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指禪》~ 卷三 (2)
卷三 (2)
1. 痢症脈論
痢有不與世相遞嬗,而名則因時而變易。方策所傳,其來有自,不容不據古以准今。《素問》謂之腸澼;《難經》謂之裡急後重;漢謂之滯下;晉謂之秋燥;至唐方謂之痢。即其名而繹其義,便血曰澼,痛甚曰急,壅塞曰滯,皺裂曰燥,不利曰痢,痢之情形已顯示於稱名之表。歷代以來,揚搉指陳,不啻以暮鼓晨鐘,發人深省。
治是症者,顧可孟浪從事,翻欲緘滕扃鐍《莊子》:「將為胠篋探囊發匱之盜,而為守備,則必攝緘滕,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惟恐緘滕扃篋之不固也。」(注:鐍,開也),而置之死地乎?!當此暑炎方退,金飈初起,土間其中(土旺於四季,五、六得天地之中,以未土為正)。熱、燥、濕匯於一時,三氣湊而為病。
有時行者,從皮毛入,微惡寒,腹痛,瀉盡宿食方轉紅白。風之所過,行於一家,則病一家;行於一境,則病一境。有傳染者,從口鼻入,不惡寒,腹痛,隨瀉宿食即轉紅白。氣之所觸,染於一人,則病一人,染於一方,則病一方。於斯時也,撫枕蓆而興嗟,何分男女;如廁坑而抱痛(《左傳》:晉景公有疾,將嘗麥,如廁,陷而卒),莫測死生。天氣陰晴,垢聞一室;燈光明滅,呻徹五更。
飫膏粱者無論已可。憐寒士當災,朋盡回車,難邀甲戍之峙(《書·費誓》:甲戍峙乃糗糧),人皆掩鼻,徒傳庚癸之呼(《左傳》:吳與魯會,吳子不與士兵飢渴,大夫申叔儀乞糧於魯,大夫公孫有山氏對曰:「糧則無矣,粗則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呼則諾。」杜注:軍中不得出糧,故為隱語。
庚,西方,主谷;癸,北方,主水」)。聚桑梓者,猶可也。最苦旅人遠適,今雨不來(杜甫詩:「舊雨來,今雨不來」),誰恤零丁異地(文天祥詩:「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聞風爭避,哪管客子離鄉。儒者考古今之得失,證一己之功修,於是證而果參上乘焉。
本來惻隱之心,自應以之普度也。喻嘉言曰:「初用辛涼以解表,次用苦寒以清裡。」劉河間曰:「調氣則後重自除,行血則膿血自止」,余於痢之時行初起者,而宗嘉言焉,疏經絡而驅邪,敗毒散(人參、羌活、獨活、柴胡、前胡、川芎、枳殼、桔梗、茯苓、炙草),克壯元老之猷;於痢之傳染初起者而宗河間焉,和營衛而導滯,芍藥湯(芍藥、歸尾、黃芩、黃連、大黃、木香、檳榔、肉桂、炙草),允佔大人之吉。
及其歸宿,鬱則為熱,試診其脈,未有不數者,所以香連丸(黃連二十兩,吳萸十兩同炒,木香四兩八錢,不見火,共研末,醋糊為丸)為治痢之總方。顧在表忌用者,邪猶未入於裡也;久病難用者,恐重傷其生氣也。昔趙養葵以六味地黃湯治傷寒,人飢為趙氏之創見。而下多傷陰,余嘗以六味湯治痢,此又余之創見也。
白話文:
痢疾這種疾病,並非世世代代都以同樣的方式出現,只是名稱隨著時代變遷而有所不同。古書上記載的相關治療方法,都是有根據的,我們必須依循古人的經驗來判斷現在的情況。《黃帝內經》稱之為「腸澼」;《難經》稱之為「裡急後重」;漢朝時稱為「滯下」;晉朝時稱為「秋燥」;到了唐朝才稱為「痢疾」。光從這些名稱來分析,就知道所謂「澼」指的是大便帶血;「急」指的是腹痛劇烈;「滯」指的是排便不暢;「燥」指的是腸道乾澀縐裂;「痢」指的是排便困難。歷代醫家對痢疾的各種症狀都有詳細的描述,就像暮鼓晨鐘一樣,發人深省。
治療這種疾病,怎麼可以草率行事呢?反而要像對待重要的文件一樣,緊緊地封鎖起來,難道要把病人逼上絕路嗎?現在正值炎熱的夏天剛過,秋風開始吹起,正是土氣旺盛的時候(土在四季中都旺盛,五、六月居於天地之中,以未土為正)。熱、燥、濕等三種氣候交雜在一起,導致疾病的發生。
有些痢疾是通過皮膚毛孔入侵人體,患者會感到輕微的怕冷、腹痛,排泄出積存的食物後,大便才會轉為紅白相間的黏液。這種疾病像風一樣,吹到哪家,哪家就有人生病;傳播到哪裡,哪裡就有人生病。有些痢疾是通過口鼻入侵人體,患者不會感到怕冷,而是直接腹痛,排泄出積存的食物後,大便立刻轉為紅白相間的黏液。這種疾病的傳染力很強,一人感染,就會傳染給許多人。在這種時候,病患只能躺在床上哀嘆,不分男女;上廁所時,因疼痛而抱著肚子(《左傳》記載晉景公生病,想吃麥粥,上廁所時卻掉入坑中身亡),生死難料。天氣陰晴不定,房間裡充滿穢氣;微弱的燈光時亮時滅,呻吟聲徹夜不斷。
那些平時吃得太油膩的人,當然是難以避免的。但更令人可憐的是那些貧困的人,當災難來臨時,親朋好友都避之不及,難以獲得幫助。大家都掩著鼻子,只聽到病患痛苦的呼叫聲。住在故鄉的人還好,最可憐的是那些遠離家鄉的旅人,現在就像久旱不雨一樣,誰來關心他們這些孤獨無助的異鄉人呢?聽到痢疾的消息,大家都爭先恐後地逃避,哪還顧得上這些離鄉背井的客人。有學問的人研究古今醫學的得失,驗證自己所學的醫術,才能真正達到高深的境界。
醫者本來就應該有惻隱之心,以普度眾生為己任。喻嘉言說:「初期要用辛涼的藥來解表,接著用苦寒的藥來清裡。」劉河間說:「調理氣機,裡急後重的症狀自然消失;活血化瘀,膿血自然停止。」我在治療痢疾的初期,會採用喻嘉言的方法,疏通經絡來驅除邪氣,可以使用敗毒散(人參、羌活、獨活、柴胡、前胡、川芎、枳殼、桔梗、茯苓、炙甘草),這可以幫助身體恢復元氣。在治療初期具有傳染性的痢疾時,我會採用劉河間的方法,調和營衛,疏導滯塞,可以使用芍藥湯(芍藥、當歸尾、黃芩、黃連、大黃、木香、檳榔、肉桂、炙甘草),這樣才能達到理想的治療效果。
當疾病進入後期,鬱積就會化熱,診斷脈象,沒有一個不是脈象快速的,所以香連丸(黃連二十兩,吳茱萸十兩同炒,木香四兩八錢,不見火,共研末,醋糊為丸)是治療痢疾的總方。不過,當病邪還在體表時,要避免使用,因為邪氣還沒有侵入到裡;病久體虛時,也要小心使用,以免過度傷害身體的正氣。過去趙養葵用六味地黃湯治療傷寒,在當時是獨到的見解。他認為傷寒會導致陰虛。我曾經用六味地黃湯治療痢疾,這也是我的獨到見解。
如果病人脈象虛弱,自汗不止,紅白痢將要停止,可以使用真人養臟湯(罌粟殼、訶子、肉豆蔻、木香、肉桂、人參、白朮、當歸、白芍、甘草,寒甚加附子,一方無當歸),或是訶子散(罌粟殼、訶子、乾薑、陳皮,研磨成粉空腹服用),這些藥方都可以根據病情斟酌使用。痢疾不論是赤痢或白痢,都是因為熱所引起的,但有時服用辛熱的藥物(附子、肉桂、乾薑、焦白朮、砂仁、炙甘草)反而能治癒,這就是所謂的「從治法」。因為人的體質有寒熱之分,邪熱侵入人體,往往會根據人的體質而產生變化。
辛熱的藥物可以開鬱解結,使氣血流通順暢,特別適合那些體質由寒轉熱的人,但如果誤用於那些體質本來就由熱轉熱的人,就會帶來無法挽回的災禍!那些有救世濟人想法的人,如果遇到由寒轉熱的痢疾,用溫補的方法就能取得很好的效果,但千萬不要因此就將這種方法當成通用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