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漁齋醫話》~ 第二種 (12)
第二種 (12)
1. 治重疾須用重藥
病當危急時，非峻重之劑，不能救百中之一二。今之醫者，皆顧惜名譽，姑以輕平之方，冀其偶中，幸而不死，則曰是我之功；不幸而死，則曰非我之罪。恐真心救世，不應如此也。真心救世者，必慨然以生死為己任。當寒即寒，當熱即熱；當補即補，當攻即攻。不可逡巡畏縮，而用不寒不熱，不補不攻，如諺所謂不治病，不傷命之藥。
嗟乎！既不治病，欲不損命，有是理耶？倘於此認不的確，不妨缺疑，以待高明。慎勿嘗試，以圖僥倖，庶不負仁者之初心也。
白話文：
當病情危急的時候，如果不用強效的藥物，恐怕連百分之一二的機會都救不了。現在的醫生，都只顧惜自己的名聲，隨便開些溫和普通的藥方，希望能碰巧治好，如果幸運沒死，就說是自己的功勞；如果不幸死了，就說不是自己的責任。真心想救人的人，不應該是這樣子的。真心想救人的人，一定會把病人的生死當成自己的責任。該用寒涼藥就用寒涼藥，該用溫熱藥就用溫熱藥；該補就補，該攻就攻。不可以猶豫退縮，而用那些不寒不熱、不補不攻的藥，就像俗話說的，那種「既治不好病，也傷不了命」的藥。
唉！既然治不好病，又想不損害性命，哪有這種道理呢？如果對病情判斷不夠確切，不妨保留疑問，等待更厲害的醫生來診治。千萬不要輕易嘗試，想靠僥倖治好，這樣才不會辜負一個醫者最初的仁心啊。
2. 痢無止法
痢疾皆由暑濕內侵，脾胃受傷，飲食不化精微，而成積滯，欲從大腸而泄。經云：在下者因而導之，使邪之出也。若用藥澀住，邪氣必上升，為禍最烈。如鄰翁姚姓子，年二十歲，七月患赤痢腹痛，日夜數十行。人傳一方，用罌粟殼一錢煎湯服，才下咽，痢固止，不半日腹脹胸悶氣急，身作寒熱。
延醫治之，用柴平湯，一服脹滿更甚，兩目赤突，招予治之。知其伏邪為粟殼澀住，不得出路，致先腹脹胸悶，漸攻上部，氣促而目突也。予心知前方柴平湯，非安危定亂之劑，若用承氣湯下之，或可救也。此時兩脈摶指，口中穢氣難聞，神呆目瞪，腸胃已敗，辭不定方。越一日而歿。
非止澀藥不可用，即經年休息痢，用脾腎雙補，不加輕清消導之品，亦難免無弊。如鄰翁王君利川令嗣，患久痢不痊，翁自能醫，不能自信，往蘇州雨田顧翁診治，方用繆仲淳脾腎雙補。予適過其齋，見稱藥滿案，因謂之曰：按久痢不愈而成休息，其原究因暑濕傷臟腑也。末治雖用補劑，如楂肉、砂殼、淡芩、黑梔之類，不可廢也，若峻補恐有弊。
翁不能用，竟服之，漸覺腹脹納減；若易方尚可為治，其如堅信不疑，後竟成鼓脹而歿。錢洪臺上舍，病休息痢兩載，就予診治。其體壯實，更喜肥濃酒食，知其陰分無虧，方用西黨參、炒於朮、茯苓、廣皮、楂肉、砂仁殼、淡芩、穀芽、炒苡仁、炙草，四服有效，出入加減二十劑，改用丸方而痊。亦見補中用消之一證也。
更如治痢疾用柴胡、升麻之類，以除後重。按：升、柴只升無形之氣，不滯有形之邪；若桔梗能提阻邪穢，斷不可用。
白話文：
痢疾的發生，大多是因為暑濕侵入體內，導致脾胃受損，無法消化吸收食物的精華，形成積滯，所以想從大腸排出。醫書說：「在下的，就應該疏導它，讓邪氣排出去。」如果用藥物強行止瀉，邪氣一定會往上竄，造成更大的災禍。
例如鄰居姚老先生的兒子，二十歲，七月得了赤痢，肚子痛，一天拉好幾十次。有人傳了一個偏方，用一錢的罌粟殼煎湯服用，剛喝下去，痢疾立刻止住。不到半天，就腹脹、胸悶、氣喘，身體忽冷忽熱。
請醫生來治療，用了柴平湯，吃了一帖，腹脹更嚴重，兩眼紅腫突出，才來請我醫治。我發現他是因為被罌粟殼強行止瀉，導致邪氣被堵住，無法排出，所以先是腹脹胸悶，然後逐漸向上侵犯，導致氣喘和眼睛突出。我心裡明白，之前的柴平湯並不是能平定病情的藥方。如果用承氣湯來攻下，或許還能救他。這時，他的脈搏微弱，嘴裡散發出難聞的穢氣，神情呆滯、眼睛無神，腸胃已經衰敗，我沒辦法開藥。隔了一天，他就過世了。
不只是止瀉藥不能亂用，就算是治療經年不癒的休息痢，如果只用補脾腎的藥，而不加一些清淡、消導的藥物，也難免會出問題。例如鄰居王老先生的兒子，當了利川的縣令，得了久痢一直沒好。王老先生自己也懂醫術，但不敢相信自己，就到蘇州找雨田顧老先生看病，用的藥方是繆仲淳的脾腎雙補方。我剛好經過他家，看到桌上堆滿了藥材，就對他說：「照理說，久痢不癒變成休息痢，根本原因是因為暑濕傷了臟腑。後期的治療雖然要用補藥，但也要加山楂肉、砂仁殼、淡黃芩、黑梔子等藥，不能廢除，如果只用峻補的藥，恐怕會有弊病。」
王老先生不聽勸，堅持服藥，結果逐漸感到腹脹、食慾減退。如果這時能換藥還來得及治療，但他卻堅信不疑，最後還是變成鼓脹而過世了。錢洪台先生得了休息痢兩年，來找我治療。他身體強壯，又喜歡吃肥膩的食物和喝酒，我知道他的陰分沒有虧虛，就開了西黨參、炒白朮、茯苓、廣陳皮、山楂肉、砂仁殼、淡黃芩、穀芽、炒薏仁、炙甘草等藥，吃了四帖就有效，經過二十劑的加減，最後改用丸劑才痊癒。這也說明了，補藥中也要搭配消導藥物的道理。
另外，如果治療痢疾用柴胡、升麻之類的藥物，來消除裡急後重的感覺。按理說，升麻、柴胡只會升提無形的氣，對於有形的邪氣沒有作用。如果用桔梗來提引阻礙的邪穢之氣，更是絕對不能用。
3. 為醫須明陰陽之理
文學戈生之母，早秋患赤痢，腹痛日夜數十回，予用川連、黃芩、白芍等藥。戈生曰：我母當腹痛甚時，用熱水泡布置於大腹，則痛緩，內必有寒。若屬火，何以得暖而痛緩乎？予曰：若屬火，火為陽，陽中有陰，譬如燈火之焰，以物罩之，其色則黑。黑屬水，水屬陰，腹痛得暖而緩者，亦猶火本陽而焰則陰也，是為假寒。
乃破其疑，決意服之。兩劑痛止而痢亦減，加升陽藥而痊。若無前之一論，非止不能開其疑，自亦為其搖惑矣。故為醫者，不可不深究乎陰陽之理。
白話文：
當醫生的必須明白陰陽的道理：
我的學生戈生的母親，在初秋時得了痢疾，肚子疼痛，一天之中發作數十次。我用了黃連、黃芩、白芍等藥。戈生說：「我母親在肚子最痛的時候，用熱水敷在肚子上，疼痛就會減輕，這一定是體內有寒氣。如果是屬於火熱的病，為什麼用熱水敷會讓疼痛減輕呢？」我說：「如果屬於火熱，火是陽，但陽中有陰，就像燈火的火焰，用東西罩住它，顏色就會變黑。黑色屬水，水屬陰，肚子痛用熱水敷會減緩，就像火本來是陽，但火焰卻是陰一樣，這是假寒的現象。」
我這樣解釋讓他解除了疑惑，下定決心服藥。服用了兩劑藥，疼痛就停止了，痢疾也減輕了，再加入一些提升陽氣的藥就痊癒了。如果沒有先前的這番理論，不只無法解除他的疑惑，連我自己也會被動搖。所以當醫生的人，不能不深入研究陰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