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凱鈞

《友漁齋醫話》~ 第二種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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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 (6)

1. 六淫相兼說

風寒在其中,燥火在其中,暑濕在其中。

夫冬天之風,人人慾避之,畏其寒也。早春之風料峭入骨,人畏之,亦因寒也。當其楊柳風和,吹面不寒;夏月北窗,清風徐至。人非止不避,而反愛之,故風而寒則傷人;和而清者不傷人;覺其寒則傷人,不覺其寒則不傷人。惟腦後與隙中來者,咸宜避之。假如密室,當伏天其熱必甚。

設遇外間涼風大至,人思挾纊,入此室中,其熱不減,但洞啟窗戶,霎時而涼,可見寒在風中明矣。太陽為真火,諸濕一承其耀,無不熯然,火亦喜從其類,故易稱火就燥。風雖亦可為燥,然必假氣收肅;晴光軒豁之時,非其良能焉。更有藏麻年久,自能出火,可見燥在火中明矣。

夫暑,火之餘氣也,必因濕而成。六月為火德,小暑大暑系焉;或當亢陽,忽地潮礎汗,龍雷並起,大雨滂沛。人快其涼,而不知熱土受濕,暑氣上蒸,此時感邪最易。又如螢火,腐草所化,亦由濕熱相蘊而成。始於長夏,絕於寒露,此暑之始終也。前人稱暑必挾濕,信夫!若暑不因濕,則可謂之火,火而兼濕,方成暑矣。

白話文:

風和寒一起存在,乾燥和火一起存在,暑氣和濕氣一起存在。

冬天颳風,人人都想躲避,因為害怕寒冷。早春的風寒冷刺骨,人們也畏懼,也是因為風中帶寒。當柳絮紛飛,和煦的風吹在臉上不覺得冷;夏天北面的窗戶,徐徐吹來清涼的風。人們不但不躲避,反而喜歡它。所以說,風如果帶寒就會傷害人,和煦清涼的風就不會傷人;感覺到寒冷就會傷人,感覺不到寒冷就不會傷人。只有從後腦勺和縫隙吹來的風,都應該避開。如果處在密閉的房間,在三伏天一定會非常悶熱。

如果遇到外面颳來涼風,人們會想穿上棉衣,進入這個房間,悶熱的感覺並不會減少,只要打開窗戶,一會兒就會涼快,可見寒冷是明顯存在於風中的。太陽是真正的火,各種濕氣被它照耀,沒有不被烘乾的,火也喜歡聚集同類,所以容易說火會依附乾燥之物。風雖然也可以帶來乾燥,但必須依靠肅殺之氣;晴朗光明的時節,並不是它擅長的。更有儲藏多年的麻布,也會自燃生火,可見乾燥是明顯存在於火中的。

暑氣是火的剩餘之氣,必定是因為濕氣而產生。六月是火的月份,小暑和大暑都在其中;或者當陽氣過盛時,突然出現潮濕地面冒汗,雷聲陣陣,大雨傾盆。人們覺得涼快,卻不知道悶熱的土地被濕氣侵襲,暑氣向上蒸發,這時候最容易感受邪氣。又像螢火蟲,是腐爛的草變成的,也是因為濕熱相互蘊藏而形成。暑氣開始於長夏,結束於寒露,這是暑氣的始末。古人說暑必定夾帶濕氣,確實如此!如果暑氣不因為濕氣,那就可以稱之為火,火如果同時夾帶濕氣,才成為暑氣。

2. 用藥如用兵

醫之用藥,如將之用兵。熱之攻寒,寒之攻熱,此正治也。因寒攻寒,因熱攻熱,此因治也。子虛者補其母,母虛者益其子;培東耗西,增水益火;或治標以救急,或治本以湔緩。譬如兵法,聲東擊西,奔左備右,攻其所不守,守其所不攻。衛其虛,避其實,擊其惰,還其銳,兵無常勢,醫無常形。

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明;能因病變化而取效者,謂之神醫。

白話文:

醫生用藥,就像將軍用兵作戰一樣。用熱藥來對抗寒症,用寒藥來對抗熱症,這是正面的治療方法。如果是因為寒症而使用寒藥,因為熱症而使用熱藥,這是順應病情的治療方法。當虛弱的是「子」,就補益它的「母」;當虛弱的是「母」,就補益它的「子」;加強東邊的同時來減弱西邊,增加水份的同時來幫助火的生成。有時治療病症的表面來緩解緊急情況,有時則從根本治療來解決慢性的問題。這就像用兵作戰一樣,聲東擊西,攻打左邊來防備右邊,攻擊敵人不防守的地方,防守敵人不攻擊的地方。保護虛弱的地方,避開強大的地方,攻擊鬆懈的敵人,迴避銳氣正盛的敵人。用兵沒有固定的形式,醫術也沒有固定的方法。

能夠根據敵情的變化而取得勝利的,稱為神明;能夠根據病情的變化而取得療效的,稱為神醫。

3. 醫不盡藥石

醫者,意也,其術不盡於藥石。故古人有泥丸蓑草,可以濟人之語。蘇耽橘井,食葉飲泉即愈,豈專藥石也?此在醫者有恆,能真心濟世,不逐聲利之間,則雖祝由,可以已病。以我正氣,卻彼邪氣,德行所積,隨施隨驗,固非常理可測。若只專計刀錐之利,己心不正,安能卻邪?雖己試之方,珍異之藥,或未必能有神明助乎?其間非可擯之為妄語也!

白話文:

醫生這個職業,講究的是心意,醫術不單單只是用藥物和針石而已。所以古人有說,用泥土捏成的小丸子和蓑草,就可以幫助人治病。像蘇耽的橘井,吃樹葉、喝泉水就能痊癒,難道只是靠藥物嗎?這取決於醫生是否有恆心,能夠真心誠意地救助世人,不追逐名聲和利益。如果這樣,即使是用祝禱之術,也能夠治好疾病。用我自身的正氣,來驅逐他人的邪氣,這是平時累積的德行,所以施展時就會有效果,這是超出一般常理所能推測的。如果只是專注於手術和針灸的利益,自己的心術不正,又怎麼能驅逐邪氣呢?即使自己實驗過的有效藥方,或是珍貴罕見的藥物,恐怕也未必會有神明的幫助吧?這些道理並不是可以當作荒誕不經的妄語來拋棄的!

4. 治貴人有四難

後漢郭玉謂,療貴人有四難:「自用意而不任醫,一難也;將身不謹,二難也;骨節安間,不能使藥,三難也;好逸惡勞,四難也。」余以為此四病,貴人果有之。然貴人之遇醫,亦有四難:遠地相召,素不曾試,一難也;稍涉毒味,不敢輕用,二難也;尊高臨之,醫不能盡意三難也;專任僕妾,烹煮失宜,四難也。以此言之,貴人不可輕於致病,尤須慎於服藥,如夫子所謂某未達,不敢嘗焉。

然後可。

白話文:

後漢的郭玉說,治療達官貴人有四個難處:「自以為是,不信任醫生,這是第一難;不注意保養身體,這是第二難;骨節安好,不能好好吃藥,這是第三難;喜歡安逸享樂,討厭勞動,這是第四難。」我認為這四種毛病,達官貴人確實都有。然而,達官貴人找醫生看病,也有四個難處:從遠地被請來,之前不曾試用過醫術,這是第一難;稍微用到帶有毒性的藥材,就不敢輕易使用,這是第二難;因為身分尊貴,醫生不能完全表達自己的想法,這是第三難;只讓僕人婢女處理煎藥,導致烹煮不當,這是第四難。因此,這麼看來,達官貴人不能輕易生病,尤其必須謹慎服藥,就像孔子說的,對不了解的東西,不敢輕易嘗試。這樣才可以。

5. 醫家五失

醫家乘人之危,古經比之殺人。古經云:不恤緩急,妄索事分殺人也;不問有無,必欲多得,殺人也;懶惰睡眠,輕視人命,殺人也;辨察不明,用藥差誤,殺人也;見不即治,俄至增劇,殺人也。有此五失,挾術殺人,甚於挺刃。昔陳景仁妻張氏有微疾,醫誤投血膈之藥,遂至不起。

既死,魂神蕩越。一日,因景仁出郊,遂合為一,恍惚如狂,獨歌獨笑,以終其身。觀此臨人疾患,可不慎夫。

白話文:

醫生趁著病人危急的時候,古老的醫書將這種行為比喻為殺人。古老的醫書說:不顧病情輕重緩急,胡亂要求報酬,這是殺人;不問病人有沒有錢,一定要多拿錢,這是殺人;懶惰貪睡,輕視人命,這是殺人;診斷不清楚,用藥錯誤,這是殺人;看到病不馬上治療,等到病情加重才處理,這是殺人。有這五種過失,仗著醫術殺人,比拿刀殺人還嚴重。以前有個叫陳景仁的人,他的妻子張氏得了小病,醫生誤用了治療血膈的藥,結果就死了。

她死後,魂魄飄蕩不定。有一天,因為陳景仁到郊外去了,她的魂魄就和陳景仁合為一體,恍惚像瘋了一樣,獨自唱歌獨自笑,直到死去。由此可見,醫生面對病人的疾病,怎能不謹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