呢!我可沒見過他能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