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禪僧

《一得集》~ 卷中醫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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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中醫案 (2)

1. 翁姓子暑毒發頤治驗

定海東山下翁姓子。年十二。丙戌夏患暑熱病。內挾穢濁。身熱如熾。十餘日不解。乃邀余診。脈極洪大。面色老黃。唇焦舌黑。舌本短縮。牙根舌心。鮮血盈口。渴飲不止。兩目直視。不能出聲。閱前方系正氣散。余曰。症已至此。何能為也。病家再三請方。余思木被火焚。

白話文:

定海東山下有一位姓翁的孩子,今年十二歲。丙戌年的夏天染上暑熱病,內部積蓄穢濁之氣,身體發熱像火燒一般,十幾日都沒退燒。於是請我去診斷,他的脈搏非常洪大,面色灰黃,嘴脣乾枯,舌頭發黑,舌根縮短,牙根處和舌中部有鮮血充滿口中,不停地口渴,眼睛直視前方,不能出聲。我看過前人留下的病歷,說是正氣散。我說,病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還能做什麼呢?病家再三請求我開方,我想,木頭被火燒已經燒焦了。

杯水車薪。終歸無益。乃擬大劑辛甘鹹寒之法。於是以西瓜汁、蘆根汁、金汁水、銀花露、蔗漿、藕汁、各一茶鍾。合置一甑。方用生石膏二兩。連翹五錢。鮮竹葉一握。黑山梔四錢。細生地一兩。犀角一錢。磨汁。羚羊角三錢。西洋參。鮮石斛。丹皮。各三錢。滑石四錢。

白話文:

就像用一勺水去救火車著火。最終還是無濟於事。於是準備了辛、甘、鹹、寒的藥方。於是將西瓜汁、蘆根汁、金銀花露、甘蔗汁、藕汁各一茶杯混合在一起。再加入二兩生石膏、五錢連翹、一把新鮮竹葉、四錢黑山梔、一兩細生地、一錢犀角磨出的汁液、三錢羚羊角、西洋參、新鮮石斛、丹皮各三錢、四錢滑石。

囑其用大罐煎成。去渣。和入諸汁。候冷恣飲。如再口渴。西瓜任食可也。第一日服藥盡。又啖西瓜一枚。次日復診。脈症如故。仍用前法。石膏再加一兩。第三日再診。熱仍未退。津液略見濡潤。而在旁之頤發赤。腫大如卵而痛甚。余曰。暑毒之邪。結聚於此。內恐爛穿。

白話文:

囑咐她用大罐子將藥材煎成湯汁,去除藥渣,然後混入各種果汁。等藥汁冷卻後,可以盡情飲用。如果仍然口渴,可以任意吃西瓜。第一天吃完藥後,又吃了一個西瓜。第二天複診,脈象和症狀仍然和前一天一樣,於是繼續採用前一天的方法治療,並在石膏的劑量上再增加一兩。第三天再次複診,高燒仍然沒有退,但體內的津液略見濡潤,而在她臉頰旁的淋巴結發紅、腫大如雞蛋,而且疼痛得很厲害。我說,夏季的暑熱邪氣,凝聚在這個地方,內部恐怕已經潰爛。

敷藥無濟。仍用前法。石膏又加一兩。至四兩。又加元參、麥冬、生地。至五劑而熱方退。更下黑矢數枚。諸恙盡解。胃亦漸動。此症轉危為安。全賴病家之堅信不搖。而余得以一盡其技。否則難矣。

白話文:

敷藥後效用不顯著,仍舊使用前者的方法,石膏又加了一兩,至四兩,又加了元參、麥冬、生地黃,至五劑,熱度漸退,又下出好幾枚黑色的矢體,各種症狀都解除了,胃也開始活動了。此病患症狀從危險轉變為安穩,全賴病患及家屬的堅信不渝。而我有幸能夠盡全力發揮自己的技能,否則就難了。

2. 張義乾濕溫陽明實結食復再愈治驗

寧波張義乾。秋間患濕熱症。發熱十餘日不解。大肉脫盡肌膚甲錯。右腳不能伸動。小腹右旁。突起一塊。大如拳。倍極疼痛。大便已十四五日不解。延醫治之。皆謂腸內生癰。伊親胡寶翁乃商治於余。余謂腸癰脹急。金匱以敗。漿散主治。今此草罕有。伊於第三日覓得。乃問余服法。

白話文:

寧波的張義乾,在秋天患了濕熱症,發燒十幾天都不退。身上的肉都脫光了,皮膚乾裂像盔甲一樣。右腳不能伸動,小腹右邊鼓起一塊,像拳頭那麼大,疼痛難忍。大便已經十四五天沒有解了。請醫生來治,都說腸子裡長了癰。他的親戚胡寶翁就來找我商量治療方法。我說腸癰脹急,用《金匱要略》裡記載的敗醬散來治療是最好的。但是現在這種草很少見。第三天,他找到了這種草,就來問我怎麼服用。

余曰果爾。須同去診視。瞑眩之藥。豈堪懸擬因同至張家。見張倚於床褥。張目搖頭。病苦萬狀。面色青慘而枯。脈極堅實。沉部如彈石。尺愈有力。時或一快。余曰。此非腸癰也。腸癰脈洪數。為膿已成。脈弦緊為膿未成。今浮部不洪數。而沉部實大。腹筋突起。目有赤縷。

白話文:

我說:「果真如此。必須一起前去診治。」治療眼花眩暈的藥物,豈可隨便猜測?於是,我們一同前往張家。

見張某倚靠在牀褥上,睜著眼睛搖頭晃腦,病痛萬分。面色青暗枯槁,脈搏極其堅實,沉部脈搏就像彈動的石頭,尺部脈搏更加有力,時不時還會出現一陣快脈。

我說:「這不是腸癰。腸癰的脈搏應該是洪大而數,表示膿液已經形成。脈搏弦緊則表示膿液尚未形成。現在的浮部脈搏不洪大也不數,而沉部脈搏卻非常實大,腹部的肌肉突出,眼睛中有紅血絲。」

乃濕熱之邪。結於陽明。腹旁之塊。乃燥矢之積聚也。但得大便一通。塊即消散。而腹亦不痛矣。病者問之曰。曾與前醫商論下法。醫云人已虛極。豈可妄下。余思脹痛不下。病何由除。今先生為我用下法。死且不怨。余遂書大承氣方。大黃五錢。芒硝三錢。旁視者惶徨未決。

白話文:

這是濕熱邪氣造成陽明經阻滯的緣故,腹旁的腫塊是乾燥大便積聚所致。只要大便通暢,腫塊就會消散,腹痛也會緩解。病患問道:「我曾與前一位醫生討論過下瀉療法,但醫生說我身體已經虛弱到極點,不能輕易下瀉。」我想,如果脹痛不消除,病怎麼會好呢?現在先生為我用下瀉療法,就算死我也不會後悔。於是我寫下了大承氣湯的方子:大黃五錢,芒硝三錢。旁邊觀望的人都很猶豫不決。

余曰。不下必死。下之或可望生。於是煎成置於几上。病人力疾起坐。一飲而盡。不逾時腹中大響。旋覆登廁。先下結糞如彈丸者三四枚。既而溏瀉半桶。塊消。明日腳伸而脹痛俱失。繼進增液湯二劑。而熱先退。再與益胃湯法。胃納漸旺。津液漸濡。余便上郡。病者欲食羊肉。

白話文:

我說,如果不瀉下必死無疑,瀉下或許還有生機。於是煎好藥放置在几案上。病人勉強起身就坐,一口喝完,不到一會兒腹中大響。旋即衝入廁所。先排結糞如彈丸狀的糞便三四枚,接著稀溏瀉便半桶。宿便排空。翌日腳伸直了,腫脹與疼痛皆消失。繼續服用了增液湯劑,熱勢最先消退。再用益胃湯的方法,胃納漸旺盛,津液漸漸滋潤。我上郡去了,病人想吃羊肉。

以問近地之醫士云。病後胃氣當復。羊肉最能補胃。由是病者坦然無疑。恣意飽餐。次日身不發熱。舌苔又厚濁。而脈又數。復來召余。余曰。濕熱症初愈。以慎口味為第一要務。何如是濛濛耶。乃與平胃散加神麯、焦查、穀芽。而分量遞減。以胃氣久虛。不任消耗之故也果服二劑而安。

白話文:

於是詢問附近的醫生,說生病後胃氣會虛弱,羊肉能補胃。於是患者坦然無疑,放肆地大吃了一頓。第二天,他身體發熱,舌苔又厚又濁,脈搏又數。於是又來找我看病。我說:濕熱症剛痊癒,要謹慎飲食是最重要的,怎麼還這樣放縱呢?於是給他服用平胃散,加上清熱燥濕的藥物,如神麯、焦查、穀芽,同時由於胃氣虛弱,減小藥量,以防胃氣消耗過多。結果服用了兩劑藥,病情就安定了。

按是症初則失於清解。至熱已日久。津液枯涸。胃土燥烈。而猶日服運氣之藥。愈益其燥。迨至結糞成塊。腹旁突起。筋脈不能濡潤。而腳攣急。醫又誤認為縮腳腸癰。或誤投以敗漿散。攻伐無功之血分。又將何如耶。士君子涉獵醫書。大忌懸擬開方。藥不對症。生死反掌。

可不慎哉。

白話文:

對於這種病症,初期沒有及時清熱解毒,導致熱邪留存過久,體內津液枯竭,胃氣燥烈。患者還服用促進運氣的藥物,這進一步加重了燥熱。等到大便形成塊狀,腹旁鼓起,筋脈得不到滋潤,腳部抽筋攣急。醫生又誤診為縮腳腸癰,或者錯誤地使用敗漿散。這樣攻伐無功的血分,後果將不堪設想。讀書人涉獵醫書,最忌諱憑空開方。藥物如果不對症,生死就在一線之間。

3. 張姓婦產後暑熱症不服涼藥致死之由

張姓婦。盛夏生產半月。患暑熱症。口渴目赤。頭面身體。暑瘍櫛比。幾無孔隙。召余診之。脈一息七八至。浮沉皆洪滑。為立竹葉石膏湯。婦翁村學究也。執產後宜溫之說。見余。方用石膏一兩。以為孟浪。余知其意。以金匱用竹皮大丸之法。曲為詳解。並以石膏質重而氣清。

最能清熱。乃彼格不能入。另延他醫。迎合疏方。三日而畢命。聞死後有鮮血從口鼻出。不終朝而皮肉腐矣。

白話文:

一位姓張的婦女,在盛夏生產後半個月,得了暑熱症。她口乾舌燥、眼睛發紅,頭面和身上長滿了一大片的暑疹,幾乎沒有正常的皮膚。我被請去診治,她的脈搏每分鐘跳 78 次,浮浮沉沉都很快,而且很光滑。我為她開了一個竹葉石膏湯的方子。她的公公是村上的一位塾師,堅持產後應該溫暖身體的說法。他看到我給她用了1兩石膏,覺得我太草率。我知道他的想法,就用《金匱要略》中使用竹皮大丸的方法,詳細地向他解釋。我還告訴他,石膏雖然質地重,但性質卻是寒涼的。

4. 周子章室人濕溫類瘧治驗

寧波石碶周子章先生室人吳氏。仲秋患濕熱症。遷延月餘。每日晡時必先微寒。旋即發熱。至天明而熱始退。胸悶不食。前醫固執小柴胡湯出入加減。愈治愈劇。乃延余診。診畢告曰。瘧脈自弦。今脈不弦而濡小。其為脾胃虛弱濕邪阻遏募原。而發此潮熱。當從太陰陽明兩經主治。

白話文:

寧波石碶的周子章先生的妻子吳氏,在仲秋之時得了濕熱症。病情拖延了一個多月。每天下午傍晚時分,她必定先感到微微發冷。隨後發熱。到了天亮時,熱度才退去。她胸悶,沒有食慾。先前的醫生固執地使用小柴胡湯加減方劑。病情反而越來越嚴重。於是,她請我診治。我診脈完畢後告訴她:瘧疾脈象應該是弦脈。現在她的脈象不弦,而是濡弱。說明她的情況是脾胃虛弱,濕邪阻滯在募原,導致出現潮熱。應該從太陰經和陽明經入手治療。

且令閫體肥痰盛之質。外盛中空。中者陰所守也。中虛即是陰虛。是以治法又與尋常濕熱不同。若用風藥勝濕。虛火易於上僭。淡滲利水。陰津易於脫亡。專於燥濕。必致真陰耗竭。純用滋陰。反助痰濕上壅。必須潤燥合宜。剛柔相濟。始克有效。乃以沙參、石斛、麥冬、芡實、牡蠣、仙半夏、竹茹、陳皮、薏仁、黃芩、等調理數劑。

白話文:

這種體質的人通常體型肥胖,痰液很多,外強中乾。內臟(中)是陰氣聚集的地方,中虛就是陰虛。因此,治療方法與一般的濕熱證不同。如果使用發散風氣的藥物來勝過濕氣,虛火容易上攻。使用利水滲濕的藥物,陰津容易流失,專注於燥濕,必定會導致真陰耗竭。純粹使用滋陰的藥物,反而會助長痰濕上湧。必須潤燥合宜,剛柔相濟,纔能有效治療。於是使用沙參、石斛、麥冬、芡實、牡蠣、仙半夏、竹茹、陳皮、薏仁、黃芩等藥物,連續調配了幾劑藥方。

潮熱除而胃漸開。余因上郡。彼就鄰近之醫治之。方中仍用柴胡。服一劑而寒熱又作。復來邀余。仍仿前法。以桑葉、川貝、苓、澤、穀芽等。互相出入調理而愈。葉天士云。柴胡動肝陰。非正瘧不可用之觀此益信。

白話文:

潮熱退了,胃口也漸漸打開了。我因公事去了上郡。病人就近尋找一位醫生治療。那醫生仍舊開了柴胡的藥方。病人服了一劑後,寒熱又發作了。他再次來邀請我。我仍然仿照前面的方法。用桑葉、川貝、茯苓、澤瀉、谷芽等藥物,互相加減調配,病人終於痊癒了。葉天士說:「柴胡會傷肝臟的陰氣,要不是正瘧不可以使用。」從這件事,可以更加理解這句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