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泉

《研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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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卷四

2. 《素問·平人氣象》闕文辨

《素問·平人氣象》於人以胃氣為本後,獨言三陽之脈,不及三陰。林億以為闕文,引《難經》呂廣說補之。泉案:三陰之脈行五臟,經於三陽脈後,即言五臟脈,五臟即三陰也。文與《靈·經脈》六陽氣俱絕、五陰氣俱絕,及《素·經終》六陽、五陰之終例同。蓋分手足言之,則六陽;渾舉之,則三陽;統言之,則五臟稱五陰經。

實核之,則五臟言各有當,非一端也。三陽主軀殼,與《脈經》時脈之六經必兼三陰者,相似而不同。《難經》所言,亦系時脈,其動搖幾分云云,不可執以例此。五臟主軀內,兼主時,故五臟平脈與四時脈同。然四時脈通主一身,五臟脈專主一臟,故病脈、死脈之象,則與玉機所云太過不及者不同。

讀《靈》、《素》常須識此,勿令誤也。林校殊未審。

白話文:

《素問·平人氣象》這篇文章在提到人以胃氣為根本之後,只講了三陽經脈,沒有提到三陰經脈。林億認為這部分是缺漏的文字,引用了《難經》中呂廣的說法來補足。

我認為,三陰經脈運行於五臟,接續在三陽經脈之後,接著就講到五臟的脈象,五臟其實就是三陰。這與《靈樞·經脈篇》裡說的六陽經氣都斷絕、五陰經氣都斷絕,以及《素問·經終篇》裡講的六陽和五陰的終結例子是相同的。大概來說,分開手和腳來講,就說是六陽;總括來講,就說是三陽;統稱來講,就以五臟稱作五陰經。

實際上核實,五臟的說法各有其道理,並不是只有一種解釋。三陽主要主導身體的軀殼,和《脈經》說的時脈在六經的運行必然兼顧三陰的情況相似,但又不相同。《難經》所說的,也是在講時脈,講述脈動的程度等等,不能用來比照這篇文章。五臟主要主導體內的運作,同時也兼顧時令,所以五臟的平和脈象和四時脈的脈象相同。然而,四時脈統管全身,五臟脈專注於一個臟器,因此病脈、死脈的表現,就和玉機真臟論中說的太過或不及的情況不同。

閱讀《靈樞》和《素問》這兩本書時,經常需要理解這些觀念,不要造成誤解。林億的校勘顯然沒有仔細思考。

3. 仲景法非北學辨

仲景生於南陽,官於長沙,醫於京洛。今案其地,皆非北方郡縣,而洛稱中土尤著。仲景是書,將為前聖集大成,為後世立大法,而斤斤一隅之見,何以為仲景?且歷東西晉、南北朝及隋唐,其間建都若鄴、若金陵、若長安,幾於五方無定。而《外臺》所採諸家,半皆當時士大夫在京師者,其尊仲景方,至於天下響應,及宋許白沙當南渡時,去仲景千有餘年,而傷寒九十論中,所紀證治,若合符節。可見通人之學,不以方隅限也。

其所謂傷寒病則惡寒、體痛、嘔逆而已,並不大重,何異之有?若以其處方太峻,則古權量不及今之十一,有《千金》可證,又何異之有?夫天下事,果有二千年來,五方通行,末幾而止宜一方者乎?人亦自求所以知仲景者可耳!

按《河南通志》云:張機涅陽人。涅陽,即南陽郡之屬縣名,非有異也。惟張松北見曹操,以川中醫有仲景為誇(見《方氏條辨》自序,)則與此異。豈仲景曾入蜀為醫歟?要之,蜀亦西南方也。

白話文:

張仲景生於南陽,在長沙做官,在京城洛陽行醫。現在考察這些地方,都不是北方的郡縣,而洛陽更是被稱為中原地區的中心。張仲景的著作,是集前代聖賢之大成,為後世確立了醫學的法則,如果只拘泥於一隅的見解,又怎能體現張仲景的偉大呢?而且經歷了東晉、西晉、南北朝以及隋唐,其間的都城,如鄴城、金陵、長安,幾乎在各地變動不定。《外臺秘要》所採用的各家醫學理論,大多是當時在京城的士大夫所著,他們推崇張仲景的醫方,以至於天下響應。到了宋朝,許白沙在南遷時,距離張仲景已經一千多年了,而《傷寒論》中記載的病症和治療方法,仍然絲毫不差,完全吻合。由此可見,通達的人所學的知識,是不會被地域所限制的。

那些所謂的傷寒病,不過是怕冷、身體疼痛、噁心想吐而已,病症並不嚴重,又會有什麼差異呢?如果說他的處方藥力太猛,那是因為古代的度量衡單位,不及現在的十分之一,這有《千金方》可以佐證,又會有什麼差別呢?天下的道理,難道會有流傳了兩千年,通行五湖四海,卻在不久後只適合某一方地區的嗎?人們只要努力探求理解張仲景的方法就可以了!

根據《河南通志》記載,張機是涅陽人。涅陽,是南陽郡所管轄的縣名,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有張松在北方見到曹操時,為了誇耀四川的醫術,說有張仲景這樣的人物(這點在《方氏條辨》的自序中可以查到),這與之前的說法有所不同。難道張仲景曾經到四川行醫過嗎?總之,四川也屬於西南地區。

4. 《金匱》非論雜病書辨

丹溪謂《金匱》為論雜病之書,以示別於《傷寒論》似也。抑知《金匱》即論傷寒中雜病,非論一切雜病乎!夫痙、濕、暍、奔豚氣、宿食、嘔吐、噦、下利之為寒類,仲景有明文;百合、狐惑、陰陽毒之屬寒科,《千金》有成例;瘧、癰、咳、心痛、腹滿、寒疝、積聚、水氣之挾寒,見於《靈》、《素》:中風、歷節、心痹、胸痹、痰飲,消渴、黃疸、驚悸、吐衄、下血、瘀血、轉筋、狐疝之或由風或由寒,詳於《病源》,虛勞必助其陽,肢腫必吐其痰,蛔動必溫其胃可見也。

其尤著者,中風宜若多端,反取風寒濕雜至之痹為正;下利宜若不一,專以陽脈陽症為順;肺萎、上氣、淋似乎熱矣,而萎有甘草乾薑湯症,上氣有半夏越婢湯症,淋有弦急痛引症。婦人病則尤雜矣,則妊娠、嘔吐、產後三症,皆從傷寒法治;經水不論過期、不及期,並主溫經湯,是皆以或純寒或兼寒者言也。若臨症者泥此概施,鮮不貽害!作書之旨,自為「寒」字窮其類耳,勿執小異而疑大同。

仲景自名其書曰《傷寒雜病論》,自敘其由曰宗族死傷寒,故迄於隋唐總呼傷寒者以此。自林億校成,始與傷寒分。而丹溪之說行,近世又以其方論多倚溫熱,不得其解,則曰此北學也。籲!其蔽甚於丹溪矣。

白話文:

朱丹溪認為《金匱要略》是討論各種雜病的書,以此來區別於《傷寒論》,似乎是這樣。但他是否知道,《金匱要略》實際上是在討論傷寒過程中出現的雜病,而不是討論所有種類的雜病呢?像痙病、濕病、中暑、奔豚氣、宿食積滯、嘔吐、呃逆、腹瀉這些屬於寒證的疾病,張仲景在書中都有明確說明;像百合病、狐惑病、陰陽毒病這些屬於寒性疾病的範疇,《千金方》也有相關的成例;像瘧疾、癰瘡、咳嗽、心痛、腹脹、寒疝、積聚、水腫這些疾病,很多時候都夾雜著寒邪,這些內容在《靈樞》、《素問》中都有提到。中風、關節痛、心臟痹痛、胸痹、痰飲、消渴、黃疸、驚悸、吐血、流鼻血、便血、瘀血、抽筋、狐疝等疾病,有些是因風邪引起,有些是因寒邪引起,這些在《病源論》中都有詳細描述。虛勞病必須要扶助陽氣,肢體腫脹必須要化痰,腹內蛔蟲蠕動必須要溫養脾胃,這些都是明顯的例子。

其中尤其明顯的是,中風的症狀很多,但《金匱要略》反而以風寒濕雜合導致的痹證為主要討論對象;腹瀉的病因很複雜,但《金匱要略》卻專門以陽脈和陽證為順證來論述;肺萎、氣喘、淋病看起來好像是熱證,但肺萎有甘草乾薑湯的適用症,氣喘有半夏越婢湯的適用症,淋病有脈弦急且疼痛牽引的症狀。《金匱要略》中關於婦科疾病的內容尤其複雜,妊娠、嘔吐、產後這三種疾病,都依照治療傷寒的方法來治療;月經不論是提前還是延後,都主要使用溫經湯來治療。這些都是針對純粹寒邪或者兼夾寒邪的情況而言的。如果臨床醫生死板地按照這個原則來運用,很少不會造成傷害!《金匱要略》的寫作目的,本來就是要針對「寒」字來窮盡其各種相關疾病,不要因為細微的差異就懷疑它的整體原則。

張仲景自己將他的書命名為《傷寒雜病論》,他自己在序言中提到,因為他的宗族多人死於傷寒,所以直到隋唐時期大家都稱呼此書為傷寒。自從林億校勘此書之後,才開始將傷寒和雜病分開。而朱丹溪的觀點流行之後,近世的人又因為《金匱要略》的方劑多偏向溫熱,不能理解其中的奧妙,就說這是北方的學術。唉!他們的偏頗比朱丹溪還要嚴重啊。

5. 兩濕溫不可合一辨

《難經》濕溫,言脈不言症;《脈經》濕溫,言症不言脈。何也?蓋在《難經》者既屬傷寒,則必有頭痛、發熱等症。又以其脈陽濡弱也。推得先受溫而尺熱、口渴在其中;陰小急也,推得後受濕而身疼、拘急在其中:不言症而症可知已。其與《脈經》所言先受濕後受熱者迥別。

後受濕者,其濕浮於表,與寒同法而減等。小急者緊之減象也。許叔微蒼朮白虎湯,蒼朮散濕、白虎治溫最合,緣此濕溫重在溫也。先受濕者,其濕沉於裡,與凡濕病同法,故脛冷、胸腹滿,其脈當沉,可以白虎概治之乎?頭目痛、妄言,是濕甚於里,將與後受之熱合化,故禁汗之,虛表以甚里,蒼朮其可用乎?緣此濕溫,雖屬中暍,重在濕也。觀其所重,兩者懸殊,朱奉議見其名同而合之,則奉議之不足與言傷寒也明矣。

(三風溫准此。)

白話文:

《難經》所說的濕溫,只講脈象而不講症狀;《脈經》所說的濕溫,只講症狀而不講脈象。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在《難經》裡,這種病既然屬於傷寒,就一定會有頭痛、發熱等症狀。又因為它的脈象呈現陽濡弱的狀態,可以推斷出是先感受了溫邪,所以會有尺脈熱、口渴等現象;陰脈小而急,可以推斷出是後感受了濕邪,所以會有身體疼痛、拘攣等現象:雖然沒有明講症狀,但從脈象就可以知道病症了。這與《脈經》所說的先受濕後受熱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

後受濕的人,濕邪浮在體表,可以用治療寒邪的方法來處理,但藥力要減弱。脈象的小急,是緊脈的輕微表現。許叔微的蒼朮白虎湯,用蒼朮來去除濕邪、白虎來治療溫邪,最適合這種情況,因為這種濕溫的重點在於溫邪。先受濕的人,濕邪沉在體內,就和一般濕病的治療方法相同,所以會有小腿冷、胸腹脹滿的症狀,脈象應該是沉的,可以用白虎湯來概括治療嗎?頭痛、眼睛痛、胡言亂語,是因為濕邪太盛,要和後來的熱邪相結合,所以要禁止發汗,如果發汗,反而會使體表虛弱而加重體內的病情,這種情況下,還可以用蒼朮嗎?因為這種濕溫,雖然屬於中暑,重點在於濕邪。觀察兩者所側重的重點,差別很大,朱奉議因為看到它們名稱相同就把它們混為一談,可見朱奉議是不懂得傷寒的道理的。

(三種風溫的辨別也應該以此為準。)

6. 溫瘧辨

《內經》以先熱後寒為溫瘧,與先寒後熱之寒瘧反對,而以但熱不寒為癉瘧,《金匱》癉、溫二瘧皆但溫不寒,注家不能分別。泉謂瘧之命名,本對溫而立。冬感於寒及非時之溫,至春發者,其狀和順謂之溫;夏感於暑及非時之寒,至秋髮者,其狀酷虐謂之瘧。瘧有寒、溫、無寒,先溫而感春寒,則內熱為外寒所抑,表實故無寒。

曰溫瘧者,合二病以名之。仲景書言溫、言瘧,則必言溫瘧,立言之體宜然。其與《內經》不同者,《內經》主瘧,仲景主溫也,宜所言之同溫矣。若癉則《內經》、仲景皆主瘧,宜所言之不同矣。但此溫瘧者,「者」字當作「也」,與上文連讀,謂癉、溫二瘧,並宜白虎加桂方也。

不然,自鱉甲煎丸條以下,皆方論並列,何獨癉瘧條有論無方乎?徐靈胎批《金匱》本亦云白虎加桂枝湯,此溫瘧、癉瘧之主方。

白話文:

《內經》認為先發熱後發冷的叫做溫瘧,和先發冷後發熱的寒瘧相反,而只發熱不發冷的叫做癉瘧。《金匱要略》中,癉瘧和溫瘧都只是發熱不發冷,注釋的人無法區分。我認為瘧的命名,本來就是針對溫而來的。冬天感受寒邪或不是季節性的溫熱,到春天發病,症狀比較緩和的叫做溫;夏天感受暑邪或不是季節性的寒邪,到秋天發病,症狀比較嚴重且痛苦的叫做瘧。瘧有發冷、發熱、不發冷的區別,先發熱然後感受春寒的,體內的熱會被外面的寒冷壓制,表面看起來是實證,所以不會發冷。

說到溫瘧,是用兩種疾病合起來命名。張仲景的書中提到溫、提到瘧,一定會說溫瘧,這是立論的慣例。他和《內經》不同的地方在於,《內經》著重於瘧疾,張仲景則著重於溫病,所以他們說的溫是相同的。至於癉瘧,《內經》和張仲景都認為是瘧,所以他們說的就不相同了。但這裡的溫瘧,這個「者」字應該當作「也」字,和上面的文字連讀,意思是癉瘧和溫瘧,都適合用白虎加桂枝湯這個方子。

不然的話,從鱉甲煎丸這條以下,都是方劑和論述並列,為何唯獨癉瘧這一條只有論述而沒有方劑呢?徐靈胎在批註《金匱要略》時也說白虎加桂枝湯是治療溫瘧和癉瘧的主要方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