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得集》~ 卷上諸論 (12)
卷上諸論 (12)
1. 答何勉亭孝廉書附論令正血蠱痰喘危症因由
衲檮昧斟識,於醫道略涉崖本,無一長可恃,乃謬荷諸大人先生,格外垂青,殷殷諮詢。衲惟殫竭底蘊,聊效土壤細流之助去爾。蓋平日既不能於黃帝、岐伯諸書,窺見隱奧,使臨症仍復苟且從事,是輒以人之身命為兒戲,匪特負人,實以負己。衲自祝髮後,心懷悲憫,斷不敢草草塞責。
每遇奇難病症,百計圖維,夜以繼日,必細繹其所以受病之故,與夫臟腑之虛實,脈理之平逆,服何藥而相宜,服何藥而不合,一一詳悉,始敢斟酌方劑。今尊壺玉體違和,荏苒三載。痰壅於上,血蠱於下,根深蒂固,藥非瞑眩,恐難奏功。今據實條辨以聞。
凡人之一身,吸食水穀之精華,臟腑受之以生氣血,通十二經脈,達乎毛竅,運用於四肢百骸,而各有所主。心焉皇極居中,肺如華蓋,其位最高。肺之葉下有竅,以受諸臟之氣。心之下,左有肝,右有肺,為一升一降之道路,而所以司此升降者,權又操於脾腎。故人以腎為先天之根。
胃納水穀,五臟六腑,皆稟氣於胃,故又以胃為後天之本。水穀入胃,得脾陽之蒸動,清者為津液,濁者為糞溺。其氣化而上升,先至於肺,下乃灌注奉心,化赤而為血,復由胃之大絡通於衝任。衝任實為血海,而其脈又肝之所主,故云肝主藏血。究竟藏血並不在肝,而在衝任二脈也。
男子之血,運行於周身;女子之血,停貯於衝任。其血一月而一下,不愆其期,名為月信。至生產之後,胃中所升之津液不復化血,而歸衝任,即於胃之大絡通於兩乳。是以乳婦月信不來,其義甚明。現按尊夫人之病,始於風溫發疹。夫風溫之邪,首先犯肺,由肺而傳於胃。發疹由於風邪內郁,肺胃熱盛,傷其血分。血熱於肌膚,則為疹;血熱內溢,則為衄。此所以先發疹而後吐血也。發疹吐血,本無二致。
疹發未透,邪熱蘊結於中,則吐血。肝胃有熱,津液得火煎煉,則又生痰。故氣升而痰亦升。氣即火也。火與元氣不兩立。邪火進一分,正氣即退一分。迨邪火充斥,正氣日就衰耗,全身經絡無處非痰,直與血氣混而為一。所以上則氣急痰壅,下則血蠱脹滿耳。或者謂邪火既極盛如此,火能化物,理應易飢,何以不能食?經云:邪熱不殺穀,病當不能食而脹滿也。且此病數更寒暑,脈象甚虛,聲音已啞,而面目神氣,宛如盛怒。謂非痰火充塞,痰脈類虛之明徵耶?何子翁所定之方,醕乎其醕,原無可議。
但根本已傷,諸邪蟠據。譬諸治軍者:賊蹤蔓延山野,孤城失援,危如累卵,四向糧餉,無所接濟,而猶日坐堂皇,與士卒等講求大學三章。理雖甚正,其如勢所不及何!可知此症痰氣塞滿經絡,血蠱腹脹,其由來者漸,必非一朝一夕之故。使不有斬關奪隘之大將,多領精銳而能操必勝之權,以凱旋者,吾不信也。考之古人治痰成法,多用攻下。鄙意藥中擬用巴豆,未知有當萬一否?並請高明裁奪。
白話文:
我醫術淺薄,對醫道也只是略知一二,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本事。承蒙各位大人先生格外看重,殷切詢問,我只能盡力解答,如同微薄的貢獻一般。平日裡未能深入鑽研黃帝、岐伯等人的醫書,理解其深奧的道理,臨症時又常常敷衍了事,簡直拿人命當兒戲,不僅辜負他人,也辜負自己。我從出家以來,心中充滿悲憫,不敢草率應付。
每遇到疑難雜症,我都想盡辦法治療,夜以繼日,務必仔細分析其致病原因,以及臟腑的虛實,脈象的平緩或急促,哪些藥物適合服用,哪些藥物不宜服用,都仔細考量後,才敢斟酌開方。如今尊夫人身體不適,已經持續三年,痰在上壅塞,血蠱在下積聚,病根深蒂固,若非用藥能迅速見效,恐怕難以奏功。我根據實際情況,條理分明地說明如下:
人體吸收水穀精華,臟腑利用它生成氣血,氣血運行於十二經脈,通達毛竅,滋養四肢百骸,各有其所屬。心居於中央,如同君主;肺在上,如同華蓋,位置最高;肺葉下方有竅,接受各臟腑之氣;心的下方,左側是肝,右側是肺,形成升降的通道;而主導這升降的,則在於脾和腎。所以人以腎為先天之本。
胃負責容納水穀,五臟六腑都從胃獲得氣,所以又以胃為後天之本。水穀入胃,得到脾陽的蒸騰作用,清者為津液,濁者為糞溺;其氣化而上升,先到肺,然後灌注到心,化成紅色成為血液,再通過胃的大絡與衝任脈相通。衝任脈是血海,而其脈又是肝所主,所以說肝主藏血。但實際上藏血並不在肝,而在衝任二脈。
男子之血,運行於全身;女子之血,則貯藏於衝任二脈,每月排出一次,按時而至,稱為月經。生產之後,胃中上升的津液不再化為血而歸於衝任,而是通過胃的大絡通於兩乳,所以產婦月經不來,道理很明顯。現在分析尊夫人的病情,始於風溫發疹。風溫之邪,首先侵犯肺,由肺傳至胃,發疹是因為風邪內鬱。
肺胃熱盛,傷及血分,血熱於肌膚,則為疹;血熱內溢,則為鼻出血。所以先發疹後吐血。發疹吐血,本質上並無二致。疹發不透,邪熱鬱結於內,則吐血;肝胃有熱,津液被火煎熬,則又生痰。所以氣升而痰也升,氣就是火,火與元氣不能共存,邪火增加一分,正氣就減少一分。等到邪火充斥,
正氣日益衰竭,全身經絡到處都是痰,與血氣混雜在一起。所以上則氣急痰壅,下則血蠱脹滿。有人可能會問,邪火如此盛,火能化物,理應易飢,為什麼不能吃?經書上說:「邪熱不傷穀」,生病時不能吃而脹滿。而且這個病已經經過了好幾個寒暑,脈象非常虛弱,聲音已經嘶啞,但面容神氣,卻像盛怒一樣,這不是痰火阻塞的明顯徵兆嗎?何子翁所定的方劑,雖然很好,但根本已經受損,邪氣盤踞,就像治理軍隊一樣,敵軍蔓延山野,孤城失守,危在旦夕,四面八方都得不到糧餉,卻還坐在堂上,和士兵們講解大學三章,道理雖然很正確,但卻無濟於事。可見這個病症是痰氣塞滿經絡,血蠱腹脹,是逐漸形成的,
絕非一朝一夕造成的。除非有能斬關奪隘的大將,率領精銳部隊,掌握必勝的權利,才能凱旋,否則我不相信能治癒。考察古代治療痰的有效方法,多用攻下之法。我考慮在藥方中使用巴豆,不知是否合適,還請高明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