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鞠通醫案》~ 卷三 (24)
卷三 (24)
1. 腫脹
陳,三十二歲,甲寅年二月初四日,太陰所至,發為䐜脹者,脾主散津液,脾病不能散津,土曰敦阜,斯䐜脹矣。厥陰所至,發為䐜脹者,肝主疏泄,肝病不能疏泄,木穿土位,亦䐜脹矣。此症起於肝經鬱勃,從頭面腫起,腹因脹大,的系蠱脹,而非水腫,何以知之。滿腹青筋暴起如蟲紋,並非本身筋骨之筋,故知之。
治法行太陽之陽,泄厥陰之陰為要,醫用八味丸誤治,反攝少陰之陰,又加牡蠣澀陰戀陽,使陽不得行,而陰凝日甚,六脈沉弦而細,耳無所聞,目無所見,口中血塊累累續出,經所謂血脈凝泣者是也。勢太危極,不敢驟然用藥,思至陽而極靈者,莫如龍,非龍不足以行水,而開介屬之翕,惟鯉魚三十六鱗能化龍,孫真人曾用之矣。
但孫真人《千金》原方去鱗甲用醋煮,茲改用活鯉魚大者一尾,得六斤不去鱗甲,不破肚,加蔥一斤,姜一斤,水煮熟透,加醋一斤,任服之。
服鯉魚湯一晝夜,耳聞如舊,目視如舊,口中血塊全無,神氣清爽,但腫脹未除。
初五日,經謂病始於下而盛於上者,先治其下,後治其上,病始於上而盛於下者,先治其上,後治其下,此病始於上腫,當發其汗,與《金匱》麻黃附子甘草湯。
麻黃(二兩,去節),熟附子(一兩六錢),炙甘草(一兩二錢)
煮成五飯碗,先服半碗,得汗,止後服,不汗再服,以得汗為度。
此方甫立未分量,陳頌帚先生一見云:斷然無效。予問曰:何以不效?陳先生云:吾曾用來。予曰:此在先生用,誠然不效,予用或可效耳。王先生名謨(忘其字)云:吾甚不解,同一方也,藥止三味,並無增減,何以為吳用則利,陳用則否,豈無知之草木,獨聽吾兄使令哉?予曰:蓋有故也。
陳先生性情忠厚,其膽最小,伊恐麻黃髮陽,必用八分,附子護陽,用至一錢以監製,又恐麻黃、附子皆剽悍藥也,甘草平緩,遂用一錢二分,又監製麻黃、附子。服一帖無汗,改用八味丸矣,八味陰柔藥多,乃敢大用,如何能效。病者乃兄陳蔭山先生入內室,取二十八日陳頌帚所用原方分量,一毫不差,在座者六七人,皆譁然笑曰:何先生之神也。予曰:余常與頌帚先生一同醫病,故知之深矣。
於是麻黃去淨節用二兩,附子大者一枚,得一兩六錢,少麻黃四錢,讓麻黃出頭,甘草一兩二錢,又少附子四錢,讓麻黃、附子出頭,甘草但鎮中州而已。眾見分量,又大譁曰:麻黃可如是用乎。頌帚先生云:不妨,如有過差,吾敢當之。眾云:君用八分,未敢足錢,反敢保二兩之多乎。
頌帚云:吾在菊溪先生處,治產後鬱冒,用當歸二錢,吳君痛責,謂當歸血中氣藥,最能竄陽,產後陰虛陽越,例在禁條,豈可用乎。夫麻黃之去當歸,奚啻十百,吾用當歸,伊責之甚,豈伊用麻黃又如是之多,竟無定見乎。予曰:人之畏麻黃如虎者,為其能大汗亡陽,未有汗不出而陽亡於內者,湯雖多,但服一杯,或半杯,得汗即止,不汗再服,不可使汗淋漓,何畏其亡陽哉。但此症閉錮已久,陰霾太重,雖盡劑未必有汗。
白話文:
腫脹
三十二歲的陳先生,甲寅年二月初四日,因太陰所致,出現腹脹。脾臟負責運化水液,脾臟功能失調,無法運化水液,導致腹部腫脹。厥陰所致的腹脹,則是肝臟疏泄功能失常,肝木克脾土,也造成腹部腫脹。
此症起於肝經鬱結,從頭面開始腫脹,腹部也日益腫大,這是氣滯引起的脹滿,而非水腫。其腹部青筋暴起,如同蟲紋,這些青筋並非正常的筋脈,所以可以判斷是氣滯而非水腫。
治療方法應以疏通太陽經的陽氣,瀉去厥陰經的陰氣為主。先前誤用八味丸治療,反而抑制了少陰經的陰氣,又加入牡蠣收斂陰氣,導致陽氣無法運行,陰氣凝滯加重,脈象沉細弦,耳聾眼花,口中不斷吐出血塊,這就是經書上所說的「血脈凝泣」。病情危急,不敢貿然用藥,考慮到能迅速補益陽氣的藥物,唯有龍的功效最好,只有龍才能通行水氣,而鯉魚的鱗片具有龍的特性,孫真人就曾用此法治療。
但孫真人《千金要方》原方是去除鱗甲後用醋煮,這次改用一條六斤重的大活鯉魚,不去鱗甲,不剖開肚子,加蔥薑各一斤,水煮至熟透,再加入醋一斤,讓病人服用。
服用鯉魚湯一晝夜後,聽力視力恢復正常,口中血塊也消失了,精神清爽,但腫脹尚未消退。
初五日,根據「病始於下而盛於上者,先治其下,後治其上;病始於上而盛於下者,先治其上,後治其下」的原則,因為此病從上開始腫脹,應該先發汗,於是使用《金匱要略》中的麻黃附子甘草湯。
處方:麻黃(二兩,去節),熟附子(一兩六錢),炙甘草(一兩二錢),水煎至五碗,先服用半碗,出汗後再服用,不出汗則繼續服用,以出汗為度。
這個方子剛寫好,還沒分量,陳頌帚先生一看就說:絕對無效。我問他為什麼無效,他說他以前用過這個方子。我說:您用過無效,我用或許有效。王先生(忘記名字了)說:我非常不解,同樣的方子,藥物只有三味,沒有增減,為什麼吳先生用就有效,陳先生用就無效呢?難道草木藥物有靈性,只聽從吳先生的吩咐嗎?我說:是有原因的。
陳先生為人忠厚老實,膽子最小,他擔心麻黃發散陽氣過猛,所以只用八分,又用一錢附子來控制陽氣,又擔心麻黃、附子都是峻猛的藥物,所以用一錢二分甘草來緩和,再次限制麻黃、附子。服用一劑後沒有出汗,就改用八味丸了,八味丸陰柔的藥物較多,他才敢大量使用,怎麼可能有效呢?當時陳蔭山先生(病人的兄長)到內室,拿出陳頌帚先生二十八天前使用的原方劑量,分毫不差,在場的六七個人都驚呼大笑說:吳先生真是神了!我說:我和頌帚先生經常一起看病,所以對此非常了解。
於是,使用去節的麻黃二兩,大附子一枚(一兩六錢),減少麻黃四錢,讓麻黃藥力突出,甘草一兩二錢,也減少附子四錢,讓麻黃、附子藥力突出,甘草只起到調和的作用。眾人看到劑量,再次驚呼:麻黃竟可以用這麼多嗎?頌帚先生說:沒問題,如果出問題,我負責。眾人說:您以前用八分,還不敢用足,現在竟然敢用二兩這麼多?
頌帚先生說:我在菊溪先生那裡治療產後鬱冒,用當歸二錢,吳先生痛斥我,說當歸是血中氣藥,最容易上竄,產後陰虛陽亢,是禁忌,怎麼可以用呢?麻黃比當歸峻猛得多,我用當歸,他都嚴厲批評,難道他用麻黃這麼多,竟然沒有意見嗎?我說:人們害怕麻黃像害怕老虎一樣,是因為它容易導致大汗傷陽,但從來沒有汗不出而陽氣內耗的。藥雖然多,但只服用一杯或半杯,出汗就停,不出汗再服用,不能讓汗出得太多,又何必害怕傷陽呢?但是這個病症閉塞已久,陰邪太重,即使用足藥量,也未必能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