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經言》~ 卷一 (3)
卷一 (3)
1. 五志論
人應乎天,天有元陽。元陽者升於春,春時陽半在下,陰半在上,陽氣欲升而不能遽越,當旺而不能自如,則有雷霆以彰之。人應之,為事未遂,其志拂拂然,怒之象也。春應肝,故肝為怒。怒生於恨,成於憤。恨而不已,為怨,為慍,為恚;憤而不已,為奮,為發,為自強。
元陽者泄於夏,夏時盛陽在上,微陰在下,陽氣盛滿於己而若自得,輕易乎陰而不措意,則有炎暑以彰之。人應之,為事已遂,其志怡怡然,喜之象也。夏應心,故心為喜。喜生於盛,成於玩。盛而不已,為舒緩,為惰,為安;玩而不已,為狎侮,為愎,為自足。
元陽者平於中央,此時陰陽和勻,既籌及於陽之勝,又預計夫陽之敗,則反覆以存其變焉。人應之,為思患而預防。又土為萬物所歸,和者偏者皆歸之。春氣溫而極於季春,夏氣熱而極於季夏,秋氣涼而極於季秋,冬氣寒而極於季冬,靜觀以持其常焉。人應之,為閱歷多而是非熟,二者思之象也。
中央應脾,故脾為思。思生於先,成於後。先事而思,為慎,為戒,為畏,為自虛;後事而思,為樂,為慕,為智,為自矜。二者皆思之所為,如是則勞矣,故脾主勞。
元陽者收於秋,秋時陽半在上,陰半在下,陽氣就衰而日受陰之剝,已退而日視陰之長,則有悽切之氣以彰之。人應之,為事將敗,其志殷殷然,憂之象也。秋應肺,故肺為憂。憂生於慮,成於悔。慮而不已,為拘,為愁,為不安;悔而不已,為悲哀,為哭,為自咎。
元陽者藏於冬,冬時微陽在下,盛陰在上,陽氣避陰之方張而不出,防陰之滅己而自懼,於是乎水冰地坼,寒風冽凜,而陽氣惟不樹聲色以避之。人應之,為事已敗,其志惕惕然,恐之象也。冬應腎,故腎為恐。恐生於暇,成於怯。暇而不已,為退,為優遊,為呻吟;怯而不已,為愧,為伏,為自餒。
白話文:
人與天相應,天有元陽之氣。元陽之氣在春天時向上升發,此時陽氣一半在下,陰氣一半在上,陽氣想要上升卻無法立刻突破,當旺盛時也無法自由自在,所以會有雷霆來彰顯其變化。人對應這種情況,就會因為事情不順利而感到心煩意亂,這是憤怒的表現。春天對應肝臟,所以肝臟與憤怒相關。憤怒源於怨恨,累積而成憤慨。怨恨不停止,就會變成埋怨、不滿、憤恨;憤慨不停止,就會變成奮發、爆發、自強。
元陽之氣在夏天時向外宣洩,此時陽氣旺盛在上,微弱陰氣在下,陽氣充滿自身好像很得意,輕視陰氣而不放在心上,所以會有炎熱暑氣來彰顯其變化。人對應這種情況,就會因為事情順利而感到心情愉快,這是喜悅的表現。夏天對應心臟,所以心臟與喜悅相關。喜悅源於興盛,累積而成玩樂。興盛不停止,就會變成鬆懈、懶惰、安逸;玩樂不停止,就會變成輕浮、固執、自滿。
元陽之氣在中央達到平衡,此時陰陽調和均勻,既考慮到陽氣的旺盛,又預計到陽氣的衰敗,所以會反覆變化來維持平衡。人對應這種情況,就會思考可能發生的禍患而預先防備。而且,土是萬物歸屬之地,平和的與偏激的都歸於此。春天的氣候溫和,到暮春時達到極點,夏天的氣候炎熱,到暮夏時達到極點,秋天的氣候涼爽,到暮秋時達到極點,冬天的氣候寒冷,到暮冬時達到極點,靜觀這些變化來保持其常態。人對應這種情況,就會因為閱歷豐富而對是非善惡很清楚,這兩者都是思考的表現。
中央對應脾臟,所以脾臟與思考相關。思考源於事前,累積而成事後。事前思考,會變成謹慎、戒備、畏懼、虛心;事後思考,會變成快樂、嚮往、智慧、自負。這兩者都是思考的結果,像這樣就會勞累,所以脾臟主導勞累。
元陽之氣在秋天時收斂,此時陽氣一半在上,陰氣一半在下,陽氣逐漸衰弱而每日受到陰氣的剝奪,已經退卻而每日看到陰氣的增長,所以會有淒涼悲切的氣氛來彰顯其變化。人對應這種情況,就會因為事情將要失敗而感到憂心忡忡,這是憂愁的表現。秋天對應肺臟,所以肺臟與憂愁相關。憂愁源於顧慮,累積而成懊悔。顧慮不停止,就會變成拘謹、愁悶、不安;懊悔不停止,就會變成悲哀、哭泣、自責。
元陽之氣在冬天時潛藏,此時微弱的陽氣在下,旺盛的陰氣在上,陽氣躲避陰氣的擴張而不顯露出來,防備陰氣消滅自己而感到恐懼,於是水面結冰、土地裂開、寒風凜冽,而陽氣只是不張揚聲色來躲避。人對應這種情況,就會因為事情已經失敗而感到忐忑不安,這是恐懼的表現。冬天對應腎臟,所以腎臟與恐懼相關。恐懼源於閒暇,累積而成怯懦。閒暇不停止,就會變成退縮、悠閒、呻吟;怯懦不停止,就會變成羞愧、屈服、沮喪。
2. 陰陽交併論
陰陽交併,二者乃熱病表裡俱實者之診法也。其表裡俱實,而復相連互曰交,續自分清曰並。陰交者,裡實較盛,故已得汗,而脈尚躁盛;並陽則初似陰交,而復得汗,脈漸靜,以里散表解也。陽交者,表實較盛,故脈常躁盛而不得汗;並陰則初似陽交,而一得汗散熱即泄,以表解里微也。故交者皆死,並者皆生。
《脈經》曰:熱病已得汗而脈尚躁盛,此陰脈之極也,死;其得汗而脈靜者,生也。(「得」上當有「復」字。《脈經》熱病煩已而汗,脈當靜。太陽病脈反躁盛者,是陰陽交,死;復得汗,脈靜者,生。又曰:熱病已得汗,脈尚躁盛,大熱,汗之雖不汗出,若衄,是謂並陽,故活。
皆言復汗也。)此合陰交與並陽言之。又曰:熱病脈常(各本「常」作「尚」涉上而誤)躁盛,而不得汗者,此陽脈之極也,死;脈躁盛,得汗出者,生也。此合陽交與並陰言之。陰極陽極,即裡實盛表實盛之謂。大抵表裡俱實之症,不交則並,不並則交,死生之關,捷於反掌。
《史記·倉公傳》脈法曰:熱病陰陽交者死。切之不交,並陰。並陰者,脈順清而愈。其熱雖未盡,猶活也。繹倉公「不交」「並陰」四字,則知其轉易間難逆料矣。診交之法,又有進退,諸證在《脈經》中。此皆診決死生之要,切宜究之。(復得汗以症言,非以治言,故有下之而始得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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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問》所言,實止是陰交,於陽交無涉。統稱陰陽交者,猶男子陰易、女之陽易,統稱陰陽易也。
白話文:
陰陽交併,指的是熱病中表裡都呈現實證的診斷方法。表裡都呈現實證,且互相連繫牽動的狀況稱為「交」,而之後能夠區分清楚的則稱為「併」。陰交,指的是裡實的情況比較嚴重,所以即使已經出了汗,脈象仍然呈現躁動強盛的狀態;而併陽,則是指初期症狀看似陰交,但再次出汗後,脈象逐漸平靜下來,這是因為裡部的實證消散、表證也解除了。陽交,指的是表實的情況比較嚴重,所以脈象常常呈現躁動強盛卻無法出汗;而併陰,則是初期症狀看似陽交,但一旦出汗散熱後,熱邪就快速消退,這是因為表證解除、裡證稍微減輕了。因此,「交」的狀況大多會導致死亡,「併」的狀況則大多能夠痊癒。
《脈經》中說:熱病已經出汗,但脈象仍然躁動強盛,這是陰脈到了極點的表現,是會死亡的;如果出汗後脈象平靜下來,則是能痊癒的。(「得」字上應該有「復」字。《脈經》中提到,熱病煩躁的症狀已經消退且有出汗,脈象應該趨於平靜。太陽病如果脈象反而躁動強盛,就是陰陽交的狀況,會死亡;如果再次出汗,脈象就平靜下來,則是能痊癒。又說:熱病已經出汗,脈象仍然躁動強盛,呈現大熱的狀況,如果就算無法流汗,但有流鼻血的現象,這就稱為併陽,所以還能活下去。
這裡所說的都是再次出汗的狀況。)這些都說明了陰交與併陽的狀況。另外,《脈經》又說:熱病脈象常常(各版本「常」字都誤作「尚」,是受到上面的影響)躁動強盛,且無法出汗,這是陽脈到了極點的表現,是會死亡的;如果脈象躁動強盛,但能夠出汗,則是能痊癒的。這說明了陽交與併陰的狀況。所謂的陰極和陽極,指的就是裡實盛和表實盛的狀況。大抵來說,表裡都有實證的症狀,不是「交」就是「併」,如果不是「併」就是「交」,生死關頭就在頃刻之間,變化非常快速。
《史記·倉公傳》中記載的脈法說:熱病呈現陰陽交的狀況會死。如果切脈診斷沒有出現「交」的狀況,而是「併陰」的狀況,那「併陰」指的是脈象平和順暢,病情就會好轉。即使熱邪還沒有完全消退,仍然有活下去的機會。從倉公所說的「不交」、「併陰」這四個字來看,就可以知道「交」與「併」之間的轉變,是難以預料的。診斷「交」的方法,還有進退變化,各種證狀都在《脈經》中有說明。這些都是診斷決定生死的關鍵,一定要仔細研究。(再次出汗,指的是症狀上的表現,而不是治療上的手段,所以有些狀況會需要用藥物治療後才能出汗。)
《素問》所說的,實際上只是指陰交的狀況,與陽交無關。之所以統稱陰陽交,就像男性的陰易、女性的陽易,都統稱為陰陽易一樣。
3. 蟲論
三尸九蟲,與人俱生,無所假也。外此必有所假而生,如癥瘕門之鱉症、蛇瘕、雞雛,及諸瘻門之蜣螂、蚍蜉、螻蟻等名,皆因飲食而假外之蟲氣以生。其結於腸胃之募原為癥瘕,散於經絡為瘻也。至若五臟之勞,有五臟之蟲,五色之風,有五色之蟲,則並不假於外之蟲氣以生。
若曰人身血肉可化異類,毋乃誕乎!此必假內之蟲氣以生也。內之蟲氣,三尸九蟲是也。大抵邪入而與三尸九蟲相感,則孕而生蟲,猶之六淫之感人,本以人五臟所稟五行氣應之也,夫何足怪!《病源》卷二十三去:屍蟲常接引外邪,為人患害。又陰屍者,初著之狀,起於皮膚,內卒有物,狀如蛤蟆,經宿與身內屍蟲相搏,如杯大,動搖掣痛不可忍者,多因天雨得之。此外邪與屍蟲相感之證,風勞生蟲,亦猶是也。
知此,始可與論屍注、疳蒸諸大症。若僅執熱極風生之說,猶知其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又況以隋唐言蟲諸論,為不經而棄之哉!
白話文:
人體內的三尸九蟲,是與生俱來的,並不是從外面來的。而其他像是癥瘕類的疾病,像是鱉症、蛇瘕、雞雛,以及瘻類的疾病,像是蜣螂、蚍蜉、螻蟻等名稱,都是因為飲食的關係,受到外來的蟲氣影響而產生的。這些蟲氣如果聚集在腸胃的募原部位,就會形成癥瘕;如果散佈在經絡,就會形成瘻。至於五臟的勞損,也會產生五臟的蟲,而五色風也會有五色的蟲,這些都不需要藉由外來的蟲氣才能產生。
如果說人體內的血肉會變成其他的物種,這實在太荒謬了!這些蟲一定是藉由體內本身的蟲氣產生的,而體內的蟲氣,指的就是三尸九蟲。大體來說,邪氣侵入人體後,會和三尸九蟲相互感應,進而孕育出新的蟲,這就像是六淫之邪侵犯人體,也會因為人體的五臟所稟賦的五行之氣產生相應的反應一樣,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病源》這本書的第二十三卷說:屍蟲常常會引來外邪,對人造成危害。又說陰屍這個疾病,剛開始發作時,會從皮膚開始,體內突然出現像蛤蟆一樣的東西,經過一夜之後,會和體內的屍蟲搏鬥,腫大如杯子一樣,動的時候會抽痛得讓人無法忍受,這大多是因為下雨天的緣故而發生的。這就是外邪和屍蟲相互感應產生的病症,風勞這種疾病產生蟲的道理也是一樣的。
了解了這些道理,才可以進一步討論屍注、疳蒸等重大的疾病。如果只是執著於熱極生風的說法,就只是知道當然如此,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更何況又怎麼能因為隋唐時期的蟲論就認為是荒誕不經,而將其拋棄呢?
4. 溫疫總論
寒與熱為定名,溫與疫為虛位。傷寒例雖以溫兼正氣,疫貼時氣,其實溫者蘊也。疫者役也。苟有蘊蓄在內,而其病如相役使者,不論寒熱,皆得稱為溫疫例,據時稱以示別,不必泥看。能知此義,而後百家之言溫疫者,可一一以意逆之也。夫溫與疫既為虛位,則其為病不一。
但因於寒暑,而又有四時不正之氣挾之,則為天行溫疫,屬傷寒;若因於寒暑,而又有山川林谷及天地霧霧之氣抑之,則為瘴疫溫瘴,亦通稱為溫疫;因於寒暑,而又有鬼神之氣乘之,則為癘疫,亦稱溫疫,屬雜病;苦因於寒暑,而又有飲食之氣間之,則發為雜病,如霍亂、瘧、疸之類,皆不稱為溫疫,屬雜病。條分縷析,而後溫疫諸雜出之論,不至目炫。
此溫疫數者中,惟鬼神一因與因於寒暑者,言多相混,近世不能分別,須細參《病源》卷十癘疫、瘴氣兩候及《千金》卷九闢溫篇自明。《病源》癘瘴不與溫病同篇,而另列為一卷,《千金》以兩溫分居二篇首尾,豈無意哉?而鬼神之不兼溫疫者,自屬中惡,與傷寒法無涉。猶瘴不兼溫疫,但為之瘴;飲食不兼溫疫,但謂之傷飲食而已。
白話文:
中醫裡,寒和熱是疾病的明確分類,而溫和疫則是指一種虛泛的狀態。雖然傷寒的例子中,有把溫病視為兼顧正氣的說法,而疫病則和當時的季節氣候相關。但實際上,「溫」指的是體內蘊藏的病邪,「疫」指的是疾病的發展如同被役使一樣。只要體內有蘊藏的病邪,而且病程發展像被驅使一樣,不管它是寒性或熱性,都可以歸類為溫疫。我們根據發病時間來加以區分,不必拘泥於字面的意思。了解這個道理後,對於歷代醫家關於溫疫的各種說法,就可以一一理解了。
溫和疫既然是一種虛泛的狀態,那它所表現的病症自然就不只一種。如果是由於寒暑的變化,又加上了不正常的四時氣候影響,就成為天行溫疫,歸類為傷寒。如果是由於寒暑的變化,又加上山川、森林、或天地間的霧氣影響,就成為瘴疫或溫瘴,也統稱為溫疫。如果是由於寒暑的變化,又加上鬼神作祟,就成為癘疫,也稱為溫疫,歸類為雜病。如果是由於寒暑的變化,又加上飲食不當的影響,就會引發雜病,像是霍亂、瘧疾、黃疸等等,這些都不稱為溫疫,歸類為雜病。這樣詳細分析後,關於溫疫和各種雜病的說法,才不會讓人眼花撩亂。
在這幾種溫疫之中,只有鬼神作祟這一項,常常和因寒暑引起的溫疫混淆不清,近代的醫者也無法區分。必須仔細參考《病源》這本書的第十卷中關於癘疫和瘴氣的描述,以及《千金方》第九卷的辟溫篇,才能明白其中的差異。《病源》將癘疫和瘴氣單獨列為一卷,不與溫病放在一起,《千金方》也將兩種溫病分開在不同的篇章,難道沒有其中的道理嗎?至於鬼神作祟而沒有伴隨溫疫的,屬於中惡,與傷寒的治療方法無關。就像瘴氣不會同時是溫疫,而是單純的瘴氣;飲食不當也不會同時是溫疫,只是單純的飲食損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