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世澄

《瘍醫大全》~ 卷四十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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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 (4)

1. 似證辨疑

少陰似太陽,有少陰直中發熱。似太陽發熱,何以辨之?曰:蓋太陽發熱,必有頭痛,脈浮而緊,宜麻黃湯。少陰屬裡寒,不當發熱,今發熱何也?乃表裡俱傷。惟表有寒故發熱,雖發熱脈必沉遲,或下利清穀,當用麻黃、細辛以發表,附子以溫中,令表裡寒邪兩解。若有頭痛發熱而脈重緊,即是太陽表證,又何以為少陰熱乎?經云:陰證少頭痛,設有頭痛發熱,兼之下利清穀,即是兩感於寒也。而非少陰熱矣。

陽明經證似腑證,有陽明經證誤作陽明腑證者,如何辨?蓋陽明經病,表病里和也,陽明腑病,里病表和也,經腑同見者,表裡俱病也。經則目痛鼻乾,無便閉、譫語、惡熱等證,此不可下。腑則惡熱、自汗、便結,無頭痛、惡風、惡寒,此不可汗。然汗解者,汗陽明之經,而不汗陽明之腑,下者下陽明之腑,而非下陽明之經也。

表證自汗似里證自汗,有表汗認為里汗,何以別之?蓋表病自汗,太陽傷風也,里病自汗,熱邪傳腑也。風者善行數變,性主舒暢萬物,人身腠理開,故自汗必惡風、頭痛、發熱,其脈浮而緩;若里證自汗,因熱傳腑,熏蒸鼎沸,亦腠理開而自汗,惡熱甚,外無大表證,其脈洪而有力。一惡風、脈浮而緩,一惡熱、脈洪有力,須細察之。

表證身痛似直中身痛,表病身痛似直中身痛,從何分別?蓋表證身痛,太陽傷寒也;里證身痛,寒邪直中三陰也。名曰表,則頭痛發熱;名曰陰,又何有頭痛、發熱。表證身痛者重表之,直中身痛者重溫之。皆寒為病,以寒主凝滯血脈,故令人身痛。若熱則無身痛證。

如狂似正狂,如狂未若正狂之甚,陽熱盛極,令人發狂,其證大便閉結,小便短赤,面紅口乾。經曰:重陽者狂,此之謂與。若如狂乃蓄血下焦,小便自利,唇焦漱水不欲咽,當用桃仁承氣湯。一小便短少而狂甚,一小便自利而糞黑為別。

動陰血似衄血證,動陰血與鼻衄,何以異?蓋衄從鼻孔中流出,若動陰血則不止。在鼻乃少陰傳經,里證熱極而反厥逆者,是誤用麻附,以熱證而用熱藥,使內熱愈甚,迫血妄行,故從耳目、口鼻中滴流,名曰動陰血,非衄血也。

表惡寒似里惡寒,表惡寒不同里惡寒者,直中里證惡寒,外無一毫身熱頭痛;若表證惡寒,必有發熱頭痛之異。經曰:發熱惡寒者,發於陽;無熱惡寒者,發於陰。此乃千古確論。

陰躁似陽躁,有陰極反煩燥似陽躁者,何法辨之?蓋熱極煩躁,必口渴飲水能咽,或大便閉,或下利腸垢,腹中急痛;若直中陰寒反躁者,乃物極則反,口雖渴欲飲水不上咽,大概以脈消息之耳。辨其有力無力,脈稍有力而能咽水者,即是陽躁,非陰躁也。

瘀血發黃似鬱熱發黃,瘀血發黃與鬱熱發黃,何以別之?蓋當汗失汗,致熱邪傳裡,熏灼肌肉,熱弗能升越,令人發黃,則小便不利;若膀胱熱不解,瘀血蓄於下焦而發黃,則小腹硬痛,而小便自利。二證發黃,惟視小便利與不利耳。

熱厥似寒厥,寒熱之厥,辨在何處?蓋寒厥四肢逆冷,過乎肘膝,指甲青,脈沉細無力,有寒證見於外;若熱極而厥者,火極似水,雖厥而指甲尚溫。不似寒厥過乎肘膝,脈來沉實,大而有力,以此為別。

直中咽痛似傳經咽痛,直中、傳經皆有咽痛,不知傳經咽痛,必口燥渴能消水,大便閉,不閉則下利腸垢,小便短赤;若直中咽痛,則脈來無力,或下利清穀,口不渴而咽痛者,名曰腎傷寒,急用半夏桂甘湯。即傳經咽痛,宜用苦寒之劑。二者總在渴不渴,消水與不消水辨焉。

太陽無脈似陰脈,太陽無脈,(即脈不出也。)認作陽證見陰脈者,不可也。蓋太陽無脈因寒邪在肌膚,凝滯不行,血脈難以周流,故無脈乃表感寒邪深重,外必見太陽證方是,當大發表以通血脈,豈得混作陽證見陰脈乎。

太陽脈似少陰,有太陽脈似少陰,別之奈何?在外絕是太陽表證,頭痛發熱,惡寒身痛,脈當浮緊,今反沉遲無力,(此取脈不取證也。)是太陽表證得少陰脈,此裡虛久寒,正氣衰弱,故脈不能浮緊而見沉細。若正氣旺,脈必浮緊,何至沉遲無力,故用四逆湯使正氣旺,逼寒外出,脈遂自然浮緊,設誤投麻黃髮表,是重虛其虛矣。

太陽腑證似里證,太陽腑證與里證有辨。蓋太陽腑者膀胱也,膀胱所以盛溺。若溺短赤,即太陽腑病。誤以溺赤為里證者,非太陽始受病,必頭痛發熱,甚則邪傳於本腑,遂便赤。此邪只在太陽經腑,其他臟腑平和無恙,勿作里證,治當兩解太陽經腑之邪,發散中加滲利藥如五苓散,(五苓散治太陽腑,白朮澤瀉豬茯苓,膀胱氣化添官桂,利便消暑煩渴清,除桂名為四苓散,無寒但渴服之靈。《湯頭》)即太陽腑藥也。

今人見病起有表證兼溺赤,即不敢用發散,然果是里證而小便短赤,無一毫表證,清利無防。若溺赤而兼有表證,外無胃腑證者,此是太陽經腑俱病,當即發表,又何疑焉。

津液內竭誤利小便,有津液內竭,小便不利,而失錯利之過矣。蓋人身之汗與溺同源。經云:天寒衣厚則為氣為溺,天熱衣薄則為汗。言寒則溺多而汗少,熱則汗多而溺少,陽明腑病汗多小便不利者,皆津液內竭,妄利之重虛其虛,而便愈不利矣。果是里證,熱在下焦,及未曾大汗而小便不利者,方用滲利之品。

若一見自汗,或大汗後小便不利者,乃津液內竭,切勿輕利也。

兩感須分傳中,兩感者,陰陽雙傳也,表裡並行,如膀胱與腎,脾與胃,肝與膽俱傷,若與他經同見,即為合病,或表裡俱見,遂非兩感矣。如《活人書》宜先救里以四逆湯,以《六書》言不可救,以攻為主,二者偏見,非活法也。果見下利清穀,必先救里,果見煩滿口乾,則先攻裡。

大法傳經兩感先治表,直中兩感先救里,或救或攻,以治其急為上。(以陰經中分寒熱,於裡證內別虛實,故知屬於傳中,不可拘傳中二字,不然既兩感何得又傳中,既傳中又何得謂之兩感耶!)試以直中兩感論,外證頭痛發熱,脊項強痛者,太陽表證也;下利清穀,脈來沉遲無力,少陰寒證也,表急者麻黃湯為主,加溫熱之品。(如麻附細辛湯是也。

)裡急者,以四逆湯為主,加發表藥,令表裡兩解。表裡俱急則先治其一,若表盛於外而熱盛於內,名曰傳經兩感,外證頭痛發熱太陽也,嗌乾口渴腹滿少陰也,如是隻以解表為主,加辛涼藥。

如口渴腹脹滿,里證急者,方敢攻裡,必加辛涼解表,何也?凡傳經不與直中同看,直中寒邪徑入陰經,五臟已危,必先救里,傳經自表入里,若里證不急,有一毫表證必先解表而後攻裡。《內經》所謂逐邪必絕其源者是也。如陽明與太陽俱盛於外,頭疼目痛發熱,陽明也,腹脹自利口渴,太陰也。

陽明經病在者,宜解肌為主加涼藥治里,陽明腑病同見者,調胃承氣湯下之。如少陽與厥陰證俱盛於外,耳聾口苦發熱,少陽也,口渴囊縮,厥陰也。少陽證急以小柴胡湯主之,加以涼藥治里,厥陰消渴囊縮者,則以承氣為主,加柴胡半夏治表。噫!兩感固為不救,司命者能操活法,或可冀生。

總之兩感之寒,宜先救里,兩感之熱,宜先解表,此治兩感之大法,亦治兩感之活法也。

合病並病,夫合病者用也,或二陽形證俱見,或三陰形證俱見,謂之曰合。並者歸也,先二陽形證俱病,後一陽病里,一陽形證在外,方謂之曰並。其合病並病形證,辨在何處?合病如外見脊腰疼痛及耳聾、脅痛,乃太陽與少陽合病也。外見耳聾、脅痛,及目痛、鼻乾,乃少陽與陽明合病也,如此方謂之合併病。

如外先見腰脊強及耳聾、脅痛,後耳聾、脅痛止,單腰脊項強者,此少陽並於太陽也。外先見耳聾、脅痛,後目痛、鼻乾,鼻乾止而單耳聾、脅痛者,此陽明並於少陽也,外先見目痛、鼻乾及腰脊項強,已而單目痛、鼻乾,此太陽並於陽明也。如此方謂並病。又曰:一經不徹,復過一經,亦名並病,蓋陽主動,動則合,合則並,陰主靜,靜則無合併之理。假如與陰經同見,或兩感,或為表裡俱見,則不為合病、並病矣。

仲景云:三陽有合病,有並病,陰經既無合併,治法當從表不從里明矣。三陽合病,以解表、發表為主,看某一經形證多者,則以某一經藥為主治,加他經藥在內,此治合病之大法也。若並病看並於何經,並於太陽則發表,並於陽明經則解肌,並於腑則下之,並於少陽則和解,此治並病之大法也。

然而三陽合病,間有下者何也?蓋三陽合病宜下,外無惡寒必惡熱、譫語,已合陽明之腑,方可用調胃承氣湯,若有一毫惡寒,不見惡熱譫語,孰敢下乎。

熱人血室,傷寒有熱入血室一證,晝則明瞭,夜則譫語如見鬼狀,醫誤認為里,隨大下之;或昏冒終日,不知人事;又誤為表,隨大汗之;邪在血脈,或誤攻裡,或誤發表,必致不救,試思何以為血?何以為熱?人身之血,譬如江河周流不息,隨氣而轉,在於脈中。《內經》云:諸血皆屬於脈。

又曰:脈者血之府。夫熱者邪氣也,婦人傷於寒邪,必不免於病熱,或病中經水適來,或已病經水忽絕,經去血空,熱邪乘虛陷入。蓋血之源在心,心為血本,又主藏神,今熱邪入於血室,使人昏冒、譫語,治惟毋犯表裡,毋傷胃氣,只有小柴胡一湯和解,或用地黃湯。倘誤用他藥,令重虛其虛,斃而後已,否則聽其自愈,以經行則熱隨血去。

倘經來適斷者,證如瘧狀,其血必結,結者血滯不行,用小柴胡湯加紅花主之,若誤認熱人血室,為表為里,則死生在乎須臾,危哉!

胎前傷寒,蓋胎賴血養,血去則胎不能存,孕婦設受寒邪,大汗則傷血,大下則傷陰,皆能動胎。《內經》云:奪汗者無血,如發汗攻裡,必先安胎為主,外有表邪,用四物湯為主,倍加黃芩、白朮,佐以蘇葉、乾葛、羌活、柴胡,即孕婦表藥也。外有半表半裡證,用小柴胡湯去半夏,倍加黃芩、白朮,即孕婦和解藥也。

內有里證,用四物湯加黃芩、白朮,佐以大黃、厚朴、枳實,即孕婦攻裡藥也。假如證候危急,非毒藥不能攻,又當救母不救子,設拘執救胎,則母亦不救矣。《內經》云:婦人身重,毒如之何?岐伯曰:有故無殞者,亦無殞也。大積大聚,衰其大半而止。言有故,母有故也;上無殞者,無損母也;即救其已生,不救其未生;亦無殞者,言子亦無損;蓋言毒藥只攻邪氣,邪去病愈,則子亦安,故言不損也。

言衰其大半而止者,假如發表,汗一半則止,不可過汗,其大下,下一半則止,不可過下,恐多汗過下,有傷陰血,胎氣亦損,治孕婦用藥之難如此。

產後久病傷寒,夫產後血氣大虛,久病血氣必弱,二者設感寒邪,治不與正傷寒同,產後氣血虧以致惡寒發熱,脈必虛弱無力,非傷寒也,當大補氣血,用小柴胡湯加減,在裡用大柴胡湯加甘草,(大柴胡湯用大黃,枳實芩夏白芍將,煎加薑棗表兼里,妙法內攻並外攘。)若虛弱甚而里證急者,用大柴胡湯加人參固下。

蓋參能補肺氣,肺與大腸相為表裡,用參以助藥力,雖行而不傷其氣血,此產後傷寒用藥之法也。若久病虛疾,亦惡寒發熱與傷寒相似,慎勿作傷寒治,虛疾惡寒發作,有時鼻口息均,脈虛無力,非正傷寒也。若脈來有力,發熱惡寒,無有間時,鼻息氣盛,方是外感,久病之中又感寒邪,若表證則用參蘇飲,(參蘇飲內用陳皮,枳殼前胡半夏宜,乾葛木香甘桔茯,內傷外感此方推。)或人參敗毒散,(羌活、獨活、柴胡、前胡、川芎、枳殼、桔梗、茯苓、人參、甘草。

)以表之。不可大用燥熱辛甘之劑,恐愈耗津液。若在半表半裡,以小柴胡湯去半夏加減和之。蓋半夏能燥津液故去之。若邪在裡用調胃承氣湯去芒硝加減用之,慎勿用寒涼以傷胃氣,胃氣一傷,飲食便廢矣。此治久病感寒之大法也。夫久病產後,但傷其寒者,不可大發表,大攻裡,發表則重虛其陽,攻裡則重虛其陰,必致夭亡。產後久病,固不宜大汗大下,設病勢危篤,又當從權也。

感冒,感冒者,非冬時正傷寒也,今人不分感冒與正傷寒,一概混治者多矣。蓋冬中殺厲之氣,名正傷寒,春秋夏則為溫為涼為暑,何得有寒?間有非時寒邪,人或感之,名曰感冒。既曰感冒,則所病非輕,亦不得用冬時正傷寒辛甘辛溫之藥,當用微辛涼以解之。(如紫蘇、乾葛、羌活之類。

)況人春夏皮膚緩而腠理疏,則邪易入,或勞力汗出而遇微寒,或自外卸衣,或畏暑貪涼,或天時暴寒,皆能傷之,其證鼻塞清涕,咳嗽頭痛,身微發熱微惡寒,此感冒證也。又何得謂之傷寒哉!或曰:夏天既無寒,間有陰證而用四逆湯何也?曰:夏月三陰在內用事,此人必有房事致腎經空虛,或食冷物,徑中本經而成此證,足者陰經所過之處,或是履寒水徑中本經之絡而成此證,則不謂夏月有寒,此自傷之也,亦急溫之。此夏月腎虛中寒之證,除此則為中暑,為熱病。

所以春夏只有溫暑,間有微寒,人或感之,則名為感冒,不得律為正傷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