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慎庵

《金針秘傳》~ 一、論針灸學之淵源及真傳之難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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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論針灸學之淵源及真傳之難得 (1)

1. 一、論針灸學之淵源及真傳之難得

世人每以針灸學術,久已失傳。又有謂針灸家多守秘密,靳其術而不傳,此皆未悉針灸學之甘苦,是以有此想當然之說耳。無論何種學術,凡可以文字相傳者,多屬其中之糟粕。若其精華所在,絕非文字可以相傳。其中之曲折奧妙,非由耳提面命不可,甚至可以意會而不可以言傳。

白話文:

世人普遍認為,針灸學術失傳已久。也有說法認為,針灸學者多半保守祕密,不願將技術傳授給後人。這些說法都是不瞭解針灸學的艱辛和苦楚,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無論哪種學術,凡是可以通過文字傳授的,大多都是其中的糟粕。而精華所在,絕不是文字可以傳授的。其中曲折奧妙的地方,只能通過言語、身教才能相傳,甚至還可以通過意會,而不可以用語言來傳授。

孟子所謂大匠誨人,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非故靳其術而不傳,實有千言萬語,而不能領略一二者。即孟子之所謂巧,乃學術之精華也。針灸之學,精華多而糟粕少。所以數千年來,能得其真傳者,一代不過數人,職此故也。

白話文:

孟子說過,技藝高超的師傅可以教給學生準則和規矩,但卻不能使學生變得靈巧。並不是師傅故意吝嗇自己的技法不傳授,而是有成千上萬的話語,學生卻難以領會一二。孟子所說的靈巧,就是學術的精華。針灸學的精華多,糟粕少,所以數千年來,能得到真傳的人,一代不過數人,正是這個原因。

即以文字可傳者而論,似乎《內經》、《難經》所有之文字,即由上古相傳而來,必無謬誤,無如五代以前,印書之學,尚未發明,各種書籍皆有手抄,甚為難得。又易錯落舛誤,一經世亂,往往焚燬無遺,此相傳之一難也。秦漢以上,各種學術率以口耳相傳,未能筆之於書,人存則學存,人亡則學亦亡,此相傳之二難也。有此二難,是以上古學術,存於今者,十不逮一,並非故守秘密,靳而不傳也。

白話文:

如果以可以傳世的文字來說,好像《內經》、《難經》裡面的文字,就是由古代傳下來的,一定不會有錯誤,但是五代以前,印刷術還沒有發明,各種書籍都是手抄的,非常難得,又容易錯落舛誤,一遇到戰亂,往往被焚燒殆盡,這是傳授的一大難題。秦漢以前,各種學術都是以口耳相傳,沒有把學術內容寫成書,人存學術就在,人死學術也跟著消失,這是傳授的第二大難題。有這兩大難題,所以古代的學術,流傳到現在的,十個裡面也只有一兩個,並不是故意保守祕密,不肯傳授。

針灸一道,首重經絡穴道,次即手法針法。如《靈樞》、《素問》、《難經》等書,皆為針灸家之祖籍。數千年來,無能出其範圍,但某經某穴、主治某病、即已略而弗詳。至某穴應如何下針,某病應如何寒溫補瀉,更不得其要領,何也?考《內經》、《難經》而外,專論經絡穴道及主治病症者,據《隋書經籍志》尚有《明堂孔穴》五卷、《明堂孔穴圖》三卷。

白話文:

針灸這一門醫術,首先重視經絡穴道,其次就是手法針法。像《靈樞》、《素問》、《難經》等書,都是針灸家們的祖籍。數千年來,沒有人能超出它們的範圍,但某經某穴,主治某病,已經略微而未詳盡。到某穴應該如何下針,某病應該如何寒溫補瀉,就更不得其要領了,為什麼呢?考察《內經》、《難經》以外,專門論述經絡穴道及主治病症的,根據《隋書經籍志》還有《明堂孔穴》五卷、《明堂孔穴圖》三卷。

《唐志》有《黃帝內經明堂》十三卷、《黃帝十二經脈明堂五臟圖》一卷、《黃帝十二經明堂偃側人圖》十二卷、《黃帝明堂》三卷。又隋之楊上善《黃帝內經明堂類成》十三卷、楊元孫《黃帝明堂》三卷,皆足以補《內》、《難》之不足。無如今世一字無存,如但守《內經》、《難經》,即各經穴道,尚不能備,何論其他。

白話文:

《唐書》中有《黃帝內經明堂》十三卷、《黃帝十二經脈明堂五臟圖》一卷、《黃帝十二經明堂偃側人圖》十二卷、《黃帝明堂》三卷。還有隋朝楊上善的《黃帝內經明堂類成》十三卷、楊元孫的《黃帝明堂》三卷,都足以彌補《內經》、《難經》的不足。如今這些書都沒有保存下來,如果只守著《內經》、《難經》,那麼各經的穴位,都還不能完全備全,更別說其他內容了。

幸有晉人皇甫士安,當漢魏經籍散亡之後,以上各書尚未殘缺,得以蒐羅纂輯。著為《甲乙經》十二卷,垂示後人。至今學針灸者,能知某經有若干穴,某穴確在某處,某病宜取某穴,及各穴應如何下針,皆以《甲乙經》為根據,除此以外,更無可考。是以《甲乙經》之有功於醫,直與《內經》、《難經》並垂不朽。

白話文:

幸好有晉朝人皇甫士安,在漢魏時代的經書文獻散佚之後,上述的各本書還沒有殘缺,得以收集整理。寫成十二卷的《甲乙經》,留給後人。直到現在學習針灸的人,都能知道某個經絡有多少個穴道,某個穴道確切位於哪裡,某種疾病應該取哪個穴道,以及各個穴道應該如何下針,這些都是以《甲乙經》為依據,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可以參考。因此,《甲乙經》對醫學的貢獻,可以和《內經》、《難經》一樣永垂不朽。

針灸家更宜奉為金科玉律,不可不熟讀而深究也。

由晉宋以迄隋初,百數十年之間,大亂迭興,學術道喪,醫學尤荒。除王叔和之《脈經》、葛洪之《肘後方》、褚澄之《褚氏遺書》、巢元方之《病源》以外,更無他種醫書流傳。針灸之書,更無有起而述之者。至唐初孫思邈真人著《千金方》,始稍稍論及針灸,而王燾著《外臺秘要》,即以針灸為絕無所用,惟於六朝人之方劑,則廣收博採,一字不遺。因此有唐一代,談針法者絕少,《內》、《難》、《甲乙》之學,至此幾乎失傳矣。

白話文:

從晉朝、宋朝到隋朝初年,一百多年間,天下大亂,文化衰微,醫學更是荒廢。除了王叔和的《脈經》、葛洪的《肘後方》、褚澄的《褚氏遺書》、巢元方的《病源》以外,沒有其他醫書傳世。關於針灸的書,更是沒有人寫過。直到唐朝初年,孫思邈真人寫了《千金方》,才稍微提到針灸。而王燾寫的《外臺祕要》,卻認為針灸毫無用處,只是廣泛收錄了六朝時期醫生的藥方,一個字都不落下。因此,在唐朝,談論針法的人極少,《內經》、《難經》、《甲乙經》的學術,到此幾乎失傳了。

史雖盛稱狄梁公腦後下針,贅疣立墜,僅堪播為美談,並無一字撰述,此則深可痛惜者也。

趙宋崛興,居然為醫設學,定考醫程式,造就醫學人才。命林億、高保衡等,校正《內經》、《傷寒論》、《金匱要略》等書傳世,官家著有《惠民和劑局方》、《聖濟總錄》諸書,嘉惠醫林。於針灸一科,並極留意,朝廷以世傳針砭之法,方術不同,易滋訛舛,於是命尚藥奉御王惟一等,考求古代明堂氣穴經絡之說,鑄有銅人二具,天聖五年十月製成。奉詔一置醫官院,一置大相國寺仁濟殿。

白話文:

當趙宋王朝興起時,就開始重視醫學教育,設置了醫學考試制度,培養出許多醫學人才。朝廷命令林億、高保衡等人校正《內經》、《傷寒論》、《金匱要略》等醫學經典著作,並將其流傳於世。此外,朝廷還編撰了《惠民和劑局方》、《聖濟總錄》等醫書,造福醫學界。在針灸方面,朝廷也十分重視。由於當時流傳的針灸方法不盡相同,容易產生錯誤,因此朝廷命令尚藥奉御王惟一等,考究古代有關穴位經絡的學說,並鑄造了兩個銅人模型。天聖五年十月,銅人模型製成後,一個被安置在醫官院,另一個被安置在大相國寺仁濟殿。

又命纂集舊聞,訂正訛謬,著為《銅人腧穴針灸圖經》三卷,刊刻頒布,俾資遵守。前代失傳之《明堂圖說》,至是始復傳於世。凡讀《內》、《難》、《甲乙》者,可以有所考鏡矣。

白話文:

並命令編纂收集以前的書本記載,訂正錯誤和謬誤,編纂寫成為《銅人腧穴針灸圖經》三卷,刊刻印刷頒發給有關部門,以便查閱遵守。自前朝已經失傳的《明堂圖說》,到這時才重新在世上流傳開來。凡是研讀《內經》、《難經》、《甲乙經》的人,可以藉此書來考證和借鑑。

又據周密《齊東野語》云:舅氏章叔恭,倅襄州日,嘗獲銅人背面二器,相合則渾然全身。後由趙南仲歸之內府,叔恭嘗寫有銅人背面二圖云云,則宋時內府銅人不止王惟一所制一種。王制之銅人,當為全身,故可分置二處,此為兩面相合而成,不知何時何人所作,其異同優劣如何,俱不可考。

白話文:

根據周密的《齊東野語》記載,他的舅舅章叔恭,在襄州當官的時候,曾得到兩個銅人,如果將它們組合起來,就會變成一個完整的銅人。後來,這兩個銅人被趙南仲帶回了宮內。章叔恭曾經畫過這兩個銅人的背面圖。由此可見,在宋朝宮內,不只有王惟一所製作的銅人這一種。王惟一所製作的銅人,應該是全身的,所以可以分開放置在兩個地方。而這兩個銅人,是通過兩面相合而成的。不知道它們是哪個時代、哪個人製作的,它們之間有什麼不同和優缺點,這些都無法考究了。

即章叔恭所繪之圖,亦不可得見,至為可惜,今言孔穴圖者,惟《銅人腧穴圖經》略存梗概耳。

王惟一所制,章叔恭所繪,皆只有正背二面,側伏尚不完全。惟世傳《明堂灸經》所繪之圖,兼及側面伏面,足補兩種銅人之不足,益可寶貴。惟此書不題著書人姓名,惟題西方子撰,想系宋之高人隱士,精於灸術,不屑以醫著名者之所為也。

白話文:

王惟一製作,章叔恭繪畫的銅人,都只有正面和背面,側面和俯臥的姿勢還沒有完整。只有流傳下來的《明堂灸經》所繪圖,兼顧到側面和俯臥的姿勢,可以補兩種銅人的不足,更加可貴。但此書沒有提到著者的姓名,只寫著「西方子撰」,想來是宋朝的隱士高人,精通灸術,不願意以醫術出名的人所寫的。

元明之間,針灸之學益微,歷代傳習不廢者,只有席氏一家。考明陳會著有《神應經》一卷,卷首列有宗派圖,稱梓桑君席宏達得針灸真傳,世世專精,九傳而至席華叔,十傳而至席信卿,十一世始傳於陳會。會即廣傳其術,共授二十四人,得其真傳者有二人,一為康叔達,一為劉瑾。

白話文:

元明之間,針灸之學日益衰微,歷代傳習不廢者,只有席氏一家。考明陳會箸有《神應經》一卷,卷首列有宗派圖,稱梓桑君席宏達得針灸真傳,世世專精,九傳而至席華叔,十傳而至席信卿,十一世始傳於陳會。會即廣傳其術,共授二十四人,得其真傳者有二人,一為康叔達,一為劉瑾。

書中有席宏達傳授誓詞,謂傳道者必盟天歃血,立誓以傳,當於宗派圖下注其姓名。如或妄傳非人,私相付度陰有天刑,明有陽譴云云,此針灸家誓守秘密之明證。但《內經》即有勿傳非人之語,當以針法易習難精,深恐無識之徒,得其皮毛,肆意圖利,貽害病人,故鄭重傳授,藉以垂戒耳。

白話文:

在明朝末年,大江南北還有兩位以針灸聞名的醫生。一位是姑蘇的凌漢章,他對人體的穴位瞭如指掌,不需要按壓和揣測,即使隔著衣服施針,也是百發百中,就像庖丁解牛一樣,不用刻意尋找,就能準確無誤地找到穴位。另一位是六合的李千戶,他的針灸技術也非常高超,但是他必須脫掉病人的衣服,折疊起來以測量穴位的深度,然後用墨水點記下需要施針的穴位,最後才下針。他們的施針方法不同,但神乎其技的程度卻是一樣的,人們稱他們為異曲同工。

明季大江南北,以針名世者,尚有二家。一為姑蘇凌漢章,其於周身穴道,不須按揣,隔衣針之,亦百不失一,所謂目無全牛者也。一為六合李千戶,針法亦極精,但其按穴必須去衣折量,先以墨點記其應針之穴,然後下針。其術不同,而神乎其技,則初無二致,人謂其異曲同工。

元明之間,有一秘密之針灸書,得之者視如枕中鴻寶,名曰《衛生針灸元機秘要》。萬曆中太醫院官楊繼洲得其書,謂當公之於世,乃為之補輯刊刻,易其名曰《針灸大全》。同時有高武者,著有《針灸聚英》、《針灸節要》諸書。凡歷代相傳之針法灸法,及針灸家之備歌各賦,多蒐括無遺。

白話文:

在元朝和明朝之間,有一本祕密的針灸書籍,得到它的人視它如枕邊的珍寶,名字叫做《衛生針灸元機祕要》。明朝萬曆年間,太醫院官員楊繼洲得到了這本書,認為應該讓世人知道,於是對它進行了補充和編輯,並改名為《針灸大全》。同時,還有一位高武者,寫了《針灸聚英》、《針灸節要》等書。凡歷代相傳的針法、灸法,以及針灸家們寫的各種歌賦詩歌,都被他蒐集得齊全無遺。

元王國端之《扁鵲神應針灸玉龍經》,亦多錄私相傳誦之歌括歌賦。蓋皆熱心針灸學,惟恐古法失傳,同抱一普及公開之思想者也。

白話文:

元朝王國端所著《扁鵲神應針灸玉龍經》,書中也收錄了很多民間私下流傳的歌謠和賦。這些歌謠和賦都是盛讚針灸之學,表達了人們擔心古法失傳,希望針灸之學能夠得到普及與公開的想法。

吾師黃石屏先生為人治病,亦隔衣下針,無須留意揣量穴道,而自然百無一誤。蓋與明季凌漢章所傳針法,為一脈相傳,固由於周身穴道爛熟胸中,無須臨時脫衣挨按,然其隨手下針百無一誤者,另有取穴準確之法,較之脫衣挨按,尤為迅速。故鄙人平生治病亦遵吾師之法,隔衣下針,並非故為所難,亦由習之既久反較脫衣為易。

白話文:

我的師父黃石屏先生為人治病,也是隔著衣服下針,不需要刻意注意揣測穴位,而自然百發百中。這大概是與明代凌漢章傳授的針法是一脈相承的,是基於對全身穴位的瞭如指掌,不需要臨時脫衣服挨著按,但是他隨手下針卻百發百中,另有取穴準確的方法,比脫衣服挨按還要迅速。因此,我平生治病也遵從老師的方法,隔著衣服下針,這並不是故意使人為難,也是因為習慣了很久反而比脫衣服更方便。

此等處可以意會,而不可以言傳。將來實習時,吾師所傳隔衣下針之法,當可望其普及也。

習針科者,對於暈針及吸針之解法,務宜講明有素,庶不致臨事倉皇。暈針固險,而吸針尤險而危。昔朱丹溪有一門人,為病者用針,針為氣所吸,牢不可拔,而吸入甚速。其人急趨丹溪求教,丹溪聞之變色曰:吾不能解,惟速求可久先生。葛至,急於他穴下一針,其吸入之針,應手射出。可見針法自有真傳,到此緊要關頭,絲毫不容假借矣。

白話文:

學習針灸的人,對於暈針和吸針的解法,務必要講解清楚,才能在遇到突發狀況時從容應對。暈針固然危險,但吸針更加危險,甚至難以解救。

過去有一次,朱丹溪的門人為病人針灸,沒想到針被氣血吸住,牢牢地卡在穴位上,而且吸入的速度非常快。這個人在情急之下趕快去找朱丹溪求救,朱丹溪一聽,立刻變了臉色,他說:「我沒有辦法解開,趕快去找可久先生!」

沒多久,可久先生趕到了,他在其他穴位上刺了一針,那個吸入的針立馬彈射出來。由此可見,針灸技術有真實傳承的重要性,在關鍵時刻,不容許有任何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