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瘍醫大全》~ 卷三十一 (4)
卷三十一 (4)
1. 論痘瘡根源
聶九吾曰:痘疹之源?有謂兒在胎時食母血穢而致也,有謂父母欲火所致也,欲火之說出於臆測,固無明據。然嘗見孕婦飲食清淡者,生子出痘多稀少而平順,恣食厚味者,生子出痘多稠密而險危,則其病源受毒於母胎血穢,似有明驗。
蓋飲食淡則血氣清而胎毒輕,飲食厚則氣血濁而胎毒重,受毒輕故出痘少,受毒重故出痘多,若因諸痛癢瘡瘍皆屬心火,謂火由欲生,致毒因火結,故其為害獨勝於諸瘡,此其說亦未為全非,而總之痘毒一胎毒耳。
惟其為胎毒,則潛伏五臟,有觸則發,無觸則不發,故其發有遲速,當其未發時,形氣俱泯,無可端倪,若未燧之火何處尋覓,又何可解釋?古立預解痘毒諸方,若無故而逐寇於通都,不近理也,及其觸而發則勃然不可御,蓋其毒氣發自五臟,實動五臟真氣,全賴血氣送毒氣而出之於外,運化之而成漿,收結之而成痂,而後臟腑可安。
若血氣送毒氣不出,則毒氣反攻臟腑,如寇作于都城中,主者不能操謀奪武逐之於外,致令操戈內攻,安得不危,故用藥猶如用兵,不可不透此理也。(論受病之源。)
又曰:治痘之家多矣。劉河間悉用寒涼,偏害不小,至於錢仲陽立方,亦以解毒為主,而多用寒涼,少用溫補,張潔古、王海藏咸宗之,此其意俱本於《內經》諸瘡瘍屬心火之一言,故以寒涼瀉火也。厥後陳文中立方力矯其偏,專主溫補,凡痘瘡已出未出之間諸證,悉用十一味木香散,(南木香、大腹皮、赤茯苓、訶子肉、人參、青皮、半夏、前胡、肉桂、丁香、甘草。
)已出之間諸證,悉用十二味異功散,(人參、製半夏、白朮、茯苓、當歸、陳皮、厚朴、製附子、木香、丁香、肉果、官桂。)其意歸重於太陰一經,蓋以手太陰肺主皮毛,足太陰脾主肌肉,肺金惡寒,脾土惡濕,故用木香、官桂以治肺之寒,用朮、附、半夏以治脾之濕,二方用之得其當,其效固大,然不分寒熱虛實而一概用之,則宜於虛寒,不宜於實熱,其偏害又可知也。朱丹溪辨之是矣。
至丹溪立論矯陳氏之偏,而取錢氏之長,主於解毒和中安表,似為的當,舉世宗之,數百年來無敢議其失者。余則以為丹溪治他病多妙論,獨於治痘則孟浪而未盡其妙,倘亦千慮之失乎!蓋其矯偏於陳氏,而不敢輕用木香、丁香、桂、附等熱劑,似乎因噎而廢食,懲羹而吹虀,其取長於錢氏,而必用芩、連、牛蒡、連翹之類,以監製參耆歸術等補劑,似乎任將而中制用兵而外監也,其失亦起於泥《內經》瘡瘍屬心火之言,而未透其理也。
不知痘瘡雖屬心火,卻與諸瘡不同,諸瘡之毒,當其初發而未成形,可用藥解散內消而愈,及其已形而未成膿,又可用藥逐散,未成膿而愈,痘毒發自五臟,必藉血氣送出於皮膚,運化之而成膿,收結之而成痂,而後收全功也,可內消而愈乎?可未成膿而愈乎?故諸瘡以解毒為主,能解毒於早則輕,不能解毒於早則重,痘瘡以血氣為主,血氣能送毒以灌膿結痂則生,血氣不能送毒以灌膿結痂則死,解毒之藥多損氣血,不顧氣血之虧損而急於解毒,是猶不慮我兵之羸弱而急於殺敵也。
白話文:
關於痘瘡的根源,有人說是嬰兒在母親體內時,吃了母親不潔的血液所導致;也有人說是父母慾火過盛造成的。慾火的說法純屬臆測,沒有明確的根據。然而,我曾觀察到孕婦飲食清淡的,生下的孩子出痘通常稀少且平順;而飲食濃厚的,生下的孩子出痘則多且險峻。由此可見,痘瘡的病源似乎是母親胎血的污穢,這點是有明顯驗證的。
飲食清淡,則血氣清澈,胎毒也輕;飲食濃重,則氣血渾濁,胎毒也重。胎毒輕,出痘就少;胎毒重,出痘就多。如果說各種痛癢瘡瘍都歸於心火,而火是由慾望產生,導致毒素因火而凝結,因此痘瘡的危害比其他瘡瘍更嚴重,這種說法雖然不完全錯,但總的來說,痘毒就是一種胎毒。
正因為是胎毒,它潛伏在五臟之內,遇到誘因才會發作,沒有誘因則不會發作。所以發作有遲有早。在未發作時,形體和氣息都沒有徵兆,就像還沒點燃的火,從哪裡找尋?又如何解釋?古人設立預先解痘毒的藥方,就像在全國通都無緣無故地驅趕敵人,不合乎道理。等到痘毒被觸發而發作,便猛烈而不可遏止。這因為毒氣從五臟發出,實際上是擾動了五臟的真氣,完全仰賴血氣將毒氣送出體外,轉化成膿漿,結成痂皮,然後臟腑才能安寧。
如果血氣無法將毒氣送出,毒氣反而會攻擊臟腑,就像敵人佔據都城,主帥無法指揮軍隊將其趕出,反而導致內亂,怎麼能不危險呢?所以用藥就像用兵,必須理解這個道理。(論述痘瘡受病的原因。)
另外,治療痘瘡的醫家很多。劉河間全部使用寒涼藥,造成的傷害不小。錢仲陽的藥方也以解毒為主,多用寒涼,少用溫補。張潔古、王海藏都遵循他的做法,他們的想法都基於《內經》中「瘡瘍都屬於心火」的說法,所以用寒涼藥來瀉火。後來陳文中創立藥方,力圖矯正這個偏頗,專注於溫補。凡是痘瘡將出未出時的各種症狀,都用十一味木香散;痘瘡已出時的各種症狀,都用十二味異功散。他的重點歸於太陰經,因為手太陰肺主皮毛,足太陰脾主肌肉,肺金厭惡寒冷,脾土厭惡潮濕,所以用木香、肉桂來治療肺的寒症,用白朮、附子、半夏來治療脾的濕症。這兩個藥方使用得當,效果確實顯著。然而,不分寒熱虛實而一概使用,就適合虛寒體質,不適合實熱體質,造成的危害也是可以預見的。朱丹溪對此進行了辨析,是正確的。
朱丹溪的觀點矯正了陳文中的偏頗,並吸取了錢仲陽的長處,主張以解毒、調和中焦、安穩表面的方法來治療痘瘡,似乎是正確的,世人都跟從他,數百年來沒有人敢質疑他的錯誤。我認為,朱丹溪治療其他疾病的論述很精妙,唯獨在治療痘瘡方面則有些草率,未能達到精妙之處,或許這也是他思考上的失誤吧!他為了糾正陳文中的偏頗,而不敢輕易使用木香、丁香、肉桂、附子等熱性藥,似乎是因噎廢食,被燙過就連涼菜都怕。他吸取了錢仲陽的長處,而必須使用黃芩、黃連、牛蒡子、連翹等藥物,來監督制約人參、黃耆、當歸、白朮等補益藥,似乎像派兵作戰卻又派人從旁監軍一樣。他的失誤也源於泥古於《內經》「瘡瘍屬於心火」的說法,而沒有深入理解其道理。
殊不知,痘瘡雖然屬於心火,卻與其他瘡瘍不同。其他瘡瘍的毒素,在初發而未成形時,可以用藥解散內消而痊癒;在已經成形但未化膿時,又可以用藥驅散,在未化膿時就痊癒。而痘毒是從五臟發出,必須藉由血氣將其送出到皮膚表面,轉化成膿,結成痂,然後才能完全治癒。痘毒能夠內消而痊癒嗎?能夠在未化膿時就痊癒嗎?所以,其他瘡瘍以解毒為主,能夠及早解毒就輕,不能及早解毒就重。痘瘡則以血氣為主,血氣能夠將毒素送出,形成膿液,結成痂皮就能存活;血氣不能將毒素送出,形成膿液,結成痂皮就會死亡。解毒的藥物大多會損傷氣血,不顧氣血的虧損而急於解毒,就像不顧士兵的羸弱而急於殺敵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