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學霆

《三指禪》~ 卷一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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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6)

1. 心包絡辨

《靈蘭秘典》稱心為君主,《二十五難》稱包絡為心主。蓋心主有形之君,包絡是無形之主。柱下史云:「常有欲以觀其徼,常無欲以觀其妙」(徼,如遊徼之徼。中邊洞徹,無所不周。惟朕兆甫萌,端倪乍露,乃能灼見其真,故必於常有時觀之。妙,如元妙之妙。宇宙洪荒,無所不包,惟機關未啟,意念未興,始可洞徹其質,故必於常無時觀之。

亦彷彿無名天下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之言。後世梁王份對高祖曰:「陛下應萬物為有體,至理為無」。蓋暗合此意耳)是也。宋元《脈訣》,不知仿自何人,因包絡動則喜笑不止,與十二官內膻中喜樂出焉相吻合遂以包絡即膻中。

亦思膻中為臣使之官,君臣大義,名分森然,何以止知讀下一句而不知讀上一句乎?且將包絡繪其圖於簡編,獨不聞心主與三焦相表裡,俱有名無形,何以能知著《脈訣》,而不知讀《難經》乎?包絡之經,雖起膻中,以無職統眾職,尊卑原是攸分。心有形,心主無形,天下惟無形者,其用最神。

所以君主無為,心主用事,空空洞洞之中(天至地,八萬四千里,空空洞洞;人心至腎,八寸四分,空空洞洞),總視心主何如耳。心主泰然,志氣日以清明,義理日以昭著。仰無所跼於天之高,俯無所蹐於地之厚。率性而行,夢寐亦形其暢適於以想見。簞瓢陋巷之回,春風沂水之點焉。

心主憒然,物欲莫辭其憧擾,精神莫定其從違。未嘗臨深,而若臨淵將隕;未嘗登高,而若登山將崩。任情而動,宴安亦露其張皇於以想見。因石據藜之象,噍殺嘽緩之音焉。余用是而知天地之道,其猶橐籥乎,無底曰橐,有竅曰籥,中間一竅,無人摸著,指心包絡也。解悟此竅璇璣,立躋天仙地位。

其候脈也,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傳燈錄》:五祖宏忍大師欲求法嗣,令寺僧各述一偈,時有上座神秀者,眾所宗仰,於壁上書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六祖慧能,時為行者,聞之則曰:「芙則美矣,了則未了。」至夜潛書一偈於秀偈旁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五祖見之,嗣遂定)。有非《靈》、《素》、《難經》之所及者,請讀無字之經(《梵典》:南土遺使詣西竺取經,國王將經秘函給使者,還至中途,開視書中,並無一字,因復至西竺,國王笑曰:「吾念南土至誠,不憚跋涉,故將上乘無字經給發,豈知止知讀有字之經,不知讀無字之經。」故南土所傳,皆有字下乘經)。

白話文:

《靈蘭秘典》認為心是君主,而《二十五難》則認為心包絡是心之主宰。實際上,心有實質形體,是看得見的君主;而心包絡是無形的,才是真正的主宰。正如古人所說:「常有欲的時候,可以觀察其細微之處;常無欲的時候,可以觀察其精妙之處。」(「徼」就像巡邏邊界,指事物細微的邊緣,洞察事物內外,無所不周,只有在事物剛開始萌芽,徵兆剛顯現時,才能看清它的本質,所以要在「常有欲」時觀察。「妙」就像玄妙的道理,包含宇宙萬物,只有在機關還沒啟動,意念還沒產生時,才能洞察其本質,所以要在「常無欲」時觀察。)這就像老子說的:「無名,是天地的開始;有名,是萬物的母親。」 後來梁王份對漢高祖說:「陛下您以萬物為有形之體,而至理則是無形之理。」這兩者之間其實暗合了相同的道理。

宋元時期的《脈訣》,不知道是模仿誰的觀點,認為心包絡脈動時人會不停地笑,這與十二官中的膻中主喜樂的說法相符,於是就把心包絡等同於膻中。 然而,仔細想想,膻中是臣使之官,君臣之間有著嚴格的上下級別,怎麼能只看下一句,而不看上一句呢?況且還將心包絡畫在圖上,難道沒有聽過心主與三焦互為表裡,都是無形之物嗎?怎麼知道參考《脈訣》,卻不知道研讀《難經》呢?心包絡的經脈雖然起於膻中,但它以無形之職來統領眾多有形的職責,尊卑的區別本來就應該分清楚。心有形體,心主卻是無形的,天下只有無形的事物,它的作用才最為神奇。

所以,君主應該無為而治,心主才應該發揮作用,在空虛無物之中(天到地有八萬四千里,其中是空虛無物的;人心到腎有八寸四分,其中也是空虛無物的),總之要看心主如何。心主如果平和安穩,那麼人的志氣就會日漸清明,義理也會日漸彰顯。向上不會因天的崇高而感到侷促,向下也不會因地的厚重而感到狹隘。順應本性行事,就連做夢也會感到舒適暢快,可以想見孔子弟子顏回身處簡陋的居所,仍然能夠安貧樂道的精神境界,以及孔子和弟子們在沂水邊沐浴春風的那種悠然自得的景象。

如果心主感到困惑煩亂,那麼物慾就會擾亂人心,精神也會無法安定。雖然沒有身臨深淵,卻好像即將墜落;雖然沒有攀登高處,卻好像即將從山上崩塌下來。放縱自己的情感,即使在安逸享樂時,也會顯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可以想像那些攀附權貴,就像靠在石頭上的藜草一樣,也像吞咽食物緩慢而艱難的聲音一樣。我從這裡領悟到,天地運行的道理就像風箱一樣,沒有底的叫橐,有孔的叫籥,中間的那個孔竅,沒有人能摸到它,指的就是心包絡。如果能領悟這個關鍵,就能夠達到神仙的境界。

至於心包絡的脈象,就像禪宗所說的「菩提本來就沒有樹,明鏡也並非台」,(《傳燈錄》記載:五祖弘忍大師想要選拔繼承人,讓寺裡的僧人各自寫一首偈語,當時有位上座神秀,受到眾人的推崇,他在牆上寫道:「身體像菩提樹,心靈像明鏡台。時時勤加擦拭,莫讓它沾染塵埃。」六祖慧能當時還是個行者,聽了這偈語後說:「雖然很美,但還沒完全領悟。」到了晚上,他偷偷在神秀的偈語旁邊寫道:「菩提本來就沒有樹,明鏡也並非台。本來就沒有一物,哪裡會有塵埃呢?」五祖看到後,就決定傳位給慧能。)有些東西並不是《靈樞》、《素問》、《難經》所能涵蓋的,所以請研讀無字的經典。(《梵典》記載:南方的使者到西天取經,國王將經書密函交給使者,使者在返回的途中打開來看,發現裡面一個字都沒有。於是使者又回到西天,國王笑著說:「我念你們南土誠心誠意,不辭辛苦跋山涉水,所以才將最上乘的無字經傳給你們,誰知道你們只知道讀有字的經典,卻不知道讀無字的經典。」所以南方所流傳的,都是有字文字的下乘經典。)

2. 反關脈解

寸口為脈之大會,診家於此候吉凶死生。間有脈不行於寸口,由肺列缺穴斜刺臂側,入大腸陽谿穴而上食指者,名曰「反關」,非絕無僅有之脈也。人,一小天地也,盍觀於天乎?日至為天之大經,七政為緯(七政,日月五星也。二十八宿,左轉為經,七政右旋而行,為緯)。

周行於天而遲留伏逆,凌犯交食(五星與日三合會則遲;與日對衝或與日隔宮遇則留;與日同度則伏,逆亦在對衝隔宮。凡星不循常度,亂入次舍為凌犯。交食即日月蝕也),甘石氏(古之掌天文之官,如周禮馮相保章之類)可得而推之。若夫數應謫見,偏無侵蝕之愆(《禮記》:「陽教不修,謫見於天,日為之食;陰教不修,謫見於天,月為之食。」食即相侵相蝕也。

數應,然而竟不然者,或有他善之舉,以宥其小懲;或有悔禍之機,以俟其速改。抑勢之巧中共偶耳);官設眂祲,果驗宿離之忒(《周禮》眂祲掌十輝之法,以觀妖祥,辨吉凶。若陰陽變為祲,赤烏成象,鐫而橫刺,監而抱珥,蔽而晝闇,蒙而光瞢,白虹彌貫,雲氣敘列,朝隮日上,雜氣可想。《月令》宿離不貸,宿星躔之,離星過舍,貸與忒同。

設官如是,而天象如是者,抑勢之會逢其適耳)。與夫景客孛彗(景星,德星也。太平之世,則景星見。又《天官書》:天晴則景星見。客星無常次。《漢書》:子陵與光武共臥,以足加帝腹。次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孛彗,妖星也。《春秋》:昭十七年冬,有孛星入於大辰。

注,孛,孛星也。《爾雅》:彗星為攙搶,注亦謂之孛。又《漢書》文穎注:「孛星光芒短,其光四出,蓬蓬孛孛也;彗星光芒長,參參如掃彗也。」二星似少異)。徵休徵咎應時而見,則勢之適然者。甘石氏雖然洞悉其微,而究莫能彌縫其闕。又不觀於地乎,東向為水之大會,決汝漢而排淮泗,順其性而導之,因其壅而疏之,禹之行其所無事也。至若弱水入於流沙,反為導水之始;黑水入於南海,實據東流之先,雖禹亦不得強使之東。

但得安瀾有慶,亦不必定歸之於東矣。人得天地之氣以生,脈會於寸口者,得天地之正者也;脈反其關者,得天地之偏也。然偏也,非病也,均之得氣以生也。其三部定位,於寸口無異。

白話文:

寸口是脈搏會聚的大地方,醫生在這裡診斷可以判斷人的吉凶和生死。有時候,脈搏不是在寸口跳動,而是從肺經的列缺穴斜向手臂外側,進入大腸經的陽谿穴,然後往上到食指,這種情況叫做「反關脈」,這不是非常罕見的脈象。

人就像一個小天地,何不觀察一下天象呢?冬至是天體運行的重要節點,日月五星是運行的緯線(這裡說的七政,就是指日月和五大行星。二十八星宿,由左向右轉動,構成經線,日月五星由右向左運行,構成緯線)。

日月五星在天空中運行時,會有速度變慢、停止、倒退、或是互相侵犯和日月蝕的現象(五星與太陽會合時,速度會變慢;與太陽對沖或隔開時,會停止;與太陽同度時,會隱藏。當星星不按常規運行,亂入其他星宿的位置時,就叫做侵犯。日月蝕就是指太陽和月亮被遮蔽)。古代掌管天文的官員,像甘德和石申這樣的人,可以推算出這些現象。如果天象出現異象,像是天譴的示警,但卻沒有發生災禍(《禮記》說:「陽的教化沒有做好,就會在天上出現天譴,太陽就會被遮蔽;陰的教化沒有做好,就會在天上出現天譴,月亮就會被遮蔽。」遮蔽就是指日月被侵蝕的現象)。

天象出現異象,但最終卻沒有發生災禍,可能是因為人們做了善事,抵消了小懲罰;也可能是因為人們有悔改的機會,並及時改正。這些都可能只是天象運行中碰巧發生的情況;古代設立觀測天象的官員,來觀察天象的變化,發現星象運行偏離軌道(《周禮》記載,觀測天象的官員要觀察各種光芒變化,來辨別吉凶。如果陰陽變化出現異象,像是出現赤色的鳥的形狀,或是出現橫刺的光芒,或是出現光暈環繞,或是白天黑暗,或是光芒混亂,或是出現橫跨天空的白虹,或是雲彩排列有序,或是早上出現彩虹,或是出現其他混雜的奇異天象。《月令》中提到,星宿的運行不能有差錯,當星宿偏離軌道,或運行過度時,就會有災禍)。

設立觀測天象的官員和天象呈現出這樣的情況,可能只是天體運行碰巧發生的巧合。還有祥瑞的星星和不祥的星星(祥瑞的星星,代表太平盛世,會出現吉星。不祥的星星,像是客星,它的出現沒有規律。《漢書》中記載,嚴子陵和光武帝一起睡覺時,腳放在了皇帝的肚子上,第二天,太史官就上奏說有客星侵犯了帝王的座位。孛星和彗星是不祥的星星。《春秋》中記載,魯昭公十七年冬天,有孛星出現在大辰的位置。孛星的光芒很短,向四面發散;彗星的光芒很長,像掃帚一樣。這兩種星星看起來有些不同)。

當好的或不好的徵兆按時出現,這也是天體運行中自然而然的事情。即使像甘德和石申這樣洞悉天象的人,最終也不能完全彌補天象的缺陷。難道不應該觀察一下大地嗎?東方是水流匯聚的地方,疏通汝水和漢水,讓它們流入淮水和泗水,順著水的特性去引導,疏通淤塞的地方,這都是大禹治理水患時做的事。但是,如果弱水流入流沙,反而成為引水的起點;黑水流入南海,實際上是東流的源頭,即使是大禹也不能強行改變它們流向東方。

只要能夠讓水流平穩,帶來安寧,也不一定非要讓水流向東方。人從天地間吸取能量而生,脈搏會聚在寸口,是得到了天地正氣的體現;脈搏反而在關部跳動,是得到了天地偏氣的體現。雖然是偏氣,但不是疾病,同樣是得到了氣而生存。它們在身體三個部位的定位,和在寸口的情況沒有什麼不同。

3. 七表八里九道三餘脈辨

浮、沉、遲、數,脈之綱領,《素問》、《脈經》皆為正脈。《脈訣》立七表、八里、九道之目、而遺數脈,不辨而知其不可宗。然體裁既變乎古而明其謬,意義自當分析於今而折其衷。天地未闢,老陰、老陽用事;天地既闢,少陰、少陽用事。少陽之數七,七主天,天有七政,居地之表;少陰之數八,八主地,地有八極(《淮南子》:「九州之外,乃有八寅;八寅之外,乃有八紘;八紘之外,乃有八極。」)。

居天之裡。陽常有餘,陰常不足(天包乎地,男強於女;牡健於牝,雄矯子雌)。經曰:能知七損八益,則足以治病者,此也。天地之數,始於一而終於九,故天有九天、九星、九道之名(九星即:貪狼、且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左輔、右弼。九道:青道二、白道二、赤道二、黑道二、合黃道而為九也。

九天,《周子》:一為宗動天,二為恆天,以下七政各一重天。又《太元經》、一中天、二羨天、三從天、四更天、五粹天、六廓天、七減天、八沈天、九成天),地則有九州、九野、九河之號。黃帝因天之象以畫地之形,廣輪錯綜,無少畸零。《易》曰:「地道無成而代有終。

」其是之謂乎?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合氣盈朔虛以置閨,而後歲功成焉。人一小天地也,七表以法天,八里以法地,九道以法天地之九數,補三脈以象歸奇之閏。《脈訣》分類之義,想當然耳。今舉為對待,配以陰陽,一物不離乎陰陽,以陰陽該之,而七表、八里、九道、餘三,無不寓於其中,以俟千秋百歲,自有論定之者。

白話文:

浮脈、沉脈、遲脈、數脈,是脈象的四大綱領,《素問》、《脈經》都將它們視為正統的脈象。而《脈訣》雖然提出了七表、八里、九道這些分類,卻遺漏了數脈,這種遺漏明顯是不正確的,所以不能以此為準則。雖然《脈訣》改變了古代的體例,反而暴露出其中的錯誤,但它所蘊含的意義,我們仍需用現代觀點來分析,並探求其真正的意涵。

在天地開闢之前,是老陰和老陽在主導;天地開闢之後,則由少陰和少陽來主導。少陽的數是七,七代表天,天有七個星體(七政),運行於地表;少陰的數是八,八代表地,地有八個極點。陽氣常常有餘,而陰氣則常常不足(因為天包容著地,男性強於女性,雄性動物健壯於雌性)。《黃帝內經》說:「如果能明白七損八益的道理,就能夠治療疾病。」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天地的數字,始於一而終於九,所以天有九天、九星、九道的說法(九星指的是: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左輔、右弼。九道指的是:青道二、白道二、赤道二、黑道二,加上黃道共九道)。九天,《周子》中認為:第一層是宗動天,第二層是恆天,以下七政各佔一層天。而《太元經》則將九天分為:中天、羨天、從天、更天、粹天、廓天、減天、沈天、成天。地則有九州、九野、九河的說法。黃帝效法天的形象來描繪地的形狀,廣泛而有條理,沒有絲毫的偏差。《易經》說:「地的法則沒有固定的成就,但世代都有終結。」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閏月是用來調整曆法,使氣候和月亮的盈虧能夠對應,這樣一年的功勞才能圓滿。

人是一個小天地,七表是效法天,八里是效法地,九道是效法天地間的九個數,加上三脈來象徵回歸閏年的道理。《脈訣》的分類方法,純粹是想當然耳。現在我們將它提出來進行對比,並用陰陽來配對,因為萬事萬物都離不開陰陽,用陰陽就可以概括一切,這樣七表、八里、九道、餘三脈,就全都包含在其中了。這套理論能否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就留給後人來評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