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綱目》~ 人部第五十二卷 (19)
人部第五十二卷 (19)
1. 人傀
(公回切。怪異也。《綱目》)
李時珍曰:太初之時,天地絪縕。一氣生人,乃有男女。男女媾精,乃自化生。如草木之始生子,一氣而後有根及子,為種相繼也。人之變化,有出常理之外者。亦司命之師所當知,博雅之士所當識。故撰為人傀,附之部末,以備多聞眚咎之徵。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男女構精,萬物化生。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此蓋言男女生生之機,亦惟陰陽造化之良能焉耳。齊司徒褚澄言:血先至裹精則生男,精先至裹血則生女。陰陽均至,非男非女之身;精血散分,駢胎品胎之兆。《道藏經》言:月水止後一、三、五日成男,二、四、六日成女。
東垣李杲言:血海始淨一、二日成男,三、四、五日成女。《聖濟經》言:因氣而左動,陽資之則成男;因氣而右動,陰資之則成女。丹溪朱震亨乃非褚氏而是東垣,主《聖濟》左右之說而立論,歸於子宮左右之系。諸說可謂悉矣。時珍竊謂褚氏未可非也,東垣未盡是也。
蓋褚氏以精血之先後言,《道藏》以日數之奇偶言,東垣以女血之盈虧言,《聖濟》、丹溪以子宮之左右言,各執一見;會而觀之,理自得矣。夫獨男獨女之胎,則可以日數論;而駢胎品胎之感,亦可以日數論乎?稽之諸史,載一產三子、四子者甚多。其子有半男半女,或男多女少,男少女多。
《西樵野記》載國朝天順時,揚州民家一產五男,皆育成。觀此,則一、三、五日為男,二、四、六日為女之說,豈其然哉?焉有一日受男而二日復受女之理乎?此則褚氏、《聖濟》、丹溪主精血子宮左右之論為有見,而《道藏》、東垣日數之論為可疑矣。王叔和《脈經》,以脈之左右浮沉,辨猥生之男女;高陽生《脈訣》,以脈之縱橫逆順,別駢品之胎形。恐亦臆度,非確見也。
王冰《玄珠密語》言:人生三子,主太平;人生三女,國淫失政;人生十子,諸侯競位;人生肉塊,天下饑荒。此乃就人事而論,則氣化所感,又別有所關也。夫乾為父,坤為母,常理也。而有五種非男,不可為父;五種非女,不可為母,何也?豈非男得陽氣之虧,而女得陰氣之塞耶?五不女:螺、紋、鼓、角、脈也(螺者,牝竅內旋,有物如螺也。紋者,竅小,即實女也。
鼓者,無竅如鼓。角者,有物如角,古名陰挺是也。脈者,一生經水不調,及崩帶之類是也)。五不男:天、犍、漏、怯、變也(天者,陽痿不用,古云天宦是也。犍者,陽勢閹去,寺人是也。漏者,精寒不固,常自遺泄也。怯者,舉而不強,或見敵不興也。變者,體兼男女,俗名二形,《晉書》以為亂氣所生,謂之人疴。
其類有三:有值男即女、值女即男者,有半月陰、半月陽者,有可妻不可夫者。此皆具體而無用者也)。胎足十月而生,常理也;而有七月、八月生者,十二三月生者,十四五月生者。或云:氣虛也。
虞摶《醫學正傳》言,有十七八月至二十四五月而生;劉敬叔《異苑》言,太原溫磐石母,孕三年乃生,豈亦氣虛至於許久耶?(今有孕七月而生子者,多可育;八月而生者,多難育。七變而八不變也。《魏略》云:黃牛羌人,孕六月而生。《博物志》云:獠人孕七月而生。
《晉書》云:符堅母,孕十二月生。劉搠母,孕十三月生。《漢書》云:堯及昭帝,皆以十四月生。《三十國春秋》云:劉聰母,孕十五月乃生。《搜神記》云:黃帝母名附寶,孕二十五月而生帝。)
胞門子臟為奇恆之府,所以為生人之戶,常理也;而有自脅產、自額產、自背產、自髀產者,何也?豈子臟受氣駁雜,而其繫有不同,如《宋史》所記男陰生於脊,女陰生於頭之類耶?(《史記》云:陸終氏娶鬼方之女,孕而左脅出三人,右脅出三人。六人子孫,傳國千年。
天將興之,必有尤物。如修巳背折而生禹,簡狄胸折而生契也。《魏志》云:黃初六年,魏郡太守孔羨表言:汝南屈雍妻王氏,以去年十月十二日生男兒,從右腋下、小腹上而出。其母自若,無他畏痛。今瘡已愈,母子全安。《異苑》云:晉時,魏興李宣妻樊氏,義熙中懷孕不生,而額上有瘡。
兒從瘡出,長為軍將,名胡兒。又云:晉時,常山趙宣母,妊身如常,而髀上作癢,搔之成瘡。兒從瘡出,母子平安。《野史》云:莆田尉舍之左,有市人妻生男,從股髀間出。瘡合,母子無恙。可證屈雍之事。浮屠氏言釋迦生於摩耶之右脅,亦此理也。《嵩山記》云:陽翟有婦人,妊三十月乃生子。
從母背上出,五歲便入山學道。《琅琊漫鈔》云:我朝成化中,宿州一婦孕,脅腫如癰。及期兒從癰出,瘡痏隨合。其子名佛記兒。
時珍曰:我明隆慶五年二月,唐山縣民婦有孕,左脅腫起。兒從脅生,俱無恙。)。陽生陰長,孤陽不生,獨陰不長,常理也;而有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婦女生須,丈夫出湩,男子產兒者,何也?豈其氣脈時有變易,如女國自孕,雄雞生卵之類耶?(《史記》云:姜源見巨人跡履之而生棄,有娀氏吞玄鳥卵而生契。皆不夫而孕也。
《宣政錄》云:宋宣和初,朱節妻年四十一,夕頷癢,至明須長尺余。《草木子》云:元至正間,京師一達婦,髭鬚長尺余也。謝承後《漢書》云:濟陽李元,全家疫死,只一孫初生數旬。蒼頭南陽李善自哺乳之,乳為生湩。《唐書》云:元德秀兄子襁褓喪親,德秀自乳之,數日乳中湩流,能食乃止。
《宋史》云:宣和六年,都城有賣青果男子,孕而生子,蓐母不能收,易七人,始免而逃去。《西樵野記》云:明嘉靖乙酉,橫涇傭農孔方,忽患膨脹,憒憒幾數月,自脅產一肉塊。剖視之,一兒肢體毛髮悉具也)。男生而覆,女生而仰,溺水亦然,陰陽秉賦,一定不移,常理也;而有男化女、女化男者,何也?豈乖氣致妖,而變亂反常耶?《京房易占》云:男化為女,宮刑濫也。女化為男,婦政行也。
《春秋潛潭巴》云:男化女,賢人去位。女化男,賤人為王。此雖以人事言,而其臟腑經絡變易之微,不可測也。(《漢書》云:哀帝建平中,豫章男子化為女子,嫁人生一子。《續漢書》云:獻帝建安二十年,越嶲男子化為女子。李時珍曰:我朝隆慶二年,山西御史宋纁疏言:靜樂縣民李良雨,娶妻張氏已四載矣,後因貧出其妻,自傭於人。隆慶元年正月,偶得腹痛,時作時止。
二年二月初九日,大痛不止。至四月內,腎囊不覺退縮入腹,變為女人陰戶。次月經水亦行,始換女妝,時年二十八矣。洪範《五行傳》云:魏襄王十三年,有女子化為丈夫。《晉書》云:惠帝元康中,安豐女子周世寧,以漸化為男子,至十七八而性氣成。又孝武皇帝寧康初,南郡女子唐氏,漸化為丈夫。
《南史》云:劉宋文帝元嘉二年,燕有女子化為男。《唐書》云:僖宗光啟二年春,鳳翔郿縣女子朱齔,化為丈夫,旬日而死)。人異於物,常理也;而有人化物、物化人者,何也?豈人亦太虛中一物,並囿於氣交,得其靈則物化人,失其靈則人化物耶?抑譚子所謂至淫者化為婦人,至暴者化為猛虎,心之所變,不得不變;孔子所謂物老則群精附之,為五酉之怪者邪?(《譚子化書》云:老楓化為羽人,自無情而之有情也。賢婦化為貞石,自有情而之無情也。
世說:武昌貞婦,望夫化而為石。《宋史》云:崑山石工採石,陷入石穴,三年掘出猶活,見風遂化為石。《幽冥錄》云:陽羨小吏吳龕,於溪中拾一五色浮石,歸置床頭,至夜化為女子。《左傳》云:堯殛鯀於羽山,其神化為黃熊,入於淵。黃熊,龍類也。《續漢書》云:靈帝時,江夏黃氏母,浴水化為黿,入於淵。
《搜神記》云:魏文帝黃初中,清河宋士宗母,浴於室,化為鱉,入於水,時復還家。《異苑》云:宋文帝元嘉中,高平黃秀,入山經日,遂化為熊。《淮南子》云:牛哀病七日,化而為虎,搏殺其兄。《郡國志》云:藤州夷人,往往化貙。貙,小虎也,有五指。《博物志》云:江漢有貙人,能化為虎。
《唐書》云:武后時,郴州左史,因病化虎,擒之乃止,而虎毛生矣。又憲宗元和二年,商州役夫,將化為虎,眾以水沃之,乃不果。顧微《廣州記》云:湞陽縣俚民,一兒年十五六,牧牛。牛忽舐兒甚快,舐處悉白。俄而兒死,殺牛以供客。食此牛者,男女二十餘人,悉化為虎。
《隋書》云:文帝七年,相州一桑門,化為蛇,繞樹自抽,長二丈許。《抱朴子》云:狐、狼、猴、玃,滿三百歲,皆能變人。)《參同契》云,燕雀不生鳳,狐兔不字馬,常理也;而有人產蟲獸神鬼、怪形異物者,何也?豈其視聽言動,觸於邪思,隨形感應而然耶?又有人生於卵、生於馬者,何也?豈有神異憑之,或因有感遘而然耶?(《博物志》云:徐偃王之母,產卵棄之。孤獨老母取覆之,出一兒,後繼徐國。
《異說》云:漢末有馬生人,名曰馬異。及長,亡入胡地)?人具四肢七竅,常理也;而荒裔之外,有三首、比肩、飛頭、垂尾之民。此雖邊徼餘氣所生,同於鳥獸,不可與吾同胞之民例論,然亦異矣。(《山海經》云:三首國,一身三首,在崑崙東。《爾雅》云:北方有比肩民,半體相合,迭食而迭望。
《南方異物志》云:嶺南溪峒中,有飛頭蠻,項有赤痕。至夜以耳為翼,飛去食蟲物,將曉復還如故也。《搜神記》載吳將軍朱桓一婢,頭能夜飛,即此種也。《永昌志》云:西南徼外有濮人,生尾如龜,長三四寸,欲坐則先穿地作孔。若誤折之,便死也)。是故天地之造化無窮,人物之變化亦無窮。
《賈誼賦》所謂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摶,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此亦言變化皆由於一氣也。膚學之士,豈可恃一隅之見,而概指古今六合無窮變化之事物為迂怪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