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漁齋醫話》~ 第二種 (10)
第二種 (10)
1. 為醫須明十弊論
治病如救焚，須器械整齊，同心合力，處置有方，自然手到成功，存乎其人耳。其不能者，蓋有大弊十端，列舉於後。一曰不辨。陰陽氣血，表裡虛實寒熱，此十字是醫家綱領；風寒暑濕燥火之外感，勞倦飲食七情之內傷，必須分晰的確，施治方得有效。若胸中茫然，頭痛治頭，腳痠醫腳，此固粗工之不足道也。
二曰辨不真。如六淫之邪，知其外感，而所傷何氣，所中何經，則又不能分曉。頭痛惡寒，知為感冒，而伏邪發泄，不具表症，亦應汗散。凡此之類，難以枚舉。若不辨真，與不辨無異。三曰過於小心。孫真人云：小心膽大。原是至言，相須而不可相離。但一味小心，亦歸誤事。
如實火當清，杯水難勝車薪之火；裡急當下，弱弩安及高舉之鴻。竟有以水不能制火為無火，射不能中禽為去遠，遂改弦易轍，得而復失，良可嘆也。四曰粗心膽大。因其平素不學，臨症之際，得末忘本。有一醫於孟夏治一症，見有畏風自汗，頭痛脈緩，竟投桂枝湯，下咽而斃，猶曰此傷寒明法也。殊不知霜降後，春分前，猶有伏暑伏寒陽症，現病相同，況其非時者乎？五曰假立名目。
病雖多岐，原可一貫，縱使千變萬化，必窮其源。設遇一二理所難通，沉思莫測，不妨直道相告，推賢任能，切不可不知為知，強立名目亂投雜治。緣病家知醫者鮮，但我不可自欺也。六曰固窒不通。執偏知偏見，固屬害事；即援引合節，亦當思地氣之各別，天時之不同膏粱藜藿，體質殊途，但執成法以從事，難其必無弊焉。故先賢以執成方治今病，比以拆舊料改新屋，必經匠手，此圓機之謂也。
七曰性急誤事。如膨脹一症，原有虛實寒熱氣血水蟲之分，惟虛與寒兩種，最難調治，藥非一日數劑不瘳。病家不肯耐性，醫家必須明說，少服無效，但服至二三十劑，必有應驗，使彼敬信，方能有濟。為醫最忌當圓勿圓，當執勿執。遇此等症，識見不真，希圖速效，往往舍補用峻，或下或疏，以致敗事。
中風痹痿等症，皆因臟腑虛損，日積月累而成，俱宜緩圖，一涉性急，多致不起。八曰貪心損德。疾病侵擾，富貴貧賤，皆所不免。然經營勞力之人，易於受邪，即如時疫流行，多生於飢寒勞役之輩；三瘧腸癖，亦農夫居多。所謂邪之所湊，其氣必虛。予習醫有年，所治大半系貧苦之人，藥物維艱，安望其報，是必細心切問，和言安慰。
若存厭惡，致起輕忽，傷德非細。九曰妄自為能。孫思邈唐季之真人，其治人疾病，必詳問至數十語，必得其情而後已。何後人反智，以三部難形之脈，決人無窮之病，若非淺學無知，必遵古賢之訓。十曰虛耗精神。醫之為道，首重保生，未有自己不立而能立人者也。《內經》四氣調神諸篇，皆貴怡養。
白話文：
為醫必須明瞭的十大弊病
行醫治病如同救火，必須器具齊全，眾人同心協力，處置方法得當，自然能手到病除，這其中的關鍵在於醫者本身。那些做不到的，大概是因為有以下十種嚴重的弊病，現在一一列舉出來。
第一，不能辨別：陰陽、氣血、表裡、虛實、寒熱這十字，是醫學的綱領；風、寒、暑、濕、燥、火這些外感病，以及勞累、飲食、七情這些內傷病，必須清楚地分辨，才能有效地治療。如果心中茫然無知，頭痛就治頭，腳痠就醫腳，這當然是不值得稱道的庸醫。
第二，辨別不清：比如外感病，知道是外邪入侵，卻不知道侵犯了哪種氣，傷到了哪條經絡，就無法清楚分辨。頭痛怕冷，知道是感冒，但潛伏的邪氣發作，沒有明顯的表證，也應該用發汗的方法驅散。像這樣的情形很多，無法一一列舉。如果辨別不清，就跟無法辨別沒有兩樣。
第三，過於小心：孫思邈說：「小心膽大」，這句話是至理名言，兩者相輔相成，不可或缺。但是一味小心謹慎，也會耽誤事情。比如實火應該用寒涼藥清除，一小杯水無法撲滅一車柴火；裡急應該用瀉下藥，軟弱的弓箭怎麼能射中高飛的鴻雁。竟然有人因為水不能滅火就認為沒有火，因為箭射不中獵物就認為是距離太遠，於是改變治療方法，反而得不償失，實在令人嘆息。
第四，粗心大膽：因為平時不學習，臨床看病時，只看到表面現象而忘了根本原因。有個醫生在初夏治療一個病人，看到病人怕風自汗，頭痛脈搏緩慢，就直接用桂枝湯，結果病人喝下藥就死了，還說這是按照傷寒論的明文規定。殊不知霜降以後，春分以前，仍然有潛伏的暑邪寒邪等陽證，和這個病症狀相同，更何況這病不是在那個季節發生的？
第五，假造名目：疾病雖然多種多樣，但道理可以貫通，縱使千變萬化，也要追溯到源頭。如果遇到一兩種難以理解，深思也無法測透的病症，不妨直接告訴病人，請求賢能的人來協助，千萬不能不懂裝懂，隨意編造病名，亂用藥物治療。因為病人對醫學的知識很少，但是我們醫生不能自欺欺人。
第六，固執不通：堅持片面的認知，固執己見，當然會壞事；即使引用的理論符合道理，也應該考慮到地域、氣候、體質的不同，不能只執著於固定的方法。古人說，用舊材料改建新房屋，需要有經驗的工匠。這就是所謂的圓機。
第七，性急誤事：比如腹脹這種病，原因有虛實寒熱、氣血水蟲等多種，其中虛證和寒證最難治療，不是一天吃幾副藥就能痊癒的。病人沒有耐心，醫生必須明確告知，少服藥沒有效果，但如果服用到二三十劑，一定會有效。只有讓病人相信你，才能真正治好病。行醫最忌諱該圓融的時候不圓融，該堅持的時候不堅持。遇到這類病，如果見識不夠，想要快速見效，往往會捨棄補益而用峻猛的藥物，或瀉或疏，導致失敗。中風、麻痺、痿軟等病，都是因為臟腑虛損，日積月累造成的，應該慢慢治療，一旦性急，大多會無法醫治。
第八，貪心損德：疾病的侵擾，富貴貧賤的人都無法避免。但經常勞動的人容易受邪氣侵襲，比如時疫流行，大多發生在飢寒交迫的勞動者身上；瘧疾、腸道疾病也多發生在農民身上。這就是所謂「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我學醫多年，治療的大多是貧苦之人，藥物都很困難，不敢奢望他們回報，所以必須仔細詢問，和顏悅色地安慰病人。如果對他們厭惡，就會輕忽大意，傷德不淺。
第九，妄自尊大：孫思邈是唐朝的真人，他為人治病，一定會詳細詢問幾十個問題，了解病情的來龍去脈後才開始治療。為什麼後人反而自作聰明，用三部難以明確的脈象，就斷定病人無數的疾病呢？如果不是淺學無知，就應該遵循古代賢者的教誨。
第十，虛耗精神：醫道最重要的就是保養生命，沒有自己都不能保養好，又怎麼能保養好別人呢？《內經》中「四氣調神」等篇章，都強調要怡養身心。所以從事醫學的人，應該遠離酒色財氣，以及一切耗費心神的事情，培養精明的心智，閒暇時讀書領悟，看病時真誠聰明。遇到疑難雜症，才能專心思考，志在必得。這樣才能夠濟世救人，成為仁術。如果雜務分心，用心膚淺，那與真正的醫者簡直有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