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金壽

《重訂靈蘭要覽》~ 卷上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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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7)

1. 出血不止

《九靈山房集》云:湖心寺僧履者,一日偶搔膕(音國,曲腳也。)中疥,忽自血出,汩汩如湧泉。(肌衄者,《內經》名之血汗是也。《集驗方》用黃芩漬水擦之,屢試良方也。)竟日不止。瘍醫治療勿效。邀呂元膺往視,履時已困極,無氣可語,及持其脈,惟尺部如蛛絲,他部皆無。

即告之曰:夫脈氣血之先也,今血妄溢,故榮氣暴衰,然兩尺尚可按,惟當益營以瀉其陰火,乃作四神湯加荊芥穗、防風,不間晨夜並進,明日脈漸出,更服十全大補湯,一劑遂痊。

白話文:

《九靈山房集》記載:湖心寺有個和尚叫履的,有一天不小心抓了腿彎裡的疥瘡,突然就開始出血,血流不止,像湧泉一樣。(這種肌肉出血的情況,《黃帝內經》稱之為血汗。《集驗方》記載用黃芩泡水擦拭,屢次嘗試都有效。)這樣流血了一整天都停不下來。外科醫生治療也沒有效果。於是請來呂元膺去看診,當時和尚履已經非常虛弱,沒力氣說話了。呂元膺把脈,發現他只有尺脈像蜘蛛絲一樣微弱,其他脈象都摸不出來。

呂元膺就告訴他說:脈是血氣的先兆,現在血不正常地外流,所以營氣突然衰弱,但是兩尺脈還能摸到,應該要滋養營血來瀉掉陰火。於是開了四神湯,加上荊芥穗、防風,不分早晚連續服用。隔天脈象慢慢恢復,再服用十全大補湯,一劑就痊癒了。

2. 嘔血

宜降氣,不宜降火。水曰潤下,火曰炎上,引其氣而使之下,即以水剋火之理,是降氣即所以降火也。若用苦寒之藥以降火,火萬無降理,蓋炎上作苦,苦先入心,故芩、連之苦,本助火入心經之藥,而名為降火者,徒以其寒耳。寒能凝血,苦能傷胃,是非但不能抑上升之氣,而使之平行,橫溢之血,而使之歸源,害且有不可勝言也,可不戒哉。

宜行血不宜止血,凡嘔血之症,其始也,未有不病胸脅痛者,蓋由平日起居失節,致血停瘀之久,不能歸源,滿而溢焉。遂發為嘔,殆非一日之積矣,使其流行宣暢,散行百脈,又何嘔之有。故凡治嘔血之症,必須用行血之藥,宣其餘滯,而推陳以致新焉,血既流行,胃脘清楚,自不出矣。

是行之乃所以止之也,醫往往拘泥犀角地黃湯等,過於涼血,雖間或止之,其後常患胸脅大痛,腫滿等症,以致不起。蓋血得涼則陳者不行,新者不生,瘀物愈積,而真元愈削故也。況血不可止,而強欲止之奚得乎。

恙由郁久化火,外襲暑熱,故傾盆嘔出,危殆已極。諸藥不受,余曾治一婦,危在頃刻,因思諸藥皆苦寒,是以投以即嘔,借用八汁飲,冀其甘寒可以入胃清上,血止再商,投之果應。方載《治驗錄》,參觀可也。

宜補肝不宜伐肝。肝藏血,血陰物也,陰難成而易虧,又肝為東方木,於時為春,為發生之臟,宜滋養而不宜克伐,先醫謂肝無補法,大謬論也。失血之後,肝藏空虛,汲汲焉實之不暇,而敢以纖毫平肝之藥伐之哉,往往見其治疝脹諸症,謂為肝火有餘,而用平肝之藥,以致爪青囊縮而不起者,則肝之不可伐也,亦明矣。

餘外兄虞檢庵病嘔血,醫欲用降火平肝止血之藥,而余貽尺牘止之,奈雖用余言,從事於補,而時止時作,大率吐後新血既生,四五日還復吐出,遷延歲月,忽得散脈,知決不可為矣。更數日卒。蓋自得病以來,未嘗瞑目而臥也,肝為藏血之臟,故人臥則血歸肝,今肝臟虛極,不足以攝血,而榮衛之氣,亦不復行於表分,故不復瞑目而臥,則血無所歸矣。血無所歸,故積久而復吐出,自然之理也。

余一時思不及此,心常缺然,歲己卯秋,始晤繆仲淳于白下,相得甚歡,忽謂余曰,補血須用酸棗仁。余灑然有省,嗟乎,一人之心思有限,而病態無窮,非博覽而約取,捨己而從人,即精如盧扁,不能無失也。而況資庸智喑,學儉識寡者乎,既用自箴,因書之以詔來者。

庸俗每言伐肝,貽害匪淺,往往延成痼疾,殞身者有之。第未明肝為藏血之臟,人臥血歸於肝,若肝虛不足以攝血,故目不瞑,若用補血養肝,血有所歸,如茯神、龍眼肉、酸棗仁等,隨症擇用,所以醫貴博覽約取,虛心研究,以匡其不逮。

白話文:

嘔血

應該要調降氣機,而不是直接降火。水往低處流,火往高處升,引導氣機向下走,就是用水來剋火的道理,所以調降氣機本身就是在降火。如果用苦寒的藥來降火,火絕對不會被降下來,因為火往上走會產生苦味,苦味會先進入心,所以黃芩、黃連的苦味,本質上是幫助火進入心經的藥,之所以被稱為降火,只是因為它們性質寒涼而已。寒涼會使血液凝結,苦味會傷害腸胃,這樣不僅不能抑制上逆的氣機,使之平穩運行,也不能使橫流的血液回歸正常通道,帶來的傷害難以估量,絕對要戒慎小心!

應該要活血化瘀,而不是直接止血。凡是嘔血的症狀,剛開始一定會胸脅疼痛,這是因為平時生活作息不規律,導致血液瘀積太久無法回到正常通道,積滿而溢出,才會發生嘔血,這絕非一朝一夕累積的。如果能讓血液運行通暢,散佈到全身各處,又怎麼會嘔血呢?所以治療嘔血,一定要用活血化瘀的藥,疏通殘餘的瘀血,將舊的排除,新的才會產生,血液運行通暢,胃部就會清爽,自然不會再嘔血了。

也就是說,讓血液運行,才是止血的方法。醫生常常拘泥於犀角地黃湯等涼血的藥方,雖然偶爾能止血,但之後常常會出現胸脅劇痛、腫脹等症狀,甚至導致死亡。這是因為血遇到寒涼就會停滯不流動,新的血液無法產生,瘀血越積越多,身體的元氣也會越來越衰弱。而且血本來就不能強硬阻止,卻偏要強行止血,怎麼可能有效呢?

病因是由於鬱悶太久而化為火氣,又受到外來的暑熱侵襲,所以才會大量嘔血,情況非常危急。各種藥物都沒效果,我曾經治療過一位婦人,情況危在旦夕,我仔細思考,認為各種藥物都屬於苦寒性質,才會導致服藥後反而加劇嘔吐,於是改用八汁飲,希望藉由其甘寒的性質,能進入腸胃,清除上部的熱氣,等血止住後再另做打算,結果服用後果然見效。相關的案例記載在《治驗錄》中,可以參考。

應該要補養肝臟,而不是攻伐肝臟。肝臟儲藏血液,血液屬於陰性的物質,陰性物質難以生成,容易虧損,而且肝臟在五行中屬於東方木,在季節中屬於春天,是主宰生發的臟器,應該要滋養,不宜攻伐。以前的醫生說肝沒有補法,實在是大錯特錯。失血之後,肝臟空虛,急著要補養都來不及,怎麼敢用一點點平肝的藥來攻伐它呢?常常看到有人治療疝氣、腹脹等疾病,就認為是肝火太旺,而用平肝的藥,導致指甲發青、陰囊萎縮而死亡,由此可見,肝臟絕對不可以攻伐。

我外兄虞檢庵也得了嘔血的病,醫生想用降火、平肝、止血的藥來治療,我寫信阻止了他。雖然他聽從了我的建議,以補養為主,但病情時好時壞,通常是吐血後新的血液產生,過四五天又吐出來,這樣持續了好幾年,後來脈象變得散亂,就知道情況不妙了,過幾天就去世了。他從生病以來,從來沒有閉眼好好睡過,因為肝臟是儲藏血液的臟器,人睡覺時血液會回歸肝臟,現在肝臟虛弱到極點,不足以儲藏血液,而身體的氣血也無法順暢運行,所以沒辦法閉眼睡覺,這樣血液無處可歸,才會累積久了又再吐出來,這是很自然的道理。

我當時一時沒有想到這一點,心裡常常覺得很遺憾。到了己卯年秋天,才在白下認識了繆仲淳,我們相處得很愉快,他忽然跟我說,補血必須用酸棗仁。我立刻有所領悟。唉,一個人的思慮有限,而疾病的變化無窮,如果不能廣泛閱讀、擷取精華、放下己見、虛心請教他人,即使是像扁鵲那樣的醫學大家,也難免會有疏漏。更何況是那些資質平庸、學識淺薄的人呢?我藉此自我警惕,也寫下來告誡後人。

庸俗的人常常說要攻伐肝臟,帶來的禍害很深遠,常常會變成難以根治的疾病,甚至有人因此喪命。實在是因為他們不明白肝臟是儲藏血液的臟器,人睡覺時血液會回歸肝臟,如果肝臟虛弱不足以儲藏血液,就會導致無法閉眼,如果用補血養肝的藥,讓血液有所歸宿,例如茯神、龍眼肉、酸棗仁等藥,可以根據病情選擇使用,所以醫生要博覽群書、擷取精華,虛心研究,來彌補自己的不足。

3. 眩暈

《北夢瑣言》云:有少年苦眩暈眼花,常見一鏡子。趙卿診之曰:來晨以魚鱠奉候,及期延於內,從容久飢,候客退,方得交接。俄而臺上施一甌芥醋,更無他味,少年飢甚,聞芥醋香,逕啜之,逡巡再啜,遂覺胸中豁然,眼花得見。卿雲:君吃魚鱠太多,故權誑而愈其疾。

古名醫治病,必詳其原,隨病化裁,出奇制勝,以冀必效。近世稍有微名,一切書籍,置之高閣,自以為得軒歧真傳,若是者,誤人匪淺。午夜捫心,能無愧乎,余雖昏耄,仍不敢掉以輕心,若應一診,歸必記病源,參稽古籍,所以慎之也。

白話文:

有個年輕人飽受眩暈眼花的困擾,常常覺得眼前出現一面鏡子。趙卿為他診治時說:「明天早上請用生魚片來招待我。」到了約定的時間,趙卿被請到內室,讓年輕人空腹等候很久,等其他客人都離開後,才開始診治。接著,桌上擺了一小碗芥末醋,沒有其他食物。年輕人非常飢餓,聞到芥末醋的香味,就直接喝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又喝了一些,於是感覺胸中豁然開朗,眼花的情形也消失了。趙卿說:「你吃太多生魚片了,所以我暫時用這種方法騙你,就治好了你的病。」

古代名醫治病,一定會詳細了解病因,然後根據病情靈活調整治療方法,出奇制勝,務求達到療效。近代的醫生只要稍微有點名氣,就把所有醫書都束之高閣,自認為得到了黃帝、歧伯的真傳,像這樣的人,實在是害人不淺。在午夜時捫心自問,難道不會感到慚愧嗎?我雖然年紀大了,頭腦也有些昏聵,仍然不敢掉以輕心,每次看診,回家後一定會記錄病人的病因,並參考古代的醫書,這就是我謹慎的原因。

4. 頭痛

東垣云:高巔之上,惟風可到。故味之薄者,陰中之陽,自地昇天者也。所以頭痛皆用風藥治之。總其大體而言之也。然患痛人血必不活,而風藥最能燥血,故有愈治而愈甚者,此其要尤在養血,不可不審也。一人寒月往返燕京,感受風寒,遂得頭痛,數月不愈。一切頭風藥無所不服,厥痛愈甚,肢體瘦削,扶策踵門求余方藥。

余思此症明是外邪,緣何解散不效,語不云乎,治風先治血,血活風自滅。本因血虛而風熱入之,今又疏泄不已,烏乎能愈也。又聞之痛則不通,通則不痛,用當歸生血活血,用木通通利關竅血脈,以行當歸之力,問渠能酒乎,曰:能而且多。近為醫戒之不敢飲,因今用斗酒,入二藥其中,浸三晝夜,重湯煮熟,乘熱飲之至醉。

則去枕而臥,臥起其痛如失。所以用酒者,欲二藥之性上升於頭也。至醉乃臥者,醉則浹肌膚,淪骨髓,藥力方到。臥則血有所歸,其神安也。有志活人者,推此用之,思過半矣。火鬱於上而痛者,經云:火淫所勝,民病頭痛,治以寒劑,宜酒芩、石膏之類治之,又不可泥於此法也。

又一方:用當歸二錢,川芎二錢,連翹二錢,熟地二錢,水煎六分去渣,以龍腦薄荷二錢,置碗底,將藥乘滾衝下,鼻吸其氣,俟溫即服。服即安臥,其效甚速。然此亦為血虛者設耳。

頭痛六經各有見證,如太陽頭痛,上至巔頂項強,腰脊必痛。陽明痛在額前,必目珠亦痛,便秘口渴。少陽痛在頭角,口苦咽乾目眩是也。太少兩陰,若有痰氣壅塞,清陽不升,頭亦為之痛。挾六淫之所幹,所血之盛衰,皆能致痛也。

白話文:

東垣說:在頭頂最高的地方,只有風才能到達。所以藥性輕薄的藥物,屬於陰中之陽,是從地面上升到天空的。因此,治療頭痛通常會使用祛風的藥物,這只是一般情況而言。然而,患有頭痛的人,其血液循環必定不順暢,而祛風藥最容易使血液乾燥,所以有時會越治療越嚴重,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要滋養血液,不可不注意。

有一個人,在寒冷的季節往返燕京,感受了風寒,就得了頭痛,數月都沒好。各種治療頭風的藥都吃遍了,頭痛反而更加嚴重,身體也變得消瘦,需要拄著拐杖才能走到我家求藥。

我思考這個病症,明明是外邪引起的,為什麼疏散不掉呢?俗話不是說,治療風病要先治療血,血液活絡了,風自然就消滅了嗎?這個人的病本來是因為血虛,又受到風熱侵襲,現在又不斷地疏散,怎麼可能好呢?又聽說過,痛則不通,通則不痛,我用當歸來滋養血液、活血,用木通來疏通關竅血脈,讓當歸的力量可以發揮出來。我問他能不能喝酒,他說能而且酒量很大,最近被醫生告誡不能喝酒,所以現在我用一斗酒,把當歸和木通這兩味藥放進去,浸泡三天三夜,然後隔水加熱煮熟,趁熱喝到醉。

然後他就去掉枕頭睡覺,醒來後頭痛就好像消失了一樣。之所以用酒,是想要讓這兩種藥的藥性上升到頭部。喝醉了才睡覺,是因為醉酒可以讓藥力遍佈全身,深入骨髓,藥力才能發揮作用。睡覺是為了讓血液有所歸宿,精神才會安寧。有志於救助別人的人,可以參考這個方法來使用,就能夠掌握這個治療方法的一半了。如果是因为火气郁积在上方而引起的头痛,医书上说:“火邪太过,人们会患上头痛。”应该用寒凉的药来治疗,比如黄芩、石膏这类药,但也不能拘泥于这种方法。

另外还有一个方子:用当归二钱,川芎二钱,连翘二钱,熟地二钱,用水煎煮成六分后去掉药渣,将龙脑薄荷二钱放在碗底,然后将药汤趁热冲下去,用鼻子吸入药气,等药汤温热后就喝下去。喝下后立即躺下休息,效果很快。但这方子也是为血虚的人所设的。

头痛在不同经络上各有不同的表现,比如太阳经头痛,会从头顶延伸到后颈,腰背也会痛。阳明经的头痛发生在额头,眼睛也会痛,还会有便秘和口渴的情况。少阳经的头痛发生在头的两侧,会感到口苦、咽干、眼睛眩晕。太阴和少阴经的头痛,如果有痰气阻塞,清阳之气不能上升,也会引起头痛。总而言之,受到六淫邪气侵袭,或者气血盛衰,都可能导致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