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漁齋醫話》~ 第五種 (3)
第五種 (3)
1. 溫疫
舊傳：人當兵荒困頓之後，必有大疫。因飢寒勞役，在所不免，臟氣先虛，再感外邪，一人病疫，傳染無休。崇禎辛巳，天下擾攘，疫氣蔓延數省，時以傷寒法治之，不見其效，反多有害。吳又可先生特出己見，發千古神明之識，著《溫疫論》三卷，《補遺》一卷。以疫氣從口鼻吸入，伏於膜原，在不表不里之間，治法迥異，乃著此書以辨別之，有功於世，大矣哉！首用達原飲，繼以三承氣，謂傷寒可遲下，一下可愈，溫疫宜早下方痊。論中詳辨分明，何待予言，惟所論乃兵荒困頓傳染之疫也。
近時承平熙泰，間有是症，其因不同，而邪伏膜原，以數下始痊則一也。更《溫疫論》中，首用達原飲，內草果一味，燥烈而溫，與承平之疫，未能中的。予乃加制一方，名開鬱勝濕湯，乃因近時疫症，有感邪於冬季者，《傷寒論》所謂人之傷於寒也，至春化為溫，至夏為熱。再兼挾濕與肥濃，食物膠結於胃而成，舌黃胸痞，壯熱不休，脈洪澀或沉細。
其邪並非自口鼻吸入，故藥用茅朮、厚朴、陳皮（三味開鬱勝濕為君。）楂肉、神麯、枳實、栝蔞皮、（消胃中膠結為臣。）黃芩、連翹、（清伏熱為佐。）甘草。（和中為使。）若熱不解，須以大黃、枳實、元明粉，再配合症之藥下之，所下如膠似漆，必得淨盡。若留邪一分，則不愈焉。
有用大黃數兩至半斤始愈者。本論最為精確，但粗工取其卷帙不繁，論斷簡捷，竟操為枕秘。不論東垣之脾虛發熱，丹溪之陰虛發熱，概用達原飲、三承氣等湯治之。嗚呼！殺人多矣！非又可之謬，實謬用者之罪也。今論清時疫症，與兵荒疫症，其因有異，達原飲太烈，余治無別焉。
並解內傷與血虛，不可混施誤人也。
白話文：
以前流傳的說法是：人民在經歷戰亂困苦之後，一定會發生大規模的瘟疫。因為飢餓、寒冷和勞累是無法避免的，導致身體內臟的機能先虛弱，再受到外來的病邪侵襲，一旦有人感染瘟疫，就會不停地傳染開來。明朝崇禎辛巳年，天下動盪不安，瘟疫蔓延了好幾個省份，當時用治療傷寒的方法來治療，卻沒有效果，反而造成更多傷害。吳又可先生特別提出自己的見解，展現了千古以來高明的見識，寫成了《溫疫論》三卷和《補遺》一卷。他認為疫氣是從口鼻吸入，潛伏在身體的膜原（胸腹之間），處於既不在表也不在裡的狀態，治療方法完全不同於傷寒，因此寫了這本書來辨別區分，對世人的貢獻非常巨大！首先使用達原飲，接著使用三承氣湯，認為傷寒可以晚一點再用瀉藥，一旦使用瀉藥就能治癒，而溫疫則應該早點使用瀉藥才能痊癒。書中詳細地辨別各種情況，不需要我再多說什麼，只是書中所討論的是戰亂困苦時傳染的瘟疫。
近來社會太平繁榮，偶爾也會出現這種症狀，雖然發病的原因不同，但病邪潛伏在膜原，需要多次使用瀉藥才能痊癒這一點是相同的。《溫疫論》中，首先使用的達原飲，其中草果這一味藥，藥性燥烈而溫熱，與太平盛世的瘟疫並不完全對應。我因此另外調製了一個方子，叫做開鬱勝濕湯，是因為近來的瘟疫，有的是在冬天感受病邪，如同《傷寒論》所說的「人傷於寒」，到了春天會轉變成溫病，到了夏天會轉變成熱病。再加上濕氣與肥膩濃厚的食物，在胃裡凝結成塊，造成舌苔發黃、胸悶痞塞、高熱不退、脈象洪大而澀滯或者沉細。
這種病邪並非從口鼻吸入，所以藥方用茅朮、厚朴、陳皮（這三味藥開鬱勝濕為主藥）；楂肉、神麯、枳實、栝蔞皮（這四味藥消除胃中凝結的食物為輔藥）；黃芩、連翹（這兩味藥清除潛伏的熱邪為佐藥）；甘草（調和藥性為使藥）。如果熱不退，必須用大黃、枳實、元明粉，再配合針對症狀的藥物來瀉下，瀉出的東西像膠一樣黏稠，一定要完全清除乾淨。如果還殘留一分病邪，病就不會好。
有的人用了數兩甚至半斤的大黃才痊癒。這個道理非常精確，但是一些醫術不精的醫生，看這本書內容不多，論斷簡潔，竟然當作祕訣來使用。他們不考慮李東垣所說的脾虛發熱，也不考慮朱丹溪所說的陰虛發熱，一律都用達原飲、三承氣湯等藥方來治療。唉！這樣害死了很多人！這不是吳又可的錯誤，而是錯誤使用藥方的人的罪過。現在要討論太平盛世的瘟疫，與戰亂時的瘟疫，發病的原因有所不同，達原飲藥性太過猛烈，我認為治療方法應該區別對待。
並且也要了解內傷和血虛的情況，不可以混淆使用藥物而誤人。
2. 陰暑陽暑
暑有陰陽二種，不可不辨也。人之處於涼亭水榭，日受風涼，喜啖爽口冷茶，陽氣閉塞，其病惡風熱壯，少汗脈沉滯，或腹痛吐瀉，此夏月之陰症也，不可謂之傷寒，乃名之為陰暑。前人治此等症，大順散、理中湯，輕則平胃散。予嫌其薑、桂之性太烈，必先歲氣，毋伐天和，亦為要緊。
乃制一方，名勝濕和中湯，蘇葉、（惡寒用之。）半夏、茯苓、陳皮、炙草、（四味為二陳消痰勝濕）厚朴、神麯，（溫中消導。）若果指甲灰色，方可加淡附子、乾薑各數分。陽暑途行淺舍，勞逸雖殊，其受病則同。暑邪無形，從口鼻吸受，暑傷人氣分，故氣短脈虛；暑先傷心，故心煩少寐多汗，（心主液。
）或身熱，四肢無力，渴思冷飲，小便赤穢，雖六脈虛細，總宜清暑利濕，滑石、淡竹葉、芩、連、茯苓、苡仁之類，皆可選用，佐以補氣之品，人參白虎，清暑益氣等湯，俱可參用。
一鄰氏子年十三四，面白體弱。時當中伏，出就外敷，晝景赫赫，人多汲飲井泉，鄰子亦飲兩觥，即不能到塾，目瞪神呆，懨懨臥榻。其父兄延人刺少商穴，出紫血些微，續服痧藥，至下日辰刻，邀予視之。六脈已絕，指甲盡作灰色。予曰：此伏天中寒之症，所謂陰暑也，若服附子理中湯，或可救，今則無及矣。
過午而歿。一人途行歸家，腹痛欲吐不吐，欲瀉不瀉，此為乾霍亂，一名攪腸痧，宜用炒鹽沃湯，待溫飲而探吐；或用瓷碟蘸香油遍刮胸背，臟腑氣通，能吐能瀉。即屬無妨。其人不知治法，服老薑湯一碗而斃。此中陽暑也。
白話文：
暑熱有陰陽兩種，必須分辨清楚。人身處於涼亭水榭等陰涼地方，白天吹著涼風，喜歡吃清涼爽口的食物和喝冷飲，導致體內陽氣被抑制，所患的病症會表現出怕風怕熱、身體發熱但沒有明顯出汗、脈象沉滯，或者腹痛、嘔吐、腹瀉等，這些是夏天常見的陰性病症，不能把它當成傷寒來治療，應該稱之為陰暑。
前人用大順散、理中湯，或輕症用平胃散來治療此類病症。我認為這些藥方中薑、桂的藥性太過剛烈，應該先順應節氣，不要破壞人體與自然的和諧，這是非常重要的。
因此我創製了一個藥方，叫做勝濕和中湯，使用蘇葉（怕冷時使用）、半夏、茯苓、陳皮、炙甘草（這四味藥有祛痰、化濕的功效），搭配厚朴、神麯（溫中健胃，幫助消化）。如果指甲呈現灰色，可以酌情加入少量的淡附子和乾薑。
陽暑則是指在炎熱天氣下，無論是勞動還是休息，都可能因暑熱而生病。暑熱是無形的，通過口鼻進入體內。暑熱會損傷人體的氣，導致氣短、脈虛；暑熱也容易先傷心，導致心煩、失眠、多汗（心主汗液）。或者出現身體發熱、四肢無力、口渴想喝冷飲、小便赤黃等症狀。雖然脈象虛弱細微，總體來說應該用清熱利濕的方法來治療。可以使用滑石、淡竹葉、黃芩、黃連、茯苓、薏仁等藥材，也可以配合補氣的藥物，像是人參白虎湯、清暑益氣湯等，都可以參考使用。
曾有一位鄰居家的孩子，十三四歲，面色蒼白，身體虛弱。正值三伏天，到外面玩耍，天氣非常炎熱，很多人都喝井水解渴，這個孩子也喝了兩大杯。之後他就無法上學，精神恍惚、呆滯，躺在床上。他的父親和哥哥請人刺破他的少商穴，流出了一些紫色的血，然後又服用了治療中暑的藥，直到隔天下午，請我去看診。當時他的六脈已經停止跳動，指甲都變成了灰色。我說：這是伏天受寒的病症，也就是所謂的陰暑。如果服用附子理中湯或許還有救，現在已經來不及了。結果這個孩子在中午過後就去世了。
另外有一人，在回家的路上，感到腹痛，想吐卻吐不出來，想拉肚子卻又拉不出來，這是屬於乾霍亂，也叫做攪腸痧。應該用炒過的鹽水趁溫熱時喝下，然後用手指刺激喉嚨催吐。或者用瓷碟蘸香油在胸背部刮痧，疏通臟腑之氣，如果能吐出來或者拉出來就沒事了。但這個人不了解治療方法，喝了一碗老薑湯就死了。這是屬於陽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