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泉

《研經言》~ 卷四 (7)

回本書目錄

卷四 (7)

1. 讀《經脈篇》書後

此篇書例:以經所從始曰「起」,以連本經之臟腑者曰「屬」,以本經縈相表裡之臟腑者曰「絡」,由此適彼曰「循」,自下而上曰「上」,自上而下曰「下」,過乎他經曰「行」,過乎肢節之旁曰「過」,穿乎其中曰「貫」,並乎兩旁曰「挾」,彼此相互曰「交」,巡繞四邊曰「環」,直達其所曰「抵」,自外至里曰「入」,本隱忽見曰「出」,直行曰「直」,平行曰「橫」,半橫曰「斜」,兩支相併曰「合」,一支而歧曰「別」,疾行往聚曰「趣」,去此復回曰「還」。

《內經》中句斟字酌,無過此篇,彷彿《禹貢》山脈水道書例。惜乎馬元臺輩,未能一一註明也。且此篇與《經筋》、《衛氣》、《營氣》及《素問》所載陰陽大論諸篇,皆古之奇文,當熟讀而精通之。而此篇敘營衛各病之原尤切要。故既校其文,復書其書例於後。

白話文:

這篇文章解釋《經脈篇》的寫作體例,說明了經脈的各種走向和連接方式:經脈的起點稱為「起」;連接到本經所屬的臟腑稱為「屬」;與本經有表裡關係的臟腑稱為「絡」;從這裡到那裡稱為「循」;由下往上稱為「上」;由上往下稱為「下」;經過其他經脈稱為「行」;經過肢體關節旁邊稱為「過」;穿過其中稱為「貫」;在兩旁並行稱為「挾」;彼此互相連接稱為「交」;環繞四周稱為「環」;直接到達目的地稱為「抵」;從外到內稱為「入」;原本隱藏突然顯現稱為「出」;直線行走稱為「直」;平行行走稱為「橫」;半橫行走稱為「斜」;兩條經脈匯合稱為「合」;一條經脈分岔稱為「別」;快速前往聚集稱為「趣」;離開後又返回稱為「還」。

《內經》的用字遣詞,沒有哪一篇比得上這篇精確,就好像《禹貢》描述山脈水系的寫作方式一樣。可惜像馬元臺這些人,沒能逐一註解清楚。而且這篇與《經筋》、《衛氣》、《營氣》以及《素問》中記載的陰陽大論等篇章,都是古代的奇文,應該熟讀並精通。而這篇尤其切要地敘述了營衛各種病症的根源。因此,在校正了這篇文章的內容後,我將它的寫作體例記錄於後。

2. 讀仲景書書後

讀仲景書,而窮源於《靈樞》、《素問》,人知之;讀仲景書,當竟委於《千金》、《外臺》,人不知。蓋《千金》、《外臺》之視若僻書也久矣。抑思仲景之書,其文簡,其義隱,其症略,其方約,其藥省;除傷寒桂枝、麻黃、柴胡、四逆等湯症反復辨論外,大抵為後學發凡起例,未暇致詳,墨守其書無益也。

惟《千金》、《外臺》兩書,根柢仲景而推衍之,集九代之精華,成千秋之鉅制,元關秘鑰,發泄無遺。若能從此上溯,而於其參互合併、釐析移易、變通脫化之處,以意逆志,斯仲景之症類賅、方用神、藥例見,久之可以窺其堂奧矣。況有逸論逸方,足補王、林(王,王洙;林,林億,俱北宋人)之本缺;古說古義,堪砭成、趙,(成,成無己,宋人;趙,趙良,元人之傳訛。

學者舍是,其何以問南陽之津哉?)夫儒家文宗韓、柳,詩宗李、杜,經義宗陸、孔,書法宗歐、柳,皆唐法也,則唐人之守先傳後可知也。惟醫亦然。

白話文:

讀仲景的書,如果能追溯到《靈樞》、《素問》的源頭,大家都能理解;但是讀仲景的書,應該進一步深入研究《千金方》、《外臺秘要》,卻很少人知道。大概是因為大家認為《千金方》、《外臺秘要》是冷門書籍很久了。

仔細想想,仲景的書文字簡略,含義隱晦,病症描述簡略,藥方精簡,藥材用量節省。除了傷寒篇中桂枝湯、麻黃湯、柴胡湯、四逆湯等湯劑的症狀反覆辨證之外,大部分都是為後學者建立基本框架和範例,沒有時間詳細闡述,如果只是死守書本是沒有幫助的。

只有《千金方》、《外臺秘要》這兩本書,以仲景的理論為基礎加以發展,匯集了九個朝代的醫學精華,成為了千古巨著,其中奧秘關鍵,都毫無保留地揭示出來。如果能從這兩本書向上追溯,並用心體會它們相互參照、合併、釐清、轉移、變化、通達之處,就能了解仲景的病症分類完備、藥方運用神奇、藥材使用原則明確,時間久了就可以了解其中的精髓。而且這兩本書還有很多散失的理論和方劑,可以彌補王洙、林億校訂本的不足;裡面包含的古老說法和古老醫理,可以糾正成無己、趙良的錯誤。

學者如果捨棄了這些(《千金方》、《外臺秘要》),又如何能找到通往張仲景醫學真諦的道路呢?就好像儒家學文以韓愈、柳宗元為宗師,詩歌以李白、杜甫為宗師,經義以陸德明、孔穎達為宗師,書法以歐陽詢、柳公權為宗師一樣,他們都是遵循唐代的法則,從這可知唐代人是如何繼承前人並傳遞給後人的。醫學也是如此啊。

3. 《傷寒論》跋

仲景書之以傷寒名也,仲景自題之;仲景書之為傷寒作也,仲景自序之。而議者必曰此兼論溫熱也。何以其書於大書中風、傷寒、風溫三條外,但屢言中風若何,傷寒若何,不更言溫病若何,熱病若何耶?是明明為傷寒盡其變,而特以風溫備其例,如泉前篇所云也。議者又執書中有治熱方以為難。

夫驟而觀之,寒藥誠若與寒病乖,第思寒之直中於里,可暖之以辛、附;寒之甫受於表,可宣之以麻、桂。若寒已入里化熱,而後既格於辛、附之暖,又礙於麻、桂之宣,則舍膏、知、芩、連,將何所用?此時之不得不與溫熱同治者勢也,而所治之病仍從傷寒來,不自溫熱來。夫傷寒與溫熱之始異終同,譬如風、寒本異,自一過少陽,則概從柴胡論治,更無區別。

倘於斯時指之曰風本與寒同一法也,其為講傷寒者所許乎?故謂仲景方可治溫熱則是,謂仲景書兼論溫熱則非。夫兩間藥物,止有此數,傷寒已成裡熱,固宜涼平,溫病苟挾表寒,亦資溫散,圓機活相,非可以口舌論也。

白話文:

張仲景的書之所以用「傷寒」命名,是張仲景自己題寫的;張仲景寫這本書是為了闡述傷寒病,這也是張仲景自己在序言中說明的。然而,有些評論者卻認為這本書也論述了溫熱病。為什麼這本書除了在概括性地提到中風、傷寒、風溫這三種病以外,都只是不斷地說中風該如何治療、傷寒該如何治療,卻不另外說明溫病或熱病該如何治療呢?這明明是為了詳盡地闡述傷寒的各種變化,而特別以風溫作為一個例子,就像前人所說的那樣。評論者又抓住書中治療熱病的方子來質疑。

如果驟然一看,會覺得用寒涼藥物來治療寒病似乎不太對,但是如果仔細思考,就會明白,寒邪直接侵入體內,可以用辛溫的附子等藥物來溫暖;寒邪剛侵入體表,可以用麻黃、桂枝等藥物來疏散。如果寒邪已經進入體內並轉化為熱,這時,辛溫的附子等藥物就無法發揮溫暖作用,而麻黃、桂枝等藥物也會受到阻礙,難以疏散,那麼就只能使用石膏、知母、黃芩、黃連這些藥物了。這時候不得不採用與治療溫熱病相同的方法,這是形勢所迫,但所治療的病症仍然是從傷寒演變而來的,並不是一開始就從溫熱病發展而來的。傷寒病與溫熱病雖然開始時不同,但發展到最後可能會表現出相同的症狀,就像風和寒本來是不同的,但一旦經過少陽階段,就都用柴胡來治療,不再區分彼此。

如果在這種時候說風和寒可以用同一種方法來治療,研究傷寒病的人會認同嗎?所以說,張仲景的方子可以治療溫熱病是對的,但說張仲景的書也兼論述溫熱病就是不對的。天地間的藥物就只有這些,傷寒病發展成體內有熱時,當然要用寒涼的藥物來治療;溫病如果還夾雜著表寒,也需要用溫散的方法來治療。要能靈活運用,不能只憑口頭說說來判斷。

4. 《傷寒論》例跋

仲景列四溫脈法外,於冬溫則僅舉其氣,濕溫則並無其目者,以仲景書以傷寒名,必溫之兼寒者,始論及之。若冬溫則但溫無寒,濕溫則兼濕而非寒,例不得入此書,故不論及。其痓濕暍篇之濕,雖自濕來,要與濕溫全不相似。濕溫脈證,自在《難經》、《脈經》中,不可混指也。

且仲景於濕已明云與傷寒相似,故此及之。相似者,謂其體痛也。其篇首又云宜應別論,以明其體例之不雜,可謂嚴矣,安得以濕當濕溫,強配《難經》傷寒有五之言乎?又論文於四溫前云,冬溫復有先後,更相重沓,亦有輕重,為治不同,證如後章;而於四溫後云,以此冬傷於寒,變為溫病,病之傳變、方治如說。兩文驟若牴牾,必如余說方合。

蓋冬溫所以受而不發者,亦以其有正氣之寒束之故也。《靈》、《素》止有冬傷於寒之溫,而無冬中於溫之溫,正以後束之寒,統於專受之寒,詞雖融渾,而義特引申。學者必知此,而後仲景此文及《病源》、《千金》、《外臺》諸言春溫者,始一一瞭然矣。

白話文:

張仲景在《傷寒論》中列出了四種溫病脈象的診斷方法,但對於冬溫這種病只提到了它的病氣,而對濕溫則根本沒有列出相關條目,這是因為張仲景的書名為《傷寒論》,他所論述的,一定是那些兼有寒邪的溫病。如果冬溫只有溫熱而沒有寒邪,濕溫則兼有濕氣而沒有寒邪,按照道理就不能列入這本書中,所以他沒有論述。至於痓濕暍篇提到的濕,雖然也是因為濕氣引起的,但和濕溫完全不一樣。濕溫的脈象和證候,在《難經》、《脈經》中有記載,不能混為一談。

而且,張仲景明確說過,濕病和傷寒有相似之處,所以才會在《傷寒論》中提及,他所說的相似,指的是它們都有身體疼痛的症狀。他在篇首又說,應該另外討論濕病,以此說明他所論述的病症類別是清楚而不混雜的,可以說是非常嚴謹了。怎麼能把一般的濕病當作濕溫,硬是和《難經》中傷寒有五種的說法相配呢?另外,在論述四種溫病之前,他提到冬溫的發病有先有後,而且會互相重疊,也有輕重之分,治療方法不同,具體症狀在後面的章節會詳細說明。而在論述四種溫病之後,他又說,因為冬天感受寒邪,轉變為溫病,這種病的傳變和治療方法如同之前所說的。這兩段文字乍看之下似乎有矛盾,只有按照我所說的理解,才能說得通。

冬溫之所以會受病但不立刻發作,也是因為體內有正氣的寒邪束縛著它。在《靈樞》、《素問》中,只有因為冬天感受寒邪而引起的溫病,而沒有因為冬天直接感受溫邪而引起的溫病,這正是因為感受溫邪後有寒邪束縛的緣故,這與單純感受寒邪有所不同。雖然文字表述看似融會貫通,但含義卻更加引申。學習醫學的人必須了解這些,這樣才能明白張仲景這段文字,以及《病源》、《千金》、《外臺》等書中關於春溫的論述,才能一一明瞭。

5. 《傷寒論》痓濕暍篇跋

仲景以風、濕、寒、暑四氣為感症之大數,既自以《傷寒》著其論,以名其書,而不辨夫風、濕、暑之為病若何,即無以明己之獨為傷寒設,於是又出類傷寒之論。首列痓、次濕,次暍,若恪循風、濕、暑之序,而匯為一篇。其所謂痓者,即風家之專病也。《千金》云:太陽中風,重感寒濕,則為痓。

於此知痓病雖有自傷寒變來者,要自有其正主。推之濕、暍,義亦復然。所謂與傷寒相似者,謂其形證之似,非謂其感受之似也。其形證之似,則痓之惡寒,濕之體痛,暍之惡寒發熱是也。此篇之旨,與平霍亂、平嘔噦等篇不同。彼數篇所列之病,雖亦各有正主,第正主之初起,絕不似乎傷寒。

且凡風、濕、寒、暑四氣所致皆得有之,故但擇其關於寒者為論,以盡寒病之發,不必皆始於惡寒發熱也。其始於惡寒發熱,若痓、濕、暍三者,反不自傷寒來,則各列正病區而別之,曰太陽所致痓、濕、暍三者,宜應別論。夫曰「應別」,則《傷寒論》之專為寒,因可知已。

向嘗謂仲景為寒因盡其變者以此。

白話文:

張仲景認為風、濕、寒、暑這四種氣候是導致疾病的主要原因。他既然以《傷寒》這本書來闡述他的理論,並以此命名,卻沒有說明風、濕、暑引起的疾病到底是什麼樣子,就無法證明他獨自為傷寒病設立理論的意義,所以又提出了類似傷寒的論述。首先列出痓病,再來是濕病,最後是暍病,好像遵循著風、濕、暑的順序,把它們歸為一篇。他所說的痓病,其實就是風邪引起的專屬疾病。《千金方》說:「太陽中風後,又感染寒濕,就會形成痓病。」

由此可知,痓病雖然有從傷寒變化而來的,但它本身有主要病因。推論濕病、暍病,也是相同的道理。所謂和傷寒相似,是指它們的症狀表現相似,而不是說它們的病因相似。它們症狀的相似之處,像是痓病的怕冷,濕病的身體疼痛,暍病的怕冷發熱。這一篇的重點,和治療霍亂、嘔吐等篇不同。那些篇章提到的疾病,雖然也有各自的主要病因,但病發初期,絕對不像傷寒。

而且,凡是風、濕、寒、暑四種氣候引起的疾病都有可能發生,所以只選擇和寒氣相關的疾病來討論,以闡述寒病的各種變化,但並不是所有寒病都以怕冷發熱開始。如果以怕冷發熱開始,像痓、濕、暍這三種病,反而不是從傷寒來的,所以就各自列出主要病症加以區別,說太陽病引起的痓、濕、暍這三種病,應該另外討論。說到「應該另外討論」,就可以知道《傷寒論》的重點在於寒病。

我之前說張仲景盡力研究寒病的所有變化,原因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