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泉

《研經言》~ 卷二 (6)

回本書目錄

卷二 (6)

1. 釋痓痙

《玉篇》痓,充至切,惡也;痙,渠並切,風強病。二字義別。《素問》氣厥、五常政等篇,及《傷寒》舊本痙皆作痓。許叔微《百證歌》以為名異實同,而字仍作痓,不改。成無己注傷寒,則直云痓字誤,亦不改。今本作痙,傳寫者之故。近代但知痙,無有能知痓者。泉案作痓為是。

古人列病,恆重乎證。痓乃痙之總號,痙乃痓之一端。觀仲景云:病身熱足寒,頭項強急,惡寒,時頭熱面赤,目脈赤,獨頭搖,卒口噤,背反張者,痙病也。明此數者,皆為惡候,故知當作痓。若痙字則因勁而起,專指口噤、背反張言,不足以賅余惡。是痙者證名,痓者病名。

人體強直,有似勁象,故謂之勁;去力加疒即為痙,可逆溯而得也。《巢源》亦作痓,故得與癇冒混稱。癇固小兒之惡候,冒亦產家之惡候,病不同而惡則同,此其所以混稱之歟!《說文》疒部無痓字,厂部有厔字,云礙止也。然則邪氣礙止不去,乃見惡候,痓即厔之訛。

白話文:

《玉篇》說「痓」這個字,讀音為「充至切」,意思是「不好」;「痙」這個字,讀音為「渠並切」,意思是「風邪侵襲導致的強硬疾病」。這兩個字的意思並不相同。《黃帝內經》的〈氣厥〉、〈五常政〉等篇章,以及《傷寒論》的舊版本,凡是提到「痙」的,都寫作「痓」。許叔微在《百證歌》中認為這兩個字只是名稱不同,實際上指的同一個病,所以仍然使用「痓」字,沒有改動。成無己注釋《傷寒論》時,則直接說「痓」字是錯的,但也沒有改動。現在通行的版本都寫作「痙」,這是傳抄時造成的錯誤。現代人只知道「痙」,沒有人知道「痓」這個字了。我認為(泉案)應該使用「痓」字才對。

古人記錄疾病,總是重視病症的整體表現。「痓」是「痙」的總稱,「痙」只是「痓」的其中一種表現。觀察張仲景說:「病人身體發熱但腳冰冷,頭和脖子僵硬、抽緊,怕冷,時而頭發熱面色赤紅,眼睛血絲密布,獨自搖頭,突然口噤,背部反張的,這是痙病。」這些症狀都屬於病情惡化的表現,所以知道應該用「痓」這個字。而「痙」字則是因為身體強硬而出現,專指口噤、背部反張等症狀,無法概括其他惡化的表現。因此「痙」是症狀的名稱,「痓」是疾病的名稱。

人體強直,類似於僵硬的樣子,所以稱為「勁」;去掉「力」加上「疒」就成了「痙」,可以這樣反向推導出來。《巢氏病源》也是使用「痓」這個字,所以「痓」可以和癲癇、昏迷混稱。癲癇本來就是小兒的惡性病症,昏迷也是產婦的惡性病症,疾病不同但是惡性的性質相同,這大概就是它們可以混稱的原因吧!《說文解字》的「疒」部沒有「痓」字,但是「厂」部有「厔」字,意思是「阻礙停止」。那麼,邪氣阻礙停止不散,才會出現惡性的病症,「痓」應該是「厔」字的訛誤。

2. 釋喘

古之所謂喘,即今之所謂氣促。《說文》喘,疾息也。疾息,謂息之疾者。兩經多以喘息對說,正以喘為疾息,息為平息故也,勿作串說。疾息正今之氣促,而又非氣短之謂。短氣者,息不必促,而其氣不足以息,故不曰短息,而曰短氣。氣促者,氣不必短,而其息不利於氣,故《脈經》或謂之息促,而後世渾言之,則遂曰氣促也。今之所謂喘,即古之所謂上氣。

鄭注《周禮》上氣,逆氣也。逆氣謂其逆在氣,則不僅責在息。人之將死,有張口抬肩而逆氣者此也。淺者不識上氣,謬目為喘。由是,今之喘,重於古之喘數倍矣。豈知此喘,乃是氣逆,苟非不治,多有下之而愈者,如咳逆葶藶瀉肺湯症,及《外臺》備急丸症是也。若疾息之喘,是肺實所致,宜用宣利,如太陽麻黃湯症是也。

古人分別之嚴,原為治法設,非可苟焉而已。自二症混,而治法乖矣。

白話文:

古時候所說的喘,就是現在所說的氣促。《說文解字》說,喘是呼吸急促的意思。呼吸急促,指的是呼吸很快。古代的醫書常常將喘息並列來說,就是因為喘是呼吸急促,而息是平穩的呼吸,不要將兩者混為一談。呼吸急促就是現在的氣促,但又不是氣短的意思。氣短的人,呼吸不一定快,只是氣不足以支撐呼吸,所以不叫短息,而叫短氣。氣促的人,氣不一定短,只是呼吸對於氣的運行不利,所以《脈經》有時候稱之為息促,而後世的人混著說,就都叫做氣促了。現在所說的喘,就是古時候所說的上氣。

鄭玄註解《周禮》時說,上氣就是逆氣。逆氣指的是氣往上逆,不僅僅是呼吸的問題。人在將死的時候,有張口抬肩而且氣往上逆的情況,就是這樣。不了解的人,會把上氣誤認為是喘。因此,現在的喘,比古代的喘嚴重好幾倍了。要知道,這種喘其實是氣逆,如果不是不治之症,很多都是用向下疏導的方法治好的,像是咳逆葶藶瀉肺湯所治療的症狀,以及《外臺秘要》中備急丸所治療的症狀就是這樣。如果是呼吸急促的喘,那是肺氣太過實證所導致的,應該用宣散疏利的藥物來治療,像是太陽麻黃湯所治療的症狀就是這樣。

古人嚴格區分這兩種情況,本來是為了制定治療方法,不是可以隨便含糊的。自從這兩種症狀混淆之後,治療方法就錯亂了。

3. 釋癲

癲之言蹎,蹎僕也。凡物上重下輕則僕,故人病氣聚於頭頂則患蹎。《素·脈解》太陽所謂癲疾者,陽盡在上,而陰氣從下,下虛上實,故癲疾也。與厥論巨陽之厥,發為蹎僕同義。是明以癲為僕也。癲,經文作巔,故注云頂上曰巔。古字無巔,止作顛,後人加疒旁遂作癲。

亦或省作瘨,《玉篇》癇,小兒瘨病也是也。且據《玉篇》,知癲癇實一病。《病源》亦云十歲以上為癲,十歲以下為癇,然則二字之分,分於年之長少也。《金匱》風引湯下云,治大人癲、小兒癇,即此意。近世不曉此義,專指古之風邪為癲,而以別於子癇。執今之名,檢古之書,無怪乎其謂古方不可治今病矣!

白話文:

癲這個字的意思是「蹎」,也就是跌倒的意思。一般來說,東西上方重下方輕就容易跌倒,所以人如果病氣聚集在頭頂,就會發生跌倒的狀況。《黃帝內經·素問·脈解篇》說的太陽經的癲疾,就是陽氣都跑到上方,而陰氣在下方,呈現下方虛弱上方實滿的狀態,所以才會發生癲疾。這和《內經》中討論厥證時,提到巨陽之厥發作時會跌倒,意思是一樣的。這就明確說明了癲其實就是跌倒的意思。癲,在古代文獻中也寫作「巔」,所以註解才會說頭頂叫做巔。古字沒有巔這個字,只寫作顛,後來的人加上疒部,才變成癲。

也可能省略寫作「瘨」,《玉篇》說癇,指的就是小兒瘨病。而且根據《玉篇》,我們知道癲癇其實是一種病。《病源》也說十歲以上發病的稱為癲,十歲以下發病的稱為癇,這樣看來,這兩個字的區別,只是在於發病年紀的大小。《金匱要略》的風引湯的說明中,寫著治療大人癲病和小兒癇病,就是這個意思。近代的人不了解這個道理,專門把古代的風邪當作癲,而用來區別於子癇。用現在的名稱,來檢視古代的書籍,難怪會覺得古方的藥不能醫治現在的病了!

4. 釋淋

《靈》、《素》、《本草》有五癃、癃閉之名,而仲景以下諸書並無之。考楊上善《太素》注:癃,淋也。因知淋、癃乃一聲之轉。《毛詩·皇矣》與爾臨沖,《韓詩》作與爾隆沖,是其的證。所以通淋於癃者,以癃訓罷。《漢書》云:臣有疲癃之病。注:癃,罷病也。而《素問》說癃者,一日數十溲,則膀胱之胞罷疲矣,故得假借取義。

近世不知此義,歧而二之。徐靈胎《軌範》以癃、閉、利、淋四字為目,又自注云:絕不便為癃。於此嘆識字之難!依字當作麻,《說文》麻,疝類。則是麻之名,取義於腹痛,故仲景亦以少腹弦急,痛引臍中為正。後世以其病狀淋瀝不宣,遂借淋字為之。詳泉所撰《證原》中。

白話文:

《靈樞》、《素問》、《本草》等書中有提到五種「癃」和「癃閉」的名稱,但張仲景之後的醫書卻沒有這些名稱。考證楊上善的《太素》註解說:「癃,就是淋。」因此得知「淋」和「癃」其實是同一個詞的不同發音。《毛詩·皇矣》篇的「與爾臨沖」在《韓詩》中寫作「與爾隆沖」,就是一個佐證。之所以將「淋」等同於「癃」,是因為「癃」有疲憊的意思。《漢書》說:「臣有疲癃之病。」註解說:「癃,是疲憊的病。」而《素問》說的「癃」,是指一天小便數十次,這是因為膀胱過於疲勞,所以才借用「癃」字來表達。

近代的人不了解這個含義,將「淋」和「癃」分開來看。徐靈胎的《醫學準繩》以「癃、閉、利、淋」四個字作為條目,又自己註解說:「小便完全不通叫做癃。」由此感嘆認識文字的困難!依照文字應該寫成「麻」,《說文解字》說「麻」是疝氣的一種。那麼「麻」這個名稱,是取自腹痛的含義,所以張仲景認為少腹緊繃疼痛,痛到肚臍中間是「麻」的症狀。後世因為這種病症會出現小便淋漓不盡的情況,於是就借用「淋」字來稱呼。詳細內容可以參考程國泉所撰寫的《醫學證治源流》。

5. 釋疝

《說文》疝,腹中痛也。《釋名》疝,猶詵也,氣詵詵上也。然則腹氣逆上作痛者疝也,許略而劉詳耳!《金匱》寒疝正指此,故次於腹滿下,不與狐疝同篇,其各條經文,不涉及前陰一字。隋巢元方知此義,故《病源》載諸疝候,亦無涉及前陰,惟疝非前陰莖卵之病,故女子亦得有之。如《素問》厥疝,《外臺》血疝、石疝之屬是也。

疝以寒疝為正,若狐疝、㿗疝諸關前陰者,特以其兼腹痛,故以疝之名名之,其不兼腹痛,則直云陰縮、陰㿗而已,諸經中自有條理可尋也。近世以狐疝為正疝,遂不識《金匱》寒疝為何病,而烏頭等方乃廢。至張石頑《醫通》、徐靈胎《軌範》,皆合狐疝、寒疝為一門矣,而淺者又目為肝氣矣。

白話文:

《說文解字》說,疝,就是肚子痛。《釋名》說,疝,就像氣往上衝的樣子。所以,肚子裡的氣逆著往上衝而產生疼痛,就是疝。許慎說得比較簡略,劉熙說得比較詳細。《金匱要略》裡的寒疝指的就是這種情況,所以放在腹脹滿的章節後面,而沒有和狐疝放在同一篇,它裡面的每一條經文,都沒有提到前陰(生殖器)一個字。隋朝的巢元方了解這個道理,所以《病源論》記載的各種疝氣症狀,也沒有提到前陰。這說明疝並不是前陰(陰莖和睪丸)的疾病,所以女人也會得疝氣。像是《素問》中的厥疝,《外臺秘要》中的血疝、石疝等都屬於這種情況。

疝以寒疝為主要的類型,至於狐疝、㿗疝這些與前陰有關的疝氣,只是因為它們同時也會引起腹痛,才用疝的名字來稱呼它們。如果沒有腹痛的情況,就會直接叫做陰縮、陰㿗等,各種醫書中都有條理可以尋找。近代的醫生把狐疝當成是真正的疝氣,所以不了解《金匱要略》的寒疝是什麼病,也因此烏頭等藥方就被廢棄不用了。到了張石頑的《醫通》、徐靈胎的《醫學源流論》,都把狐疝和寒疝歸為同一類疾病了,而一些醫學知識比較淺薄的人,又把它們歸咎為肝氣的問題。

6. 釋膈

《素問》有隔,《傷寒論》有格,《病源》、《千金》、《外臺》有鬲,音義皆相近,而要非今之所謂膈也。何以言之?隔為不便(經曰隔陽不便,王注亦屢曰隔,隔塞而不便寫也,)即仲景書之關元方書之內關外格也。格為吐逆(見《傷寒平脈法》,王注《素問》亦用之),義取格拒。

鬲為鬲氣,其別有五,其症不一,不過寒食氣結所為,皆與膈輕重懸殊。治隔可利其二便,治格可平其胃氣(據仲景乾薑黃芩黃連人參湯症言),治鬲可運其陽氣。若今之所謂膈,乃吳江徐氏所謂胃口枯槁,不能受食者,實噎與反胃之極境,屬六極,故多死,無藥可治。不得以鬲、膈字同,隔、格、膈音同而牽合之。

白話文:

《黃帝內經》提到的「隔」,《傷寒論》提到的「格」,以及《病源》、《千金方》、《外台秘要》提到的「鬲」,這些字雖然發音和意義都相近,但指的並不是現在我們所說的「膈」。

為什麼這麼說呢?「隔」指的是排便不順暢(經典裡說的「隔陽不便」,王冰的註解也多次提到「隔」,意思是阻礙、不通暢而無法排泄),這就相當於張仲景書裡說的「關元方」或是「內關外格」。「格」指的是嘔吐、反胃(見於《傷寒平脈法》,王冰註解《黃帝內經》時也用這個字),取其格拒、抵擋的意思。

「鬲」指的是胸膈部位氣機不暢,它又分成五種不同的情況,症狀也不一樣,多半是由寒氣、飲食積滯、氣機鬱結造成的,這些都和「膈」的輕重程度有很大的差別。治療「隔」可以疏通大小便,治療「格」可以平穩胃氣(根據張仲景的乾薑黃芩黃連人參湯的症狀來說),治療「鬲」可以運行陽氣。

至於現在我們所說的「膈」,指的是吳江徐氏所說的胃口枯槁、無法進食,實際上是噎住和反胃的極端情況,屬於六種極端的病症之一,所以死亡率很高,幾乎沒有藥可以治療。不能因為「鬲」和「膈」字形相似,或是「隔」、「格」、「膈」發音相同,就把它們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