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經言》~
1. 卷三
2. 伏沖解
《說文》沖,通道也。《玉篇》沖,交道也。脈以沖名者,取經隧四達,表裡交通之義。此脈並陽明之經行身前者,應孔穴,其不應孔穴者,並足少陰之經,伏行背膂之下,始稱伏沖,亦曰伏膂,名異實同。惟其伏行,故得交通前後,為四達之路。
經敘虛邪中人之次,不直言衝脈,必別言伏沖者,以傳邪未到伏沖之先,由孫而絡而經而輸,其入淺,其途一;一到伏沖,則入較深,而途不一,或由腸胃之腠而傳二腑,或由腸胃之外而傳膜原,路路可走,防禦綦難,為泄為積,未可預卜。
經意當以兩歧言,不以遞進言,否則既入腸胃,豈有復出而傳膜原之理哉?腸胃之外,膜原之間,所部甚廣,自鬲肓至脖胦,跨有臍之四旁,於古尺約尺許,其止者為積,其行者為繞臍痛;其不內逼於膜而傳者,尚有腸胃之後膂筋一次;其內逼膜原而傳者,亦尚有小腸膜原之間一次;其由支絡而傳者,尚有衝脈之正經,為臍上喘動應手之症。益信此一脈之四達交通矣。
衝脈之外行者但稱沖,則其伏行者稱伏沖,理固宜然。楊注《太素》不誤,王注《瘧論》以為腎絡之伏行膂筋者,蓋謂衝脈本腎絡之一也。核之上文入脊內,下文出缺盆之路,甚合。
白話文:
《說文解字》說,「沖」是通道的意思。《玉篇》說,「沖」是交會的道路的意思。脈之所以用「沖」來命名,是取其像經隧一樣四通八達,能夠在身體內外交通的含義。這條脈絡和陽明經一起在身體前面運行,會應對穴道;而沒有應對穴道的,則和足少陰經一起,潛伏在背脊下方運行,因此稱作「伏沖」,也叫「伏膂」,名稱不同,但指的都是同一條脈絡。正是因為它潛伏運行,才能夠交通身體前後,成為四通八達的道路。
經文描述外邪侵入人體的次序,沒有直接說衝脈,而一定要特別說伏沖,是因為外邪在還沒到達伏沖之前,是先從孫絡到絡脈,再到經脈,再到輸穴,進入的比較淺,路徑只有一條。一旦到達伏沖,則進入的比較深,路徑也就不只一條,有可能是從腸胃的腠理傳入到二腑,也有可能是從腸胃之外傳入到膜原,路路都可以走,防禦起來非常困難,是會造成腹瀉還是積聚,都無法預料。
經文的意思應該是說兩種不同的路徑,而不是說遞進的關係,否則如果已經進入腸胃,怎麼還會再出來傳到膜原呢?腸胃之外,膜原之間,所包含的範圍很廣,從膈膜、膏肓到脖子下方,橫跨肚臍四周,大約有古代的一尺左右,停留在這裡的就會形成積聚,行走的就會造成繞肚臍的疼痛;沒有往膜內侵入的,還有可能從腸胃後面的脊椎筋膜傳播;侵入膜內的,也還有從小腸膜原之間傳播的;從支絡傳播的,還有衝脈的正經,會出現肚臍上方喘動應手的症狀。這些都更加證明了這條脈絡四通八達、交通各處。
衝脈在體表運行的稱為沖,而其潛伏運行的則稱為伏沖,道理本來就應該如此。楊玄操註解《太素》並沒有錯誤,王叔和註解《瘧論》認為是腎絡潛伏在背脊筋膜運行的,是說衝脈本來就是腎絡的一部分。對照上文說進入脊椎內,下文說從缺盆出來的路徑,非常符合。
3. 中風傷寒解
《傷寒論》於傷寒外稱中風,各詳其脈證於六經篇。《病源》謂之中風、傷寒,其論即取論中六經脈證。《千金》、《外臺》相承皆如此。泉案《金匱》有中風篇,,仲景不以此病同列於彼者,以此與傷寒相似,與痹、歷節等不相似故也。巢氏以傷寒稱之,最得其旨。蓋冬時疾風及非時寒風,其來無漸,非關觸冒,故云中。
又以其彼來而我始冒之,故云中,又可云傷。又以此風起毫毛髮腠理,入襲於衛而自汗,不能循經而傳,故論文特起傳經例於傷寒條後,而中風條不之及。欲知傳經與否之義,但取《傷寒論》營行脈中、衛行脈外,及風則傷衛、寒則傷營數語繹之自明,勿為近世所惑也。
白話文:
《傷寒論》裡,對於外感疾病,除了稱作傷寒之外,也稱之為中風,並且在六經篇詳細說明了各種脈象和症狀。《病源》這本書也把中風和傷寒並列,並且在討論中引用了《傷寒論》的六經脈證。《千金方》和《外臺秘要》等醫書也都繼承了這種觀點。我認為《金匱要略》有中風篇,張仲景之所以沒有把中風和傷寒歸為同一類疾病,是因為中風和傷寒症狀相似,而與痺症、歷節風等疾病不同。巢元方的《諸病源候論》用傷寒來稱呼中風,最能點出這個疾病的重點。因為這種病通常發生在冬天寒風或不是當季的寒風侵襲時,它來得突然,沒有預兆,並不是因為觸碰到外邪才發病的,所以稱為「中」。
此外,因為風邪是先來侵襲人體,然後人體才開始產生反應,所以稱為「中」,也可以說是「傷」。這種風邪是從皮膚上的毫毛和腠理侵入,直接攻擊人體的衛氣,導致自汗,而且不會像一般疾病那樣沿著經絡傳遞,因此《傷寒論》在講完傷寒之後,特別開出篇章討論疾病的傳經方式,而中風則沒有。要理解疾病是否傳經的道理,只要仔細研究《傷寒論》中關於營氣在脈內運行、衛氣在脈外運行,以及風邪會損傷衛氣、寒邪會損傷營氣的說法,就能明白,不要被近代的錯誤觀念所迷惑。
4. 秋傷於濕解
凡論四氣,當分二例。自春分至秋分皆為暑,自秋分至立春皆為寒。二氣極偏,皆從風傷於人。經以暑配夏、寒配冬者,據其極偏之氣,配以極偏之時也。春之溫和,秋之涼和,本無所偏,介乎寒暑往來之間,而不可以寒暑言,故於春言風,以溫非邪,風則為邪。又以此風不偏勝,故但言傷於風,不別言寒者,非謂風止於春傷人也。
於秋言濕者,秋承中土之後,本氣既無可言,即以中土之濕配之。秋謂秋分以前,若秋分後天氣已寒,此時傷之,則從傷寒法。經意以四氣分配四時,言自難齊,當以意逆實,當如傷寒例從秋分後皆為傷寒也。秋以土氣為氣者,正如草木黃落,以土色為色之比。近喻嘉言欲改「濕」字為燥,非是。
不觀《靈·九宮八風》又以濕配東乎,喻又將何以改之?
白話文:
關於四時之氣的討論,應該分成兩種情況來看。從春分到秋分都屬於暑氣的範疇,而從秋分到立春則屬於寒氣的範疇。這兩種氣候過於偏頗時,都會藉由風來侵犯人體。經書將暑氣配屬夏季、寒氣配屬冬季,是因為它們是氣候最為偏頗的時候,所以要配上最為偏頗的時節。春天溫和、秋天涼爽,本來就不偏向任何一方,而是介於寒暑交替之間,所以不能用寒或暑來形容它們。因此,春天說「風」,是因為溫和並非邪氣,而風則能成為邪氣。又因為這種風並不特別偏盛,所以只說「傷於風」,而沒有特別說「寒」,並不是說風只在春天侵犯人體。
秋天說「濕」,是因為秋天接在中土之後,其本來的氣候沒有特別之處,所以就用中土的「濕」來配屬它。這裡的秋天指的是秋分之前,如果是在秋分之後,天氣已經轉冷,這時受到的傷害就應該用傷寒的方法來治療。經書以四種氣候分配四個時節,說法很難完全一致,應該用意念去推想實際情況。像是傷寒的例子,秋分之後都應該歸屬於傷寒。秋天以土氣為氣,就像草木枯黃、呈現土色一樣,只是一個比喻。近來有人想把「濕」字改成「燥」,是不對的。
如果他不看《靈樞·九宮八風》裡也有把「濕」配屬東方的說法,他又打算把這個「濕」字改成什麼呢?
5. 《傷寒論》六經解一
《傷寒》所列六經,與《素·熱病論》不同。熱病論依氣行之脈絡言,故所著症,與《靈·經脈篇》義合。《傷寒論》依邪入之次序言,故所著症,與《靈·經脈篇》義不合。經脈三陽經皆有頭痛,陽明始有惡寒,而仲景乃皆入之太陽,更以胃實為正陽明;經脈嗜臥屬足太陰,而仲景乃謂少陰病欲寐;經脈渴而欲飲,飢不能食,屬足少陰,而仲景乃謂厥陰病消渴,飲不欲食,種種皆殊。
惟少陽、太陰為近之,而亦有殊者:經脈目䀮䀮屬足少陰,而仲景少陽目眩;經脈飧泄屬足厥陰,而仲景三陰俱列。所以然者,經但以陰陽分表裡兩層,而以身之前後兩側分為三陰三陽,仲景不但分表裡兩層,且分表之表為太陽,表之裡為少陽,里之表為太陰,里之裡為少陰,里之至里為厥陰,其腑為陽明,義取遞進,不取平按。故僅列熱病論六經症於傷寒例,而不即引之以冠六經篇首,別自為說以著,其名同實異也。
所以實異而名仍同者,以太陽等六者,乃古今紀陰陽者之大名,六元以紀天之六氣,《難經》以紀歲之六節,《脈經》卷五扁鵲法以紀一日之六候、卷十手撿圖以紀診法之六部,經筋以紀筋,皮部以紀絡,若經脈則以紀榮衛,而仲景因以紀表裡,其義一也。欲窮《傷寒》六經症者,勿纏合《靈》、《素》以亂之。
白話文:
《傷寒論》裡提到的六經,和《素問·熱病論》所說的不同。《熱病論》是依照氣在身體中運行的脈絡來說的,所以它描述的症狀,和《靈樞·經脈篇》的觀點一致。《傷寒論》是依照外邪侵入人體的先後順序來說的,所以它描述的症狀,和《靈樞·經脈篇》的觀點不一致。
例如,經脈學說認為,三陽經都有頭痛的症狀,陽明經才會開始出現怕冷的感覺,而張仲景卻把這些都歸入太陽經,還把胃實證當作真正的陽明經;經脈學說認為嗜睡是足太陰經的症狀,而張仲景卻說少陰病才會想睡覺;經脈學說認為口渴想喝水,餓卻吃不下東西,是足少陰經的症狀,而張仲景卻說厥陰病才會口渴,喝水卻不想吃飯,種種差異都很大。
只有少陽經和太陰經的說法比較接近,但也還是有不同之處:經脈學說認為眼睛昏花是足少陰經的症狀,而張仲景認為少陽病會出現頭暈;經脈學說認為吃了就拉是足厥陰經的症狀,而張仲景卻把三陰經都列入這個症狀。之所以有這些差異,是因為經脈學說只是用陰陽來區分身體的表裡兩層,再用身體的前後左右兩側來區分三陰三陽。而張仲景不僅區分了表裡兩層,還將表層又分為太陽和少陽,裡層又分為太陰、少陰,以及最深層的厥陰,而腑則是陽明。他的理論是逐步深入的,不是平鋪直敘的。所以他只把《熱病論》的六經症狀列在《傷寒論》的條例中,而沒有直接拿來放在六經篇的開頭,而是另外獨立說明,這就是名詞相同但內涵不同的原因。
之所以名詞相同但內涵不同,是因為像太陽等六個名稱,是古今用來描述陰陽的大名稱,例如,六元用來紀載天地的六種氣候,《難經》用來紀載一年中的六個節氣,《脈經》用來紀載一天中的六個時辰以及診脈的六個部位,經筋用來紀載筋,皮部用來紀載絡脈,經脈用來紀載榮衛之氣的運行。而張仲景則用來紀載身體的表裡。它們的意義其實是一致的。所以想要徹底了解《傷寒論》的六經症狀,就不要把《靈樞》、《素問》的說法混在一起,以免造成混亂。
6. 《傷寒論》六經解二
《傷寒》一書,專明表裡,以寒邪之入也,表裡以次,故分六經以列其次之後先。寒病之呈也,表裡恆兼,故又分六經六篇,以辨其兼之多少,於是屬詞比事,不得不起一例。其例純表者入表部,兼里者亦入表部,必純里者乃在裡部。假如六經症具,必在太陽篇,以太陽為表之表也。
太陽症罷,乃入陽明,陽明罷乃入少陽,少陽罷乃入太陰、入少陰、入厥陰,各取最外一層隸之,故於太陽著論最多,而厥陰獨少。非略也,他經之兼太陽者,例不得入於他經,而厥陰之兼他經而已分入各部者,例不得入於厥陰,則第紀其經症及解時愈候而已。其自諸四逆以下,古另為一篇,《玉函》題曰平嘔噦厥利脈症並治,成本誤並之。
或據成本而猶以為少,不得其故,乃曰此仲景未成之書也,否則曰此王叔和之所亂也。
白話文:
《傷寒論》這本書,主要闡述的是身體的表裡關係,因為寒邪侵入人體時,會依序從表到裡,所以將疾病分為六經,並按照發病先後順序排列。寒邪引起的疾病,通常會同時出現表裡症狀,所以又將六經分為六個篇章,用來區分表裡症狀的輕重程度,因此在文字敘述和舉例上,不得不建立一個規則。這個規則是:單純的表證歸入表部,兼有裡證的也歸入表部,只有單純的裡證才歸入裡部。假如六經的症狀都出現了,那必定歸在太陽篇,因為太陽是表證中最表層的。
太陽症狀解除後,才會進入陽明,陽明症狀解除後,才會進入少陽,少陽症狀解除後,才會進入太陰、少陰、厥陰,每一經都以最外層的病邪歸屬來劃分。因此,關於太陽的論述最多,而關於厥陰的論述最少。這不是因為省略,而是因為其他經絡兼有太陽病證的,按照規則不能歸入其他經絡,而厥陰兼有其他經絡病證的,已經被劃分到各部了,按照規則不能歸入厥陰,所以只是記錄了厥陰的症狀以及緩解時的癒後情況。至於「諸四逆」以下的部分,古時候另外單獨成篇,《玉函》稱之為「平嘔噦厥利脈症並治」,成書版本錯誤地將其併入其他部分。
有些人根據成書版本,還覺得內容太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就說這是張仲景沒有完成的書,或者說這是王叔和搞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