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凱鈞

《友漁齋醫話》~ 第二種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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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 (7)

1. 童子好睡說

或問童子好睡。孩提無論已,凡三歲以下,十歲以上之童子,每到晚餐才罷,或竟倒臥或扶頭坐睡,無不如沉醉然何耶?答曰:此脾系急,心系緩也。何謂脾系急?童子純陽好動,一日之中,無刻停歇,則體勞。脾主運動,故曰脾系急。何謂心系緩?童子天機活潑,心無所用,即入塾課讀,亦是口內工夫。

白話文:

有人問小孩子為什麼容易睡著。無論是還在襁褓中的嬰兒,還是三歲以下、十歲以上的兒童,只要到了晚餐時間,不是直接躺下就睡,就是依靠著什麼東西坐著睡著,彷彿像是完全沉醉其中。這是為什麼呢?

回答說:這是因為脾系統活躍,而心繫統緩慢。什麼是脾系統活躍?兒童純陽好動,一天之內沒有片刻停息,所以身體容易疲勞。脾臟掌管運動,所以說脾系統活躍。什麼是心繫統緩慢?兒童天資聰穎,心思單純,即使是上學讀書,也只是口頭上的功夫。

十歲之外,有用機記者,即不然也。心主血,不用則血不耗,故曰心系緩。夫農夫粗人,身雖老大,亦多體勞心逸者,伸腳即酣睡可驗矣。富貴人心勞體逸者多,故不及農夫粗人之好睡耳。

白話文:

過了十歲以後,有了自己記憶,就會分心記掛,就不會像小時候一樣容易快速入睡。

心臟是主宰血液運行,不用心則血液不消耗,所以說心血緩慢。那些農民或粗人,身體雖然年老,也有很多體力勞動、心意悠閒的人,他們腳一伸就能酣睡,就可以驗證這點。而富貴者的思慮多、身體勞動少,所以他們就不及農民或粗人好睡了。

2. 長病與高年病

長病與高年病,大要在保全胃氣。保全胃氣,在食不在藥,萬不可專恃於藥,致妨於食。倘其力能食時,寧可因食而廢藥,不可因藥而廢食。

白話文:

對於長期患病和老年人的患者,最重要的就是要保全胃氣。保全胃氣,靠的是飲食而不是藥物,千萬不可僅依靠藥物,而妨礙了飲食。如果患者有能力吃東西,那麼寧可因為吃東西而停止吃藥,也不要因為吃藥而停止飲食。

3. 治病雖愈善後不可缺

天下之事,經理一番,其有未盡善者,從而修飾潤色,不可缺也。若大病久病愈後,必當隨時調理,方為無弊。前張邑侯令媛病肝厥,延湖州一醫療治,經月而愈。時予適晤侯於靈芬館,乃相告曰:女公子之疾雖痊,原其故乃血虛木燥,必得滋養兼開鬱散滯之品,作丸料常服,庶保不復作也。侯諾而未暇終服,不數月,疾復作,湖醫斂手無術,竟歸不起。

是誰之咎歟?

白話文:

天下萬物,經過一番整理後,總還會有些未盡善的地方,這時就需要加以修飾潤色,不可忽略。就像大病、久病的人在痊癒後,也必須隨時的調理調理,才能沒有後遺症。從前,張邑侯府上的千金因肝氣鬱結而生病,延請了湖州的一位名醫治療,經過一個月的時間才痊癒。那時我剛好拜訪張邑侯於靈芬館,他便告訴我這件事,並說:「我女兒的病雖然好了,但是根源還是血虛木燥,必須以滋補養血和疏肝理氣的藥物,做成藥丸長期服用,這樣才能保證明年的病不再復發。」張邑侯雖然答應,但還沒有按時吃完藥,不到幾個月,女兒的病又復發了。湖州的名醫這時候束手無策,張府千金最後不幸去世了。

4. 病愈肉食辨

斐一中曰:人當病愈,胃氣必虛,固不可恣情口吻,尤不可小心太過,絕口不沾肉味。此言只說得一面,未能圓光。予謂:病後胃氣既虛,必欠於運化,肉食肥濃,發風動氣,助火生痰,皆未能免;須淡味與穀食調養,胃氣漸能健運,然後與風肉豬脂煮極爛充膳,方為無弊。若病愈便啖豕肉,斷不可也。如瘧疾斑疹之後,尤當切戒。

白話文:

斐一中說:人如果病好了,胃氣一定很虛弱,所以不能放縱飲食,尤其不能謹慎過度,完全不吃肉類。這種說法只講到了其中一面,並不全面。我認為:人生病之後胃氣虛弱,消化吸收功能一定不好,肉類肥膩濃烈,容易引起風熱,生痰生火,都不利於康復;因此需要清淡飲食,以穀物為主,來調理胃氣,等胃氣逐漸恢復正常運作之後,再吃燉得很爛的豬肉之類,這樣纔不會有不良後果。如果生病後就吃豬肉,那絕對不行。像瘧疾和斑疹熱之後,更要特別注意。

5. 煮藥有法

煮藥之法,取味者火宜緩,取氣者火宜速。若人參雖取氣,亦須武火緩煎。

白話文:

煮藥的方法,如果是要提取藥材的味道,那麼火候應該要慢,如果是要提取藥材的氣味,那麼火候應該要快。像人參這種藥材,雖然主要是提取它的氣,但也需要先用大火再轉小火慢慢熬煮。

6. 服藥有六弊

世俗服藥之弊有六,不可不知。有食已而即藥者,有藥已而即恣飲茶湯者;有藥食雜進而恬不知忌者;有才服此醫之藥,而旋以彼醫之藥繼之者;有明受此醫之藥,而陰則服彼醫之藥,不肯明言以欺人者;更有苦於服藥,所投湯丸,潛傾暗廢,中外侍人,又互為之隱,無可稽窮者。病或偶減,因無論已;設或病增,咎將安責?

白話文:

世間服藥的弊病有六種,不可不知。有人吃飽飯後就服藥,有人服藥後就放縱地喝茶、喝湯;有人把藥和食物混在一起吃,而毫不在意禁忌;有人才服了這個醫生的藥,馬上又用另一個醫生的藥接著吃;有人表面上接受了這個醫生的藥,背地裡卻服用另一個醫生的藥,不肯明說來欺騙人;甚至有人厭惡服藥,將藥湯、藥丸偷偷地倒掉,家中侍候的人,又互相隱瞞,無法追究。病情偶爾減輕,就認為已經痊癒,如果病情加重,責任又該歸咎於誰呢?

7. 熱症飲水得汗而愈

一人七月間病熱,日夜炎炎不解,醫用杏仁、薄荷、芩、連之類,解肌退熱,數服不愈。病經旬日,其人開張藥鋪。略知醫藥,因謂同伴曰:前所服藥,甚為對症而不瘳,我其殆焉哉!惟心中想冷飲,同伴咸謂閉塞腑氣,不與,病者無可如何?又經數日,適無人在側,因意床下藏有雪水一甕。乃勉力支撐,掀蓋連飲數碗,即倒臥床下,汗流遍身;及覺即思粥飲,身涼脈靜矣。

白話文:

一個人於七月染患高熱,日夜炎炎不退,醫生用杏仁、薄荷、黃芩、黃連等藥治療,解肌退熱,連服多次也不見好轉。生病旬日,此人開了間藥店,略懂醫藥,於是對同伴說:先前服用的藥,很對症,但就是治不好,看來我快不行了!我心裡只想喝冰涼的飲品,同伴都認為會閉鎖腑氣,不肯給他喝,病患無可奈何。又經過數日,剛好沒人在身邊,想著牀底下藏著一甕雪花水。於是勉力支撐,掀開蓋子連喝了好幾碗,隨即倒臥在牀下,汗流遍身。等他清醒後就想要喝粥,身體也涼爽了,脈象也平靜了。

其伴詢於其人,所患乃燥熱之症,治法當用玉女煎加解肌藥,早已愈矣。其如芩、連能清熱,不能潤燥,兼有杯水車薪之弊,所以似是而實非。其飲雪水而愈者,如熱斧沃水,則氣蒸蒸然,燥火之邪,從汗而泄,此必然之勢,無足奇者。

白話文:

他的同事問起那個病人,所患的病是燥熱症,應該用玉女煎加上解肌藥來治療,早就治癒了。像黃芩、連翹這些藥能清熱,但不能潤燥,還有杯水車薪的弊端,所以看起來對症,實際上並非如此。他喝雪水而治癒,就像熱斧頭澆在水裡,就會產生蒸氣,燥火之邪從汗液中排出,這是必然的結果,沒有什麼奇怪的。

8. 難於末治

凡病難於末治。前人有言,如錢孔中過鼠,全身已出,而尾不能出。要知尾不能出,其中有故在,只要細心體定,自然有得,不然則一簣之虧,前功盡棄矣!昔聞一人傷寒愈後,晝能食,夜能眠,二便如常,可稱無患矣。然坐臥一室,窗戶緊閉,或啟透風,庭除小步,便作寒熱。

白話文:

所有疾病都難以在末期治療。前人有言,就像老鼠從錢孔中穿過,身體已經出來了,但尾巴卻出不來。要知道尾巴出不來,其中有原因。只要細心體察,自然會有所得,否則就會前功盡棄。以前聽說一個人傷寒病癒後,白天能吃飯,晚上能睡覺,大小便也正常,可以說是沒有病患了。然而,他坐在一個房間裡,窗戶緊閉,或者打開窗戶透氣,在庭院裡走幾步,就會發冷發熱。

近處知名者,藥治殆遍,終無一效。後詣吳門薛一瓢診治,曰:賊去而門未關者,用玉屏風散而痊。此所謂知其要者一言而終,脫尾而出,究何難哉?人患身熱咳嗽,予為診治。知其暑風,用辛涼無效,因其煩躁不寧,用大黃下之,一服而愈,粥飯兼進。一日忽目赤舌紅,咽痛如刺,服西瓜汁緩痛,彈指頃,診其脈如平人。

白話文:

附近有名氣的醫生,已經都用藥治療過一遍了,最後都沒有效果。後來到吳門薛一瓢那裡診治,薛一瓢說:病邪已經消除了,但門戶還沒有關閉,用玉屏風散就可以痊癒了。這就是所說的知道關鍵的人,一言而終,脫卻繁瑣,究問起來,有什麼難的嗎?

一個人患了身熱咳嗽,我為他診治。知道是暑熱之風,用了辛涼的藥物,沒有效果,於是看到他煩躁不安,就用大黃瀉下,一服藥就治癒了,他開始吃粥吃飯。有一天,他的眼睛忽然變紅,舌頭也變紅,咽喉疼痛像刺一樣,喝西瓜汁緩解疼痛,彈指之間,我診斷他的脈象如同健康人一樣。

因思表邪已散,暑熱已清,結食已消,而見此症何耶?靜思一片時,念其痛雖甚,只宜輕清,方為合法,乃用燈心二十莖,竹捲心二十個,以清心火,大甘草三片,以甘瀉之,煎半杯,才服即閤眼酣寢。覺而謂人曰:前藥下咽,即不痛,是何仙方耶?而不知藥不值一文,此亦脫尾之驗也。

白話文:

由於考慮到表邪已經散去,暑熱已經清涼,積食已經消散,為什麼還會有這種症狀呢?安靜地思考了一會兒,我想雖然疼痛很劇烈,但只宜服用清淡的藥物來調養,纔是符合病情的,於是我就用了二十根燈心草、二十個竹茹,來清心火,三片大甘草,用甘味來瀉熱,煎成半杯藥,才喝下去就閉上眼睛沉沉地睡著了。醒來後,他對人說:剛才的藥一下嚥,就不痛了,這是什麼仙方啊?而不知道藥不值一分錢,這也是脫尾的驗證。

9. 跋葉氏醫案

或問:近來習醫者,案頭無不置一《葉氏醫案》,究竟其書何如?予曰:先生乃吳中之名醫也,始習幼科,後學力日進,擴充其道,於內科一門,可稱集大成焉。其論肝風內動,非外來之風,用和陽熄風之法,發前人所未發;於暑症一門,雖宗河間,而用方工細,亦可謂青出於藍;其於痢疾,輒用溫補,瘧疾少用柴胡,未免美玉微瑕。其案辨症多而論脈少,夫切後於問,豈可厚非。

白話文:

有人問:現在學習醫學的人,書桌上都放著一本《葉氏醫案》,這本書到底怎麼樣?我說:葉天士是吳地著名的醫生,他起初學習兒科,後來學業進步很快,擴充了自己的醫學知識,在內科領域可以說集各家之大成了。他論述肝風內動,不是外來的風邪,採用和陽熄風的方法,發前人所未發;對於暑症,雖然宗法張景嶽,但用方精細,也可謂青出於藍;對於痢疾,總是使用溫補的藥物;對於瘧疾,很少使用柴胡,這不免是美玉微瑕。他的醫案辨別症狀很多,但論述脈象卻很少,把脈在問診之後,怎麼能厚非他呢?

更如肋痛用入絡之品,若青蔥管、新絳、旋覆、桃仁之類;腹痛用甲己化土,亦開後來無窮之秘。但欲觀是書,須讀張李劉朱各家之說,然後探究葉氏方意所從來,庶不為無根之萍,亦免隨波逐浪之誚。

白話文:

就好像治療肋部疼痛會使用入絡的藥品,例如青蔥管、新絳、旋覆和桃仁之類;治療腹痛則使用甲己化土的藥物,這也為後來的醫學發展開啟了無窮無盡的奧祕。但如果你想研讀這本書,就必須先讀過張、李、劉、朱等各家醫學家的著作,然後再探究葉氏方劑的思路和淵源,這樣纔不會成為沒有根基的浮萍,也避免盲從他人的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