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漁齋醫話》~ 第二種 (13)
第二種 (13)
1. 臟腑難知
遠在千萬里之外，可以數測；近在一身之內，不可以理推。何以故？天地之遠，中國之外，按曆象，據圖籍，可盡知；一身以中，心肝脾肺腎之五臟，膀胱小腸膽大腸三焦之五腑，位置則可知矣。若其中所以運行，所以溉注以生吾人者，今之醫流，雖度量揣摩，終不知也。
昔，列子稱：工人偃師，所造倡者，歌舞合節，千變萬化，惟意所適，皆傅會草木膠漆，白黑丹青之所為，內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節皮毛齒髮，無不畢具。試廢其心，則口不能言；廢其肝，則目不能視；廢其腎，則足不能步。若偃師者，非知造化之所為乎？嗚呼！惟如是，然後知吾身中之所以運行，而惜乎偃師之不再生也！
白話文：
遙遠在千萬里之外的事物，我們可以透過計算來預測；近在自己身體裡的事物，反而無法用道理來推論。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天地之間的遙遠，或是中國以外的地方，我們可以根據曆法星象，參照地圖書籍，就能完全了解；而自己身體裡面，心肝脾肺腎這五個臟器，以及膀胱、小腸、膽、大腸、三焦這五個腑器，它們的位置我們雖然知道，但其中運作的方式，以及如何滋養我們生命的功能，現在的醫生們，即使經過各種推測揣摩，仍然無法了解。
以前，列子說過，有個工匠名叫偃師，他所製造的歌舞藝人，歌唱跳舞都符合節拍，變化萬千，能隨心所欲地表演，那些都是用草木、膠漆、黑白顏料等材料組裝而成，內部則有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部則有筋骨、關節、皮膚毛髮牙齒，無一不具備。如果停止它的心臟功能，它就不能說話；停止它的肝臟功能，它就不能看見；停止它的腎臟功能，它就不能走路。像偃師這樣的人，難道不是了解造物者的運作方式嗎？唉！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了解自己身體的運作原理，可惜偃師已經不會再出現了！
2. 用藥不論多少
許嗣宗善醫。言：病與藥，惟用一物攻之，則氣純而愈速。今人多其物以幸其功，他物相制，不能專力。按：藥用一味為單方，施於輕淺之症，何嘗不可。古方莫如《內經》半夏秫米湯、雞矢醴，雀卵丸，亦並非獨用。至孫思邈《千金方》，王燾《外臺秘要》，如淮陰用兵，多多益善。對症施之，其應如響，亦何嘗因多藥而相制耶？
白話文：
許嗣宗很擅長醫術。他曾說：「疾病和藥物，最好只用一種藥物來對付它，這樣藥效會比較純粹，病也好得比較快。現在的人卻喜歡用很多種藥物，希望這樣能增強療效，但各種藥物之間互相牽制，反而不能發揮專一的力量。」
照這樣來看，只用一種藥物的確可以當作單方使用，對於病情比較輕微的病症，這樣用藥當然是可以的。古代的醫方，像是《黃帝內經》裡的半夏秫米湯、雞矢醴、雀卵丸，也並非只用一種藥物。到了孫思邈的《千金方》、王燾的《外臺秘要》，就像淮陰侯用兵一樣，多多益善。只要對症下藥，效果就會非常顯著，難道是因為藥物用得多就互相牽制了嗎？
3. 再論為醫之弊
古之聖王賢臣，始辨藥味，原病因以救人疾患，豈小道哉？《周禮》設司醫之官，歲終則稽其醫事，十全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四為下。上世之見於史傳者，惟倉公、扁鵲、淳于意、華佗，數人而已；魏晉及前明見於方術傳者，屈指亦不過百餘人耳。可見為名醫有著述傳世，亦云難矣！何近來為醫之多耶？殆有說焉。
天下之廣，通都大邑無論矣。窮鄉僻壤，必欲如古之名醫，始可為治，非化意兆身，豈能遍哉？其勢不得不取其近便，或邀或就，而求為診治。夫為醫者，始則習舉業而不售，為商賈而乏資，為農無力，為工不屑。於是手擇易知易見之方書，春習而夏；而質稍慧者，借病為鵠，漸能知黑道白；其愚者依樣葫蘆，雖至老死，終無所得。
古來如狄梁公之針難產，海陵王纂之療邪鬼，皆為一代名臣，非專專於是業者，而其技仰何神耶！吾願天下之人，有學而志淡功名，有業而不謀衣食。任聰明年壯之時，博覽古聖前賢之說，更訪明理造詣之家，溝求精蘊，志存拯濟，為一代善良。可得也耶！可得也耶！
白話文：
古代的聖明君王和賢能大臣，開始辨別藥材的味道，探究疾病的根源來救治人民的疾病，這難道是小事嗎？《周禮》設立司醫的官職，年底會考核他們的醫療績效，十次診治都痊癒的是上等，十次診治失敗一次的是次等，十次診治失敗四次的是下等。古代歷史上記載的名醫，只有倉公、扁鵲、淳于意、華佗這幾個人而已；魏晉和明朝之前的方術傳記中，能數得出來的也不過一百多人。可見，要成為名醫，並且有著作流傳於世，也是很難的啊！為什麼現在當醫生的人這麼多呢？大概是有原因的。
天下廣大，繁華的都市就不說了。在偏遠的鄉村，如果一定要像古代名醫那樣，才能看病，不靠著神靈感應，怎麼能讓每個地方都有醫生呢？局勢所逼，不得不就近找醫生，或者請醫生上門，來求診治。那些當醫生的人，一開始是讀書考科舉卻考不上，做生意又沒有本錢，做農活又沒力氣，做工又不願意。於是就選取容易學習、容易理解的醫書，春天開始學，夏天就學會了；其中資質稍微聰明一點的，就拿病人當靶子，慢慢地也能知道一些醫理；那些愚笨的，就照著書本依樣畫葫蘆，即使到老死，也沒有任何進展。
古代像狄梁公用針灸治療難產，海陵王用符咒治療邪鬼，他們都是一代名臣，並不是專門從事醫生這個行業的，他們的醫術又是靠什麼神奇的力量呢？我希望天下的人，有讀書卻不追求功名利祿的，有工作卻不以養活自己為目的的。趁著聰明年輕的時候，廣泛閱讀古代聖賢的學說，再去拜訪通曉醫理、醫術精湛的醫師，深入探求醫學精髓，立志救濟世人，成為一代良醫。這是可以做到的！這是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