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漁齋醫話》~ 第二種 (8)
第二種 (8)
1. 古今藥味不同論
古之為醫,躬親藥物,如韓伯休之賣藥,賣藥即醫也。《千金方》載採藥以時,故有雷公之炮炙,仲景之咀㕮,無一不入山採藥,以救世人之疾。樂府雖有飛龍落藥店之句,然至宋季,始立和劑局,復多藥鋪。是時醫人尚摧藥籠,貯一切丸散,其飲片則取給於店鋪矣。藥乃各方所產,皆本天生。
白話文:
過去的醫師,親自採集藥材,就像韓伯休賣藥,賣藥就是行醫。《千金方》記載採藥要依時令,所以纔有雷公炮製藥物、仲景咀嚼藥材,沒有哪個不深入山林採藥,來拯救世人的疾病。樂府雖然有「飛龍落在藥鋪」的句子,但直到宋朝末年,才設立和劑局,另外還有很多藥鋪。那時候的醫師還帶著藥籠,裡面裝著各種丸散,而飲片則從藥鋪取得。藥材是各地生產的,都是大自然生長的。
白朮贊曰:津如玉液,味似瓊漿;人參必釘頭鼠尾,黃耆必金井玉欄。至於近世,藥既有鋪,聚必有行,若漢口集川陝兩湖兩廣之藥,號稱為藪,天下之商販感集焉。蒙艟鉅艦,日以百計,運行四方,而所產之地界不加廣,生不敷銷,無以應天下之求。土著者乃有下子分根之法,如茯苓乃百年松脂所化。
白話文:
白朮讚頌說:白朮的汁液像玉液瓊漿一樣甘甜,人參必定要釘頭鼠尾,黃耆必定要金井玉欄,藥材經過長時間的流傳,一定會有通路,就像漢口聚集了川陝、兩湖、兩廣的藥材,號稱藥材的集散中心,天下的商販都聚集在這裡。裝滿藥材的大船和大艦,每天都以百計的數量,運輸到各個地方,但是產地的面積卻沒有增加,生產的藥材不足以滿足銷售,無法滿足天下的需求。當地人於是有了分根下種的方法,像茯苓就是百年松脂所化。
近以松枝埋於土中,三年可採。鳳州黨參,陝州黃耆,於潛白朮,無不稱者,安能氣味純厚,得及上古哉?出處道地,最為難得,欲求天生者,非我所知也。即人參一味,從長白髮祥,得地靈氣厚,功魁群草;尚有下子分苗,名曰秧參,味淡而氣薄,辛叨朝廷嚴禁,罪偽行真,功力如前。薄荷、青蒿,極賤之品,吳中山野,幾遍原隰,余者可知矣。
惟金石血肉之品,與結子採葉之藥,無分古今也。
白話文:
近來以松枝埋於土中,三年可採。鳳州黨參,陝州黃耆,於潛白朮,無不稱者,怎能使藥物氣味純厚,達到上古的水平呢?產地是真實的道地藥材,非常難得,想求得天生的藥材,並非是我所知的。就以參藥這一味來說,從長白山發源,得地的靈氣厚重,功效在羣草中稱魁。尚且有下種分苗的參,稱為秧參,味道淡而氣味薄,朝廷嚴禁使用這樣的參。假冒行為和真的參一樣,但效果比不上真正的參。薄荷、青蒿都是很賤的物品,吳中山野幾乎遍佈平原和低窪地,其餘的藥材可想而知了。
2. 以藥得名為善得子
醫貴集大成,而秦越人過洛陽為老人醫,入趙為帶下醫,入秦為小兒醫。又似入國問境,因地制宜者。我邑唐介庵先生,抱性慈厚,於醫學深究南陽之旨,各家亦能探討。中年後,以用大黃著名。凡士夫與窮巷僻鄉,遇有熱結不解者,必延唐大黃焉;於是乎先生之字,竟為大黃之名掩矣。
白話文:
醫術的真諦在於集眾家所長,據說秦越人到了洛陽後成為專治老年病的醫生,到了趙國成為專治婦科的醫生,到了秦國成為專治小兒科的醫生。這有點像進入一個國家詢問路線,然後根據當地情況制定計劃。我縣的唐介庵先生,天生慈悲寬厚,在醫學上深究南陽的理念,各家的學說都能探討研究。中年以後,他因使用大黃而聞名。凡是平民百姓或窮鄉僻壤的人,遇到熱結不解的病症,必定延請唐大黃;於是乎唐先生的名字,竟然被大黃這個藥名所掩蓋了。
先生遇表症則汗之,虛則補之,寒則溫之,亦何嘗執大黃而療人之疾哉!乃人過欲下之症,延先生耳,非先生之偏用大黃也!先生之品,堪師堪拜,遇貧苦有疾,邀一次,下日自來;數里之內不坐船,常佩紙筆墨硯,暨一囊錢。診視後,隨取寫方,不待假諸鄰也。囑服幾劑,即將錢數置案頭,夠藥炭之需。
白話文:
當遇到表症的病人,先生就給他發汗的藥;虛寒的病人,先生就給他補虛的藥;寒症的病人,先生就給他溫暖的藥,可曾固執的使用大黃來治療病人的疾病呢?是那些人病症需要用大黃的,才找先生看診,而不是先生偏愛使用大黃啊!先生的品德,值得我學習和敬仰,遇到貧苦生病的人,請他去看一次病,第二天他就自己來了。在幾裏範圍內,他從不坐船。他常備紙、筆、墨、硯和一包錢。看診後,就隨手寫好方子,不必假手於他人。囑咐病人服用幾劑藥,就把剩下的錢放在桌子上,這筆錢足夠買藥和炭火了。
常見一家,深秋尚眠竹簟,曰:不宜,盍勿易草蓆?答言:乏錢。先生歸,令一價持席往。又一鄰人手藝營生,積銀十兩,常置臥所。一日忽不見,遂病,醫藥終無效。先生知其情,袖銀如數,診脈時潛置於枕蓆間,病人一旦復得,喜悅而病瘥。後皆知先生所為,糾而還之,終無德色。
先生初無子,其室人當天癸已絕之年,忽然懷妊生子,奇矣!非先生盛德之感,有是理乎?
白話文:
常看見有一戶人家,到了秋天還在竹涼蓆上睡覺。有人曾經對他們說:「這樣不對,為什麼不換成草蓆呢?」答話的人說:「買不起。」這位先生回家後,讓人拿著一鋪草蓆去送給他們。
還有一戶鄰居,靠手藝營生,積蓄有十兩銀子。他常把銀子放在臥室裡。有一天,他忽然看不見了,之後就生病了,看醫生吃藥也沒有用。這位先生知道他的情況,就將十兩銀子裝在袖子裡,在幫他診脈的時候,悄悄地放在枕頭和蓆子中間。這個病人過完一個晚上,忽然就康復了,高興的同時,他的病也好了。後來大家才知道這件事是這位先生做的,都前來向他道謝並把銀子還給他,但這位先生始終都沒有得意忘形的神色。
3. 醫不治老考終命難
《佛經》云:生老病死,能全四者,即謂之盡命可也。醫能治病,或調劑於未病,以永其年。至於薪盡油干,則謂之老死。一病字亦加不上,方可謂真考終命也。唐賈敦實,為懷州刺史,後疾篤,子孫延醫,卻不肯見。曰:未聞良醫能治老也。卒年九十餘,旨哉斯言!猶憶大父文相公,乾隆三十五年,年九十二歲,年非不高矣;而病脾泄,七日而卒。蓋緣我父儀高公,先七日而歿,大父聞之,一慟而疾作。
若我父無故,大父亦未必盡此焉。故考終命為五福之一,天下之人,能盡其命者,有幾人哉?
白話文:
《佛經》上說:生老病死,能夠都經歷過,這就可以稱之為活到盡頭了。醫生可以治病,也可以在沒有生病的時候,就調整身體,使人們得以長壽。至於衰老到油盡燈枯,那時候才死亡,才稱之為壽終正寢。如果連一個病都沒有,才能稱之為真正的善終。唐朝的賈敦實,是懷州的刺史,後來得了重病,子孫們去請醫生,他卻不肯見醫生。他說: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好的醫生能夠治好老病的。他最後活到了九十多歲,這句話很有道理。我還記得我的祖父文相公,乾隆三十五年,那年他九十二歲,年紀已經很高了。但是卻得了痢疾,七天之後就去世了。這大概是因為我的父親儀高公,在他去世前七天去世,祖父聽到這個消息,悲痛不已,因此病發。
4. 醫資須行好事
每見有名醫家,不數年間,必獲厚資。其間實緣治療得當,而愈人者固多;僥倖而得者亦復不少。當虔修良藥,以施貧苦,疏財帛以行利人利物之事,則天亦原其情而錫之福也。莫謂我道勝人,分應坐享,求田問舍,以傳子孫;墓木未拱,已有資產廢棄者比比也。何如仍行好事,再種來生之福耶?
白話文:
每個有名的醫生,幾年之內一定可以獲得豐厚的資產。其中確實是因為治療得當,治好的人有很多;但僥倖而得到的例也不少。應該虔誠地研製良方好藥,救濟窮困的人,把錢財用來做利人利物的事,那麼上天也會理解他們的用心,賜予他們福氣。不要認為自己比別人強,就應該坐享其成,買田蓋房,傳給子孫後代;墳墓上的樹木還沒長成,就有資產被拋棄的事,這些例子比比皆是。還是繼續做善事,再種下今生福氣,不是更好嗎?
5. 醫家運到道行
中才之輩,其通塞蓋有時也。往昔同里一醫,專心好學,年至半百終歲門巷蕭然。忽一日有嘉興地界鄉豪俞姓者,三房其一子,有病甚危,因薦來邀。其時早秋,衣服須紗,乃假諸相好而就,同來舟而往。途中問及病者,平時愛嗜何物,使者指舟旁之菱曰:最愛此。而採菱之人,大肆詈言。
白話文:
中等才智的人,他們的通達或是受阻也有時候。從前同鄉有一個醫生,一心向學,到了五十歲那年,門庭冷清。忽然有一天,嘉興地界鄉紳俞姓人家,三房的一個兒子,病情危重,因此有人推薦去請他。那時正是初秋,衣服需要用紗做的,就向要好的朋友們借了紗衣,同坐船前往。途中問到病人的平常愛好是什麼,來人指著船邊菱角說:最愛吃這個。採菱角的人們聽了,大聲責罵起來。
蓋謂新落水船,桐油氣未退,而菱花遇桐油氣輒萎,為此喧譁。耳聞之,忽然有得,潛抓舟內油滯作丸,如梧子大者十粒,以紙包裝佩囊中。及診脈間,問何所苦?言胸滿腹脹,身熱不解,前醫用硝樸、枳實,攻之無效。近添漿水不入,稍納即嘔,病勢危急,默喜對症。曰:此上下阻隔,再遲二三日,則無救矣。
白話文:
意思是說,新做的船,桐油氣味尚未散去,而菱花遇到桐油氣味就會枯萎,因此引起騷動。我聽到後,突然有所頓悟,暗中取了一些船內油漬做成丸狀,像梧桐子那麼大小,用紙包好,放在藥囊中。等到診脈的時候,我問他有什麼不適?他說胸口滿悶、肚子脹滿,身體發熱且無法消退,之前大夫用硝石、樸硝、枳實等藥來攻治,都沒有效果。最近又加上喝水也不行,稍一服用便嘔吐,病情十分危急。我暗自高興,找到了對症下藥的良方。我說:這個病是上下不通暢阻塞,再過兩三天,就沒救了。
幸帶有神丸,先用湯灌下。出堂開方,不過消導行氣之劑。買藥須往返經時,而病者腹中已雷動矣。及煎藥服下,即如圊,下黑燥糞,繼溏者甚多,即飢而思納。病家上下無不歡悅,以慶再生,留款數日,厚饋而返。於是日行一日,名動公卿矣。前輩云:此醫金姓,字不知。
觀此則白蕈散,亦非妄語也。
白話文:
幸好帶有用神丸,先用熱湯灌服。出了診所開處方,不過是一些幫助消化的藥物。去買藥來回需要花費些時間,而病人的肚子裡已經開始雷鳴作響了。等藥煎好服下後,就像上廁所一樣,排出了黑色乾燥的糞便,然後又排出了很多溏糞,之後就覺得飢餓想吃東西了。病人家上上下下都非常高興,慶祝病人的再生,留他住了幾天,並給予厚禮後送他回家。從此之後,這位醫生的名聲日漸響亮,甚至驚動了朝廷的公卿。前輩說:這位醫師姓金,名字不詳。
6. 論用大黃
近來為醫,純用大黃者,當時氣流行之際,則延請之人,履滿戶外,必私囑從人,以先到為幸,何也?夫欲服大黃之名,必壯熱如燎,全不思納;或神昏譫語,勢甚危急。醫人一到,若遇神仙。然能用大黃,誠非難事。如傷寒傳經,至陽明裡證,腹滿拒按,面帶黑滯,下出燥糞便愈。
白話文:
最近,我為人看診,只使用大黃這種藥物。每當流行疫病的時候,來找我看病的人多得門庭若市。我不得不祕密地囑咐僕人,先到的人才能得到診治,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那些想服大黃的人,必定是壯熱如火,完全不肯吃藥,或神昏語無倫次,情況十分危急。醫生一到,他們就像見到了神仙一樣。但其實,用大黃來治療這些疾病並非難事。比如患了傷寒,傳到陽明經證,肚子脹滿按壓疼痛,臉色晦暗,大便乾燥,服用大黃後就會好轉。
至於溫疫,必舌黃胸痞,不甚拒按,面色亦帶黑滯,所下如膠似漆。其疫邪一分不盡,則病不瘳。故不妨數下,邪盡則愈。人見如此重症,得一下或數下而痊,聲便驟通,群稱妙手。此不過閱歷既深,臨症毅然不移耳。然終歸粗工,為時醫則可:若能於雜症中用之,方為作手。
白話文:
至於患有溫病,一定會有舌頭泛黃、胸口悶塞、按壓並不會強烈反抗、面容也會帶有黑灰滯色、排出的糞便好像膠水或者漆汁。如果這些不好的病邪沒有完全清除乾淨,那病症就不會完全痊癒。所以並不妨礙多排泄幾次,只要將病邪清除乾淨,就可以治癒。一般人看到如此嚴重的病症,服用一劑或幾劑藥物而痊癒,一聲聲地說妙手回春。這不過是多年的經驗累積,在診治疾病時堅決果斷,不偏不倚罷了。然而,最終還是限於粗淺的技術,只能作為一般的醫生:如果能夠在其他複雜的疾病中使用這種方法,才能稱為偉大的醫生。
往時鄰家子患大腹與兩腿小瘡密密,當臥時則作癢,輒夜爬抓,膿血淋漓;至晨不癢而結痂,及夜仍然。外科治以清解燥濕無效,繼用補血散風更甚,年餘不痊。後至舊青浦陳家,曰此瘡從臟腑蓄毒所發,須服丸料,半年可愈。方用大黃、犀角,余不盡悉。服丸漸覺癢減,膿水亦少,半年果痊。
白話文:
從前鄰居家的孩子得了大肚子,兩腿上還有很多小瘡,密密麻麻的,躺下時就發癢,他總是在夜裡抓撓,膿血淋漓;到了早上不癢了,開始結痂,到了晚上又開始癢。外科醫生用清熱解毒、祛濕的方法治療,但是沒有效果,後來改用補血散風的方法治療,病情反而更加嚴重,過了一年多也沒有治好。後來,他來到舊青浦的陳家,陳家的人說,這種瘡是臟腑積毒引起的,需要服用藥丸,半年就可以治好。他們開的藥方裡有大黃、犀角,其他的我不太清楚。服用藥丸後,他逐漸感覺到癢感減輕了,膿水也少了,半年後果然痊癒了。
更有張姓,平時毫無所患,惟過友戚家,雖門素識,常誤入別舍,而自不覺也。後遇徐君洄溪因述其故,徐曰:必得雪蝦蟆配藥,能除此症,但此物難求,我尚有一枚。修丸與君,張服完,病如失。後問雪蝦蟆從何而得,徐曰:那有此物,丸中首用大黃,明言恐君不服,故謬言之耳。
如二君者,皆能知人所不知,如是始可盡大黃之用矣。
白話文:
有一個姓張的人,平日裡沒有任何疾病,但只要去到親戚家,即使是熟悉的門,也經常誤入別人家,而自己卻不自知。後來遇見徐君洄溪,因循其緣故,徐君說:「必須得到雪蝦蟆配藥,才能消除這種症狀,但這種東西很難找到,我正好有一枚。修好丸藥給你。」張某服用完畢,病症就消失了。後來問雪蝦蟆從哪裡得到的,徐先生說:「哪有這種東西,丸藥中首選大黃,明說是怕你不服,所以才胡說八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