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漁齋醫話》~ 第五種 (7)
第五種 (7)
1. 陰虛發熱
經云：陰虛生內熱。更有熱病久服寒涼，而身熱不止，反口渴消水，大便燥結，此寒之不寒，是無水也。當補腎水以制陽光，前人用六味湯，未盡善也。蓋六味惟地黃滋腎，萸肉酸收肝風，丹皮清肝經血熱，山藥培脾益胃，茯苓、澤瀉能瀉肝腎浮火，此方治肝腎虛火上炎最妙，若以補北濟南則未也。
予治沈姓一子，年十七，病熱，服石膏二斤余，其熱不退，脈虛數，口燥而渴，大便燥結難下，大肉盡脫，服藥即嘔，納粥無幾，症甚危急。予曰：陰氣大耗，大肉盡脫，在法難治，幸神氣尚存，但胃口已受藥傷，可將人乳與糯米飲各半杯溫服，三日得嘔止；再商治法，果不嘔，納稍增，身熱口渴便結仍然，乃用鮮生地、鮮石斛、天冬、麥冬、花粉、麻仁、橘紅、粉草、松子仁。此方甘寒養津，不犯胃氣，四服納增，餘症不減。
復用熟地、生地、天冬、麥冬、龜板、川柏、知母、橘紅、鮮石斛、甘草，此方大補陰，合甘露飲四服，熱退不渴，大便潤而易下。若守六味，斷難取效，復用八珍湯收功。
白話文：
醫書上說：「陰液虧虛會產生內熱。」還有一種情況是，熱病長期服用寒涼藥物，但身體發熱卻無法停止，反而出現口渴、大量喝水、大便乾燥等症狀，這並不是寒藥沒有效果，而是體內缺少水分。這時候應該補養腎水，來制約體內過旺的陽熱。前人使用的六味地黃丸，並不是最完善的。因為六味地黃丸中，只有地黃能夠滋補腎陰，山茱萸酸澀能收斂肝風，牡丹皮能清瀉肝經血熱，山藥能健脾益胃，茯苓、澤瀉能瀉肝腎的虛火。這個方子對於肝腎陰虛，虛火上炎的症狀最有效，但要用它來滋補腎精就不足了。
我曾經治療過一個姓沈的年輕人，十七歲，發熱，吃過兩斤多的石膏，熱還是不退，脈象虛弱而數快，口乾舌燥，大便乾硬難解，肌肉消瘦，吃藥就吐，只能吃一點點稀粥，病情非常危急。我說：「陰氣大量耗損，肌肉都消瘦了，按常理來說難以醫治，幸好精神狀況還算好，只是脾胃已經被藥物傷到，可以先用一半人乳、一半糯米湯溫服，三天後嘔吐停止；再討論治療方法。」結果真的不吐了，食量也稍微增加，但發熱、口渴、便秘的症狀仍然存在，於是改用鮮生地、鮮石斛、天冬、麥冬、花粉、麻仁、橘紅、甘草、松子仁。這個方子甘涼滋潤，滋養津液，不傷害胃氣，服用了四劑後食量增加，但其他症狀沒有改善。
接著又改用熟地、生地、天冬、麥冬、龜板、黃柏、知母、橘紅、鮮石斛、甘草，這個方子大補陰液，配合甘露飲，服用了四劑後，熱退口渴止住，大便也變得濕潤容易排出。如果一直使用六味地黃丸，肯定不會有效果。最後再用八珍湯來鞏固療效。
2. 陽虛發熱
經云：陽虛生外寒。未嘗言發熱。夫外寒與陰虛生內熱對峙而言，其發熱也，陽不潛藏，亦非借薪而燃，實無根之焰，龍雷之火也。其為症身熱舌苔淡黃，口燥齒浮，而不消水，脈浮大滿指，按之索然，面色慘淡，午後微紅，（是為戴陽）言語無力，納少胸悶，大便亦有燥結者。若誤投涼劑，初亦如無損，旋必加重，治此症必須從其類以求之，用八味湯涼服。
蓋陰無陽無以生，陽無陰無以附，以六味納氣歸腎，以桂、附引火歸原，涼服者，熱因寒用也。曾見一婦，小產後身作大熱，舌黃脈大，口乾大便多日不解。醫者皮相其症，不辨真假，而用白虎湯大服，便通熱緩，病家甚為喜悅。時予尚無醫名，其家人所述如此，予欲一診，偕往視之，曰：以我之見，是格陽於上，昨方不可再服，必當溫補，庶可奏功。
問：既系虛症，何昨日服藥，大便通，熱勢減耶？予曰：此大便之結，如寒月水澤腹堅，其通者幾微，亢陽為寒涼所逼而出焉。其熱勢減者，亦因寒涼灌濯，暫為退舍，脈象浮大，軟如綿絮，急服八味湯，尚恐無及。其家不信，醫來復診，見有應效，仍用前方，加麥冬、五味，又一服，兩目真視，循衣摸床，一晝夜而終，悔已無及矣！
白話文：
經書說：「陽氣虛弱會產生體表寒冷。」並未提及會發熱。體表寒冷和陰虛導致的內熱是對立的。這裡說的發熱，是因為陽氣無法潛藏，並不是像火借柴燃燒，而是無根的虛火，像龍雷般浮動。這種發熱的症狀是身體發熱，舌苔淡黃，口乾，牙齒鬆動，但不喜歡喝水，脈象浮大，按下去卻空虛無力，臉色蒼白，下午會稍微泛紅（這稱為戴陽），說話無力，食慾不佳，胸悶，大便也可能乾燥。如果誤用寒涼藥，剛開始可能沒什麼影響，但很快就會加重。治療這種情況，必須從陽虛的本質著手，使用八味丸冷服。
因為陰氣必須要有陽氣才能產生，陽氣必須要有陰氣才能依附。用六味地黃丸來收斂氣息，使腎氣歸位，再用桂枝和附子引導虛火回歸本源。冷服藥物，是因為要利用寒性藥物的特性來治療虛熱。我曾見過一個婦女，小產後身體發高熱，舌苔發黃，脈象洪大，口乾，多日沒有排便。醫生只看表面症狀，不辨真假，就開了大量白虎湯，結果大便通暢，熱度稍退，病家非常高興。當時我還沒有名氣，她家人是這樣說的。我想去診斷，就一同前往，我說：「依我看，這是虛陽上浮的現象，昨天的藥不能再吃了，必須溫補，才可能有效。」
有人問：「既然是虛症，為什麼昨天吃藥，大便會通，熱勢也減退呢？」我說：「這種大便乾燥，就像寒冷冬天的水面結冰一樣堅硬，所排出的大便只是少量，是虛陽被寒涼藥物逼迫排出的。熱勢稍退，也是因為寒涼藥物灌溉，暫時消退。脈象浮大，軟弱無力，像棉絮一樣，要趕緊服用八味丸，恐怕都來不及了。」她家人不相信，又請來之前的醫生複診，見到確實有效，就繼續用之前的藥方，又加了麥冬、五味子，結果又吃了一劑藥，病人就兩眼直視，在床上摸索，一天一夜就去世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3. 伏暑
凡暑氣流行，自小暑至三伏，炎威赫奕爍石流金。若中秋前，驕陽熾盛，尚有殘暑，人當其境，自汗泄肌，精神脫落，邪從口鼻吸受，伏於膜原，即發者為傷暑中暑，前已略論之矣。遇時不發，直至初冬，或交冬至一陽來復，始欲泄者，名曰伏暑。
其見症也，身熱或肢熱，或咳嗽痰血；又感新寒或鼻衄牙宣，暑邪已入血分，心煩少寐，自汗淋漓，氣短無力，脈細如絲，重按不散，渴思冷飲，小便穢赤等症，雖當寒月，重裘被體，總用涼劑，加補肺之品，如生脈白虎湯；又如滑石、連翹、白金汁、銀花露、西瓜翠、白通草、北沙參、麥冬之類，亦可採用。若伏邪已入血分，非黃連不治，佐宜丹皮、白芍、鮮生地之類，可隨症配入。
一人周姓，年逾三旬，孟冬患身熱，自汗如雨，不飢不納，形軟不能起坐，一醫用龍牡、歸、地，養血攝斂，病日加重。延予診視，面色慘淡無神，脈細欲絕，乃問思冷飲否？答曰：欲而家人不許。又令人傾其溺器，氣穢而赤，病者又述不得安寐，已十晝夜矣。予曰：此伏暑症也。
方中須用人參，病家業斷以無力為辭。予曰：不用亦可，但非經一月，則不能行立奈何？曰：得保無虞為幸，遲起亦所願耳。方用白虎湯，加：
北沙參（四錢），麥冬（二錢），滑石（三錢）
一服汗收，酣寢一夜，半日，諸患霍然，後果調匝月始愈。
此症昧者多有誤認陽虛陰症，用溫補者，禍不旋踵。觀此篇亦可了了。
白話文：
盛夏時節，暑氣瀰漫，從小暑到三伏天，酷熱的太陽強烈到能將石頭曬裂、使金屬融化。如果到了中秋節前，太陽依舊炙熱，還殘留著暑氣，人們身處其中，會自然流汗，精神萎靡不振，邪氣就會從口鼻侵入，潛藏在體內膜原，當下發作的就叫做傷暑或中暑，之前已經大概提過了。如果暑邪當時沒有發作，一直潛伏到初冬，或者到了冬至陰氣消退陽氣萌生之時才開始發作，就叫做伏暑。
伏暑的症狀，有可能是發燒，或是四肢發熱，或是有咳嗽、咳血的現象；也可能同時感到新受的寒氣，或是流鼻血、牙齦出血，表示暑邪已經進入血分，會心煩意亂難以入睡，全身汗如雨下，呼吸短促無力，脈搏細弱如絲，用力按壓也感覺不到有力的搏動，會口渴想喝冷飲，小便又黃又臭等等。即使是在寒冷的月份，穿著厚重的衣物，也應該使用寒涼的藥物，再加入一些補肺的藥材，例如生脈白虎湯；也可以選用滑石、連翹、白金汁、銀花露、西瓜翠衣、白通草、北沙參、麥冬之類的藥物。如果伏邪已經進入血分，就必須用黃連才能治療，再搭配丹皮、白芍、鮮生地之類的藥材，可以根據症狀來調整使用。
有一個姓周的人，年紀三十多歲，在初冬時發燒，汗如雨下，不想吃東西，身體虛弱到無法起身坐立。有位醫生用龍骨、牡蠣、當歸、熟地等藥材來養血收斂，結果病情更加嚴重。我替他診斷，發現他面色蒼白，精神萎靡，脈象細弱到幾乎感覺不到，便問他是否想喝冷飲，他回答想喝，但家人不允許。我又讓人倒了他的尿來看，氣味惡臭且顏色赤紅，病人又說已經連續十天十夜無法好好睡覺了。我說：「這是伏暑的症狀。」
藥方中需要使用人參，病人家屬卻說病人太虛弱，不敢用。我說：「不用也可以，但至少要一個月才能下床走路，你們覺得如何？」病人家屬回答：「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好，晚點能走路也沒關係。」於是我開了白虎湯，再加入：
北沙參（四錢）、麥冬（二錢）、滑石（三錢）
服用一帖藥後，汗就止住了，當晚就睡得很安穩，過了一天半，所有症狀都消失了，之後調理了一個月才完全康復。
這種病症，許多不了解的人會誤認為是陽虛陰症，而使用溫補的藥物，這樣做很快就會帶來災禍。看了這篇文章，應該就能夠明白其中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