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泉

《研經言》~ 卷二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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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4)

1. 三消說

古今諸家言消渴者不一,要當以《金匱》為正。《金匱》首列厥陰病一條,是渴而不消;次列脾約症一條,是消而不渴;次列腎氣症一條,是消渴並作。其旨以飲、溲相較,而分為三,最為簡當,猶霍亂之分但吐、但瀉、吐瀉並作為三也。其言飲一溲一者,乃較其出入之多寡以出診法也。

推詳其意,似有可以飲多溲少、飲少溲多、飲溲相當為三者,亦即就前三者而引申之也。其兼及能食、便難者,乃旁參他症以為出治地也,並非三消必定如是。後人誤會其旨,所以說歧而義轉未備。泉嘗即《金匱》以推諸家之言知所謂能飲不能飲,及溲如麩片、如油,及溲數不數者,皆當作診法觀,不必致辨。

總之,但渴者,有燥、濕兩種,五苓、白虎是也;但消者,有虛、實兩種,脾約、腎瀝是也。消渴並作者,有寒、熱兩種,黃連、腎氣是也。其方備見唐人書中,但不以兼證測之,不確也,故諸家云云。

白話文:

古今許多醫家談論消渴病,說法不一,應當以《金匱要略》的說法為準。《金匱要略》首先提到厥陰病,這種情況是口渴但不消瘦;接著提到脾約症,這種情況是消瘦但不口渴;最後提到腎氣症,這種情況是口渴又消瘦。它的主要意思是根據飲水和排尿的相對關係來區分這三種情況,這種分類方法最簡潔恰當,就像霍亂分為只吐、只瀉、又吐又瀉三種情況一樣。書中說的「喝多少就尿多少」,是比較飲水和排尿量的大小,作為診斷的依據。

進一步推究它的含義,似乎還可以分為三種情況:喝得多尿得少、喝得少尿得多、喝的量和尿的量相當,這也是從前面三種情況引申出來的。它提到食量大、大便困難等情況,是為了參考其他症狀,作為治療的依據,並不是說三消病一定會這樣。後人誤解了它的意思,所以說法分歧,而且含義也不夠完整。我曾經根據《金匱要略》來推論各家的說法,知道所謂能喝不能喝,以及尿液像麥麩片、像油一樣,以及排尿次數多不多,都應該當作診斷方法來觀察,不必過於爭辯。

總之,單純口渴的,有燥熱和濕熱兩種情況,可以用五苓散和白虎湯來治療;單純消瘦的,有虛證和實證兩種情況,可以用脾約丸和腎瀝湯來治療;口渴又消瘦的,有寒證和熱證兩種情況,可以用黃連湯和腎氣丸來治療。這些方子都可以在唐代的醫書中找到,但如果不從兼有的其他症狀來判斷,就不夠準確,這也是各家說法不同的原因。

2. 痱與喑俳不同說

凡辨症須於同中求異,如痱與喑俳是也。《靈》熱病痱之為病,身無痛者,四肢不收,智亂不甚,其言微知可治,甚則不能言,不可治也。是痱之名,名於四肢不收,不收則廢也。《素》脈解內奪而厥,則為喑俳,此腎虛也。少陰不至者厥也。注:俳,廢也。腎之絡與衝脈並出於氣街,循陰股內廉,斜入膕中,循胻骨內廉及內踝之後,入足下,故腎氣內奪而不順則足廢。是痱與俳之名,併名於廢也。

但痱為腫,喑俳則不腫,痱至喑不可治,喑俳則以喑為正,以此為異。故治痱用續命湯,而喑俳宜地黃飲子,補瀉天淵已。乃《宣明方》反云地黃飲子治中風舌喑不能言,足廢不能行,此少陰氣厥不足,名曰風痱。則混痱與俳,自河間始;以地黃飲子概治中風之誤,自河間之混痱於俳始。

少陰不至,謂太谿脈絕,仲景原屍厥云,少陰脈不至,本此經以太谿絕為診厥之法,故云少陰不至者厥也。河間「少陰氣厥不至」六字殊誤,氣厥正是至,何云不至也?

白話文:

診斷疾病時,必須在相同之處找出不同之處,例如「痱」和「喑俳」就是這樣。《靈樞》中提到,熱病引起的「痱」這種疾病,身體不會疼痛,但四肢無力無法活動,意識雖然有些混亂但不算太嚴重,如果還能稍微說話就表示可以治療,如果嚴重到說不出話就表示無法治療。這裡說的「痱」,是以四肢無力活動來命名的,四肢無法活動就等於廢了。《素問》中說,體內氣血被奪走而導致氣機逆亂,就會變成「喑俳」,這是腎虛引起的。少陰經氣不能到達四肢末端,也會導致氣機逆亂。「俳」的意思就是廢。腎的經絡與衝脈一起從氣街(腹股溝處)出來,沿著大腿內側,斜向進入膝窩,再沿著小腿內側和內踝後方,進入足底,所以腎氣被奪走而不順暢,就會導致腳廢。由此可見,「痱」和「俳」這兩個名稱,都因為肢體廢用而得名。

但「痱」會出現腫脹,而「喑俳」則不會腫脹。「痱」發展到不能說話的地步就無法治療,而「喑俳」則以說不出話為主要症狀,這是兩者的不同之處。所以治療「痱」要用續命湯,而治療「喑俳」則適合用地黃飲子,兩者補瀉的方向差異很大。然而《宣明方》卻反過來說用地黃飲子治療中風導致的舌頭僵硬不能說話、腳廢不能走路,認為這是少陰經氣逆亂不足,稱之為「風痱」。這就是把「痱」和「俳」混淆了,從河間學派開始這樣混淆;用「地黃飲子」來概括治療中風的錯誤,也是從河間學派混淆「痱」和「俳」開始的。

「少陰不至」是指太谿脈搏消失,張仲景原本在《傷寒論》中描述屍厥時說「少陰脈不至」,就是依據這條經脈以太谿脈搏消失作為診斷氣機逆亂的方法,所以說「少陰不至者厥也」。河間學派說的「少陰氣厥不至」這六個字是錯誤的,氣厥正是氣機到達不了才導致的,怎麼會說不至呢?

3. 癲說

古之所謂癲者二:一眴僕之癲,《靈》、《素》所謂巔疾,王注謂上巔之疾是也。與狂對舉,其病自足太陽經來,其名以「巔疾」二字稱,其義取顛頂為說,此其可治者也;惟由胎驚得之則難治。一昏亂之癲,《難經》所謂重陰者癲,《金匱》所謂陰氣衰為癲是也。雖亦與狂對舉,要之即狂之甚者,其病自心、肝兩臟來,其名以一「癲」字稱,其義以顛越為說,此則必不可治。後人概加疒旁,而二癲乃不能別,而諸書之論,亦不可盡曉,必如此分別,斯各各相通矣。

《靈·本神》喜樂無極則傷魄,魄傷則狂,狂者意不存人;悲哀動中則傷魂,魂傷則狂忘不精明,不敢正當人。彼二狂不同,故經文自為之注。其魂傷者則癲也,正《金匱》之所本。《素》調經血並於陰,氣並於陽,乃為驚狂。此一狂乃是渾稱。其血並於陰者則癲也,正《難經》之所本。

泉嚐遍考而核之曰:古之巔疾,今之癇也;古之癲,今之癡也。執是說也,庶不至謂古方不可治今病乎!

白話文:

古代所說的「癲」有兩種:一種是突然昏倒的癲,也就是《靈樞》、《素問》所說的「巔疾」,王冰註解說是頭頂的疾病。這種癲通常和「狂」並列,病因是從足太陽經而來,病名以「巔疾」二字稱呼,意思是說疾病位置在頭頂,這種癲是還可以治療的。只有因為胎中受驚嚇而得到的癲,就比較難治療。另一種是神智昏亂的癲,也就是《難經》所說的「重陰為癲」,《金匱要略》所說的「陰氣衰弱而為癲」。這種癲也和「狂」並列,但其實是狂病更加嚴重的情況,病因是從心、肝兩臟而來,病名只用一個「癲」字稱呼,意思是說精神錯亂,這種癲通常是無法治癒的。後人都在病字旁加上了「疒」,導致兩種癲無法區分,使得許多醫書的論述也難以理解,必須這樣區分,才能夠通曉它們的不同。

《靈樞·本神》篇說,過度喜樂會傷害魄,魄受傷就會發狂,發狂的人就會失去理智。過度悲傷會傷害魂,魂受傷也會發狂,但會變得健忘、精神不佳、不敢面對人群。這兩種狂是不一樣的,所以經典內文會特別註解。魂受傷導致的狂就是癲,這正是《金匱要略》所依據的。而《素問》說,氣血運行時,血氣偏於陰,陽氣偏於陽,就會因為驚嚇而發狂。這裡說的狂是一種籠統的稱呼。而血氣偏於陰所導致的狂就是癲,這正是《難經》所依據的。

我經過仔細考察研究認為:古代說的「巔疾」,就是現在所說的「癇症」;古代說的「癲」,就是現在所說的「癡呆」。如果能這樣理解,就不會認為古代的藥方不能治療現代的疾病了。

4. 臟色單見說一

人之臟色單見,猶天之運星獨明也。太過之運其星明,不及之運其星減。明則自旺,減則所勝兼之,人之於色也亦然。《金匱》云肝旺色青,四時各隨其色。由斯以推,何臟色見,即是何臟氣勝,觀其所勝,而源委可見已。何以言之?五行相乘,如夫婦然,夫為婦綱,以能乘者為正,不能乘者為變,陰陽之義也。

故病在此者,知其因必在彼也。此負者,因彼之乘而太過,病也;此勝者,因彼之弱不能乘,亦病也。乘而太過,則彼強而當見彼臟之色;弱不能乘,則此強而當見此臟之色。故凡其色獨見者,皆勝也,非負也。值不及之運,而曰運星獨明者,未之聞也。顧見注家,輒云脾虛而色外見。

嘻!果系脾虛,即使色不純青,亦當於淡黃中見青。如不及之年,運星必兼勝星之比,豈得獨見黃色哉?且也色與脈應,臟和則脈和,而不名一象;偏勝則弦鉤毛石,隨所勝而為象。脈弦不得謂之肝負,則色黃反得謂之脾負乎?倘因此而用益脾之法,則差若毫釐,繆以千里矣。

白話文:

人體臟腑的顏色如果單獨顯現出來,就像天上的星辰單獨發光一樣。當運氣太過時,那顆星辰會特別明亮;當運氣不足時,那顆星辰的光芒會減弱。星辰明亮代表自身強盛,減弱則表示被其所剋制的星辰也跟著衰退。人體氣色顯現也是同樣的道理。《金匱要略》說肝氣旺盛時臉色會發青,四時的顏色會隨著季節而變化。由此推論,哪個臟腑的顏色顯現,就代表那個臟腑的氣比較強盛。觀察它所剋制的臟腑,就可以知道病情的根源了。

為什麼這樣說呢?五行之間相生相剋的關係,就像夫妻一樣,丈夫是妻子的綱領,能夠剋制對方的是正常的,不能剋制對方就是變異,這是陰陽的道理。所以,疾病出現在這裡,就知道它的原因一定在那裡。這個臟腑虛弱,是因為受到另一臟腑的過度剋制而造成的,這是一種病態;這個臟腑強盛,是因為另一臟腑虛弱而無法剋制它,這也是一種病態。

受到過度剋制,就表示對方強盛,而應該顯現對方臟腑的顏色;虛弱而無法剋制對方,就表示自己強盛,而應該顯現自己臟腑的顏色。所以凡是臟腑的顏色單獨顯現出來的,都是強盛的表現,而不是虛弱。如果正值運氣不足的年份,卻說運星單獨明亮,這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但是看到註解的人,常常說這是脾虛導致顏色外顯。

哎!如果真的是脾虛,即使臉色不是純青色,也應該在淡黃色中帶點青色。就像在運氣不足的年份,運星的光芒一定會和它所剋制的星辰的光芒一起減弱,怎麼可能單獨顯現黃色呢?而且,氣色和脈象是互相呼應的,臟腑平和,脈象也平和,不會出現單一的表現;如果偏盛,脈象就會出現弦、鉤、毛、石等不同的情況,會隨著所偏盛的臟腑而表現出不同的脈象。脈象呈弦脈,不能說是肝虛,那臉色發黃反而說是脾虛嗎?如果因此而使用補脾的方法,那就像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了。

5. 臟色單見說二

或難之曰:子言何臟色見,即是何臟氣勝,而《靈樞》黃色薄皮弱肉者,不勝春時之虛風雲云,非明明以見何臟之色,為何臟之虛乎?曰:是大不然。經意非春風病脾之謂,謂臟色單見者臟勝也,而薄皮弱肉者稟虛也。稟虛而臟勝,則非臟之真實也,其為勝我之臟弱不能乘顯然也。

如春肝旺時也,肝既弱矣,焉得不畏虛風乎?春之虛風,西風也,其氣乘於肝,肝受之非脾受之,故知非春風病脾之謂也。《靈樞》之文,看似直易,而其義層累奧衍,極耐尋繹。余說正與之相發明,不得據以為難。其真臟虛色見者,惟肝氣先絕而吻青、心氣內索而面赤之類可以當之,要非尋常之症所可同日語也。

白話文:

有人可能會質疑說:「你說看到什麼臟器的顏色,就代表那個臟器的氣比較旺盛,但是《靈樞》卻說皮膚薄、肌肉軟弱的人,無法承受春天虛弱的風,難道不是明明看到是什麼臟器的顏色,就代表這個臟器虛弱嗎?」

我回答說:「這完全不是這樣。《靈樞》的意思並不是說春天的風會使脾臟生病,而是說,如果單獨看到某個臟器的顏色,代表那個臟器的氣比較旺盛,而皮膚薄、肌肉軟弱的人,是體質虛弱的緣故。體質虛弱卻出現臟器旺盛的顏色,這並不是臟器真的強盛,而是因為克制這個臟器的那個臟器太弱,無法顯現出來。」

例如,春天是肝氣旺盛的時節,如果肝氣已經虛弱了,怎麼可能不害怕虛弱的風呢?春天的虛風其實是西風,它的氣會侵襲肝臟,是肝臟受到影響,而不是脾臟,所以說《靈樞》並不是在講春風使脾臟生病。《靈樞》的文章看似簡單直接,但其中的含義卻層層疊疊、深奧難懂,非常值得仔細推敲。我所說的觀點正好能解釋它的意思,不能拿來反駁我。至於真正的臟器虛弱而顯現出的顏色,只有像是肝氣衰竭時嘴唇發青,心氣內虛時臉色發紅等等這類情況才符合,這和一般常見的疾病表現是不同的。

6. 脾脈說

《脈經》脾脈長長而弱,來疏去數,再至曰平。案長長謂來長,較去短者為疏,故以來疏申之。弱言其和柔,與《素·脈要精微》義合。彼文曰:平脾脈來和柔(句),相離如雞踐地曰平。雞之踐地,舉足舒而下足略促,故取以形容來長去短之脈,且如雞踐地之象,去來略差,不似夏脈之鉤來盛去衰、秋脈之毛來急去散也。如雞踐地之象,去來略斷,不似春脈之弦長而相引、冬脈之石絕不相續也。

此所以為脾脈也。鳥喙之兌(兌古銳字),鳥距之堅,正和柔之友,屋漏之止而時行,水流之行而不止,正相離如雞踐地之反。又再至非數,而云去數者,非一息六至之謂,但謂其密耳,對疏言之也《病源》作來疏去穊,穊正訓密,較《脈經》易知。數之為密,亦有確證。《孟子》數罟不入洿池。

罟數,即密綱。

白話文:

脾脈的脈象是呈現長長的、柔弱的狀態,脈搏來時較為舒緩,去時較為快速,連續兩次跳動之間的間隔適中,就表示脈象平和。所謂的「長長」是指脈搏來的時候比較長,相較於脈搏去的時候比較短,因此用「疏」來形容它。而「弱」則是指脈象的柔和,這與《素問·脈要精微論》所說的意義相符。那篇文章提到,平和的脾脈跳動起來柔和,脈與脈之間的間隔像是雞在地上行走一樣,就表示脈象平和。雞在地上行走時,抬腳的動作較慢,而下腳的動作則稍微快一些,因此用來形容脈搏來時較長、去時較短的狀況,而且就像雞走路一樣,脈搏的去和來之間差異較小,不像夏天脈搏呈現鉤狀、來時強盛去時衰弱,也不像秋天脈搏像毛一樣、來時急促去時鬆散。它也像雞走路一樣,脈搏的去和來之間稍有停頓,不像春天脈搏像弓弦一樣、來時和去時都持續延伸,也不像冬天脈搏像石頭一樣、脈與脈之間斷絕而不連續。

這就是脾脈的特點。鳥喙的銳利,鳥爪的堅硬,正好與脾脈的柔和相對應,像是屋簷滴水時有時停歇,也像水流持續不斷卻不會停止,正與「脈與脈之間的間隔像雞在地上行走」的描述相反。而且,這裡說的「去數」並不是指一息脈搏跳六下,而是指脈搏的跳動比較密集,是相對於「疏」而言的。《病源》記載的「來疏去穊」,「穊」的意思就是密集,比《脈經》更容易理解。「數」的意思是密集,也有明確的證據。《孟子》說的「數罟不入洿池」,「數罟」就是指密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