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經溯洄集》~ 張仲景傷寒立法考 (1)
張仲景傷寒立法考 (1)
1. 張仲景傷寒立法考
讀仲景之書。當求其所以立法之意。苟得其所以立法之意。則知其書足以為萬世法。而後人莫能加。莫能外矣。苟不得其所以立法之意。則疑信相雜。未免通此而礙彼也。嗚呼。自仲景以來。發明其書者。不可以數計。然其所以立法之意。竟未聞有表章而示人者。豈求之而不得之歟。
將相循習而不求歟。抑有之而余未之見歟。余雖不敏。僣請陳之。夫傷於寒。有即病者焉。有不即病者焉。即病者。發於所感之時。不即病者。過時而發於春夏也。即病謂之傷寒。不即病謂之溫與暑。夫傷寒溫暑。其類雖殊。其所受之原。則不殊也。由其原之不殊。故一以傷寒而為稱。
由其類之殊。故施治不得以相混。以所稱而混其治。宜乎貽禍後人。以歸咎於仲景之法。而委廢其太半也。籲。使仲景之法。果貽禍於後人。傷寒論不作可也。使仲景之法。果不貽禍於後人。傷寒論其可一日缺乎。後人乃不歸咎於已見之未至。而歸咎於立法之大賢。可謂溺井怨伯益。
失火怨燧人矣。夫仲景法之祖也。後人雖移易於窮。終莫能越其矩度。由莫能越而觀之。則其法其方。果可委廢太半哉。雖然。立言垂訓之士。猶不免失於此。彼碌碌者。固無足誚矣。夫惟立言垂訓之士。有形乎著述之間。其碌碌者當趑趄猶預之餘。得不靡然從令爭先快睹而趍簡略之地乎。
夫其法其方委廢太半而不知返。日惟簡便是趍。此民生之所以無籍。而仲景之心之所以不能別白矣。嗚呼。法也。方也。仲景專為即病之傷寒設。不兼為不即病之溫暑設也。後人能知仲景之書。本為即病者設。不為不即病者設。則尚恨其法散落所存不多。而莫能御夫粗工妄治之萬變。
果可憚煩而或廢之乎。是知委廢太半。而不覺其非者。由乎不能得其所以立法之意故也。今人雖以治傷寒法治溫暑。亦不過借用耳。非仲景立法之本意也。猶六書假借。雖移易於窮。終非造字之初意。夫仲景立法。天下後世之權衡也。故可借焉以為他病用。雖然。豈特可藉以治溫暑而已。
凡雜病之治。莫不可借也。今人因傷寒治法。可藉以治溫暑。遂謂其法通為傷寒溫暑設。籲。此非識流而昧原者歟。苟不余信。請以證之。夫仲景之書。三陰經寒證。居熱證什之七八。彼不即病之溫暑。但一於熱耳。何由而為寒哉。就三陰寒證而詳味之。然後知余言之不妄。
或者乃謂三陰寒證。本是雜病。為王叔和增入其中。又或謂其證之寒。蓋由寒藥誤治而致。若此者皆非也。夫叔和之增入者。辨脈平脈與可汗可下等諸篇而已。其六經病篇。必非叔和所能賛辭也。但厥陰經中下利嘔噦諸條。卻是叔和因其有厥逆而附。遂並無厥逆而同類者。亦附之耳。
白話文:
讀張仲景的書,應該探究他立法的本意。只要明白了他的立法本意,就能知道他的書足以作為萬世的法則,後人無法超越,也無法更改。如果不明白他的立法本意,就會疑慮與相信混雜,難免顧此失彼。唉!從張仲景以來,闡釋他著作的人數不勝數,但真正明白他立法本意的卻很少有人能清楚地說明。這是因為找不到,還是因為沿襲前人的說法而不去探究?或者是有,但我沒有見到?我雖然能力不足,但冒昧地想提出我的看法。
受寒之後,有的立即發病,有的則不立即發病。立即發病的,在受寒時就發作;不立即發病的,則過了時間,在春夏才發病。立即發病的叫做傷寒,不立即發病的叫做溫病和暑病。傷寒、溫病和暑病,雖然種類不同,但它們的病因卻相同。因為它們的病因相同,所以都用「傷寒」來稱呼。
由於它們的種類不同,所以治療方法不能混淆。如果因為名稱相同而混淆治療方法,就會貽害後人,讓後人把錯誤歸咎於張仲景的療法,而遺棄其大部分內容。唉!如果張仲景的療法真的貽害後人,《傷寒論》就不應該寫出來;如果張仲景的療法沒有貽害後人,《傷寒論》豈能一日或缺?後人卻不反省自己理解不夠深入,反而歸咎於立法的大賢,這就好比掉進井裡怪罪伯益,失火了怪罪燧人一樣。
張仲景的療法是根本,後人雖然窮盡心思去改變,最終也無法超越他的規範。既然無法超越,那麼他的療法和方法,怎麼能遺棄大部分呢?雖然如此,立言傳世的學者,仍然難免犯這樣的錯誤;那些平庸之輩,當然更不足為怪了。那些立言傳世的學者,他們的思想體現在著作之中,而那些平庸之輩卻依附在他們的餘論,難道不會盲目跟從,爭先恐後地追求簡略的方法嗎?
他的療法和方法被遺棄大部分而不自知,一味追求簡便,這就是民生沒有根據,張仲景的心意也無法被闡明的原因。唉!張仲景的療法和方法,專門針對立即發病的傷寒,而不是針對不立即發病的溫病和暑病。後人如果能明白張仲景的書,是專門為立即發病的人而寫的,而不是為不立即發病的人而寫的,那麼還會惋惜他的療法散失,所保存的不多,而且無法抵禦粗淺的醫生胡亂治療的各種變化,又怎麼能因為麻煩而放棄呢?所以說,遺棄大部分,而不知道錯誤,是因為不能明白他的立法本意。
現在的人雖然用治療傷寒的方法治療溫病和暑病,也只是借用而已,並不是張仲景立法時的本意。這就像六書的假借,雖然可以窮盡變化,但終究不是造字的本意。張仲景的立法,是後世衡量醫術的準繩,所以可以借用來治療其他疾病。然而,豈止可以借用來治療溫病和暑病而已,凡是各種雜病的治療,都可以借用。現在的人因為傷寒的治療方法可以借用來治療溫病和暑病,就認為他的方法可以通用于傷寒、溫病和暑病,唉!這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嗎?如果不信,我可以用證據來證明。
張仲景的書中,三陰經的寒證,佔熱證的七到八成。而那些不立即發病的溫病和暑病,只表現為熱而已,怎麼會是寒呢?仔細研讀三陰寒證,就能知道我的話並非虛言。
有人說三陰寒證,本來就是雜病,是王叔和加進去的;也有人說它的寒證,是由於寒藥誤治造成的。這些說法都是錯誤的。王叔和加進去的是辨脈、平脈以及可汗可下等篇章而已,六經病篇,絕對不是王叔和可以增補的。只是厥陰經中下利、嘔噦等條目,是王叔和因為有厥逆而附加上去的,於是把沒有厥逆,但屬於同類的也附加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