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門法律》~
1. 一明問病之法
2. 問病論（附律一條）
喻昌曰：醫仁術也，仁人君子，必篤於情。篤於情，則視人猶己，問其所苦，自無不到之處。古人閉戶塞牖，系之病者，數問其情，以從其意，誠以得其歡心。則問者不覺煩，病者不覺厭，庶可詳求本末，而治無誤也。如嘗貴後賤，病名脫營。嘗富後貧，病名失精。
以及形志苦樂，病同法異；飲食起居，失時過節；憂愁恐懼，蕩志離魂；所喜所惡，氣味偏殊；所宜所忌，稟性迥異；不問何以相體裁方耶？所以入國問俗，入家問諱，上堂問禮，臨病人問所便。便者，問其居處動靜陰陽寒熱性情之宜。如問其為病熱，則便於用寒；問其為病寒，則便於用熱之類，所謂順而施之也。
人多偏執己見，逆之則拂其意，順之則加其病，莫如之何。然苟設誠致問，明告以如此則善，如彼則敗，誰甘死亡，而不降心以從耶？至於受病情形，百端難盡。如初病口大渴，久病口中和，若不問而概以常法治之，寧不傷人乎？如未病素脾約，才病忽便利，若不問而計日以施治，寧不傷人乎，如未病先有錮疾，已病重添新患，若不問而概守成法治之，寧不傷人乎？如疑難證，著意對問，不得其情，他事間言，反呈真面。若不細問，而急遽妄投，寧不傷人乎？病形篇謂問其病，知其處，命曰工。
今之稱為工者，問非所問。諛佞其間，病者欣然樂從。及病增更醫，亦復如是。乃至徬徨醫藥，偶遇明者，仍復不投。此宜委曲開導，如對君父，未可飄然自外也。更可怪者，無知戚友探問，忘其愚陋，強逞明能，言虛道實，指火稱痰，抑孰知其無責而易言耶？坐令依傍迎合，釀成末流，無所底止，良足悼矣。吾徒其明以律己，誠以動人，共砥狂瀾乎。
【律一條】
凡治病，不問病人所便，不得其情，草草診過，用藥無據，多所傷殘，醫之過也。
白話文：
問病論（附律一條）
喻昌說：醫術是仁愛的事業，仁人君子必定真誠待人。真誠待人，就會把病人當作自己，詢問他們的痛苦，自然就能問到關鍵之處。古人會關閉門窗，專心致志地詢問病人，多次詢問病人的感受，順應他們的意願，真心誠意地取得他們的信任。這樣，詢問者不會感到厭煩，病人也不會感到厭倦，才能詳細地探究病情的本末，從而正確地治療疾病。例如，過去富有現在貧窮，稱為「失精」；過去尊貴現在卑賤，稱為「脫營」。
還有，身心狀態的苦樂，雖然症狀相同，但治療方法卻有所不同；飲食起居，如果違背時令節度；憂愁恐懼，導致心志渙散，神魂不安；喜好厭惡，導致氣味偏嗜；適合與禁忌，體質稟賦迥異；如果不仔細詢問，怎麼能根據病人的情況制定治療方案呢？所以，進國要了解風俗，進家要詢問禁忌，上堂要了解禮儀，看病人要詢問他們的舒適情況。「舒適情況」指的是詢問他們的居住環境、活動情況、陰陽、寒熱、性格等適合與否。例如，詢問病人是否發熱，那麼就可以使用寒涼的藥物；詢問病人是否畏寒，那麼就可以使用溫熱的藥物，這就是所謂的順勢而為。
很多人固執己見，違背他們的意願就會使他們反感，順從他們的意願又可能加重他們的病情，這該怎麼辦呢？但是，只要誠心誠意地詢問，清楚地告訴他們這樣做就好，那樣做就會不好，誰願意走向死亡而不順從呢？至於病情的種類，千變萬化，難以一一列舉。例如，初期疾病口渴，久病之後口不渴，如果不詢問就用一般的療法治療，難道不會傷人嗎？例如，本來脾胃虛弱，突然腹瀉，如果不詢問就按時間順序治療，難道不會傷人嗎？例如，之前就有潛在的疾病，生病後又添了新的毛病，如果不詢問就沿用舊的療法治療，難道不會傷人嗎？例如，疑難雜症，要專心致志地詢問，得不到病情實情，即使從其他方面打聽，也能了解病情真相。如果不仔細詢問，就草率用藥，難道不會傷人嗎？《病形篇》說，詢問病情，了解病灶，這才叫做精湛的醫術。
現在那些自稱精湛的醫生，詢問的卻不是關鍵問題。他們阿諛奉承，病人欣然接受。病情加重後換醫生，也還是這樣。他們輾轉求醫，偶然遇到明智的醫生，仍然不接受治療。這就應該委婉地開導他們，如同對待君父一樣，不能傲慢輕蔑。更令人奇怪的是，一些無知的親友探望病人，忘記自己的無知，強行表現自己的聰明能幹，說些虛假的話，把正常現象說成是疾病，例如把正常的火氣說成是痰，誰知道他們是沒有責任地隨便說話呢？這樣就會導致病人盲目跟從，形成不好的後果，沒有止境，實在令人惋惜。我們應該以此為戒，以誠待人，共同抵制這種不正之風。
【律一條】
凡是治療疾病，如果不詢問病人的舒適情況，得不到病人的真實感受，草率地診斷，用藥沒有依據，造成許多傷害，這就是醫生的過錯。
3. 一明切脈之法
4. 切脈論（附律一條）
喻昌曰：脈者，開天闢地，生人之總司有常，而不間斷者也。是故天有三垣九道，而七政並行於其間，若運璇璣者，天之脈也。地有九州四海，而經脈會通於其間，若施八索者，地之脈也。人有五臟六腑，十二經十五絡，而營衛充灌於其間，若環轉者，人之脈也。上古聖神，首重切脈，雖精微要渺，莫不顯傳。
然以其精微要渺也，後人轉摹轉失，竟成不傳之絕學。有志於切脈者，必先凝神不分，如學射者先學不瞬，自為深造，庶乎得心應手，通於神明。夫豈一蹴可幾，然必下指部位分明，盡破紛紜，坦然由之無疑，乃有豁然貫通之日。否則童而習之，白首不得。徒以三指一按，虛應故事，可鄙孰甚。
且如心與小腸同診，肺與大腸同診，有識者咸共非之。只以指授無人，未免姑仍其陋。毋亦謂心之脈絡小腸，小腸之脈絡心；肺之脈絡大腸，大腸之脈絡肺，較他府之不相絡者，此為近之耶。不知此可以論病機，如心移熱於小腸，肺移熱於大腸之類，不可以定部位也。部位之分，當求詳於《素問》。
而參合於《靈樞》。部位一定，胸中茅塞頓開，指下精微畢透，何快如之。《素問》謂尺內兩傍，則季脅也，尺外以候腎，尺裡以候腹。中附上，左外以候肝，內以候膈，右外以候胃，內以候脾。上附上，右外以候肺，內以候胸中，左外以候心，內以候膻中。前以候前，後以候後，上竟上者，胸喉中事也；下竟下者，少腹腰股膝脛足中事也。
又謂下部之天以候肝，地以候胃，人以候脾胃之氣。中部之天以候肺，地以候胸中之氣，人以候心。上部之天以候頭角之氣，地以候口齒之氣，人以候耳目之氣，後人誰不讀之？只以六腑茫無所屬，不如叔和之《脈經》顯明，是以有晉至今，幾千年江河不返也。
不知尺外以候腎，尺裡以候腹，二語己盡其義，何自昔相傳之誤耶？參之《靈樞》面部所主，五臟六腑，兼統無遺，更何疑哉？黃帝授雷公察色之訣，謂庭者首面也；（庭者，顏也、額也、天庭也、位最高，色見於此者，上應首面之疾）。闕上者咽喉也；（闕在眉心，眉心之上，其位亦高，故應咽喉。
）闕中者肺也；（眉心中部之最高者，故應肺。）下極者心也；（山根也。兩目之間，心居肺之下，故下極應心。）直下者肝也；（下極之下為鼻柱，即年壽也。肝在心之下，故直下應肝。）肝左者膽也；（膽附子肝之短葉，故肝左應膽，在年壽左右）下者脾也；（年壽之下準頭，是為面王，亦曰明堂。準頭屬土，居面之中央，故以應脾。
）方上者胃也；（準頭兩旁，迎香之上，鼻隧是也。脾與胃為表裡，脾居中而胃居外，故方上應胃。）中央者大腸也；（面肉之中央，迎香之外，顴骨之下，大腸之應也。）挾大腸者腎也；（挾大腸者頰之上也，四藏皆一，惟腎有兩。四藏居腹，惟腎附脊。故四藏次於中央，而腎獨應於兩頰。
）當腎者臍也；（腎與臍對，故當腎之下應臍。）面王以上者小腸也；（面王鼻準也，小腸為府，應挾兩顴，故面王之上，兩顴之內，小腸之應也。）面王以下者膀胱子處也；（面王以下者人中也，是為膀胱子處之應。）觀面色五臟六腑之應，迎香外，顴骨下，為大腸之應。
面王以上，為小腸之應。面王以下，為膀胱子戶之應。合之尺外以候腎，尺裡以候腹中，推論其位置，一一可得指明之矣。左尺為天一所生之水，水生肝木，木生君火，君火生右尺相火，相火生脾土，脾土生肺金。五臟定位原不殊，但小腸當候之於右尺，以火從火也。大腸當候之於左尺，以金從水也。
三焦屬火，亦候於右腎。膀胱屬水，亦候於左腎。一尺而水火兩分，一藏而四府兼屬，乃天然不易之至道。蓋胸中屬陽，腹中屬陰，大腸、小腸、膀胱、三焦所傳渣滓水液濁氣皆陰，惟腹中可以位置。非若胃為水穀之海，清氣在上；膽為決斷之官，靜藏於肝，可得位之於中焦也。
至於上焦，重重膈膜，遮蔽清虛之宇，蓮花之藏，惟心肺得以居之，而諸府不預焉。所謂膈肓之上，中有父母者是也。心為陽，父也。肺為陰，母也。心主血，肺主氣，共營衛於周身，非父母而何？然心君無為而治，肺為相搏，華蓋而復於心上，以布胸中之氣，而變理其陰陽。
膻中為臣，使包裹而絡於心下，以寄喉舌之司，而宣布其政令，是心包為包裹心君之膜，而非府矣。第心火寂然不動，動而傳之心包，即合相火。設君火不動，不過為相火之虛位而已，三焦之火，傳入心包，即為相火。設三焦之火不上，亦不過為相火之虛位而已。《素問》謂手少陽與心主為表裡，《靈樞》謂手厥陰之脈，出屬心包絡，下鬲歷絡三焦。
手少陽之脈，散絡心包，合心主，正見心包相火，與手少陽相火為表裡，故歷絡於上下而兩相輸應也。心君太寧，則相火安然不動，而膻中喜樂出焉。心君擾亂，則相火翕然從之，而百度改其常焉。心包所主二火之出入。關係之重如此，是以亦得分手經之一，而可稱為府耳。
夫豈六腑之外，更添一府哉？至若大腸小腸，濁陰之最者，乃與心肺同列，混地獄於天堂。安乎？不安乎？豈有濁氣上干，三焦交亂，尚可稱為平人乎？敢著之為法，一洗從前之陋。
【律一條】
凡診脈，不求明師傳授，徒遵往法，圖一弋獲，以病試手，醫之過也。
白話文：
喻昌說：脈象，是天地創始，人類誕生的總管，它有固定的規律，而且不會中斷。因此，天上有三垣九道，七政在其中並行，像運轉的璇璣一樣，這是天的脈象。地上有九州四海，經脈在其中交匯相通，像張開的八索一樣，這是地的脈象。人有五臟六腑，十二經脈十五絡脈，營衛之氣在其間充盈流轉，像輪環般轉動，這是人的脈象。上古時代的聖賢，首先重視切脈，即使再精微難解，也會公開傳授。
然而，由於它的精微難解，後人逐漸遺忘，竟成為無法傳承的絕學。有志於學習切脈的人，必須先專注精神，就像學射箭的人先學不眨眼，自己深入研究，纔可能達到得心應手，與神明相通的境界。這豈是一蹴而就的，但是必須手指按壓的位置清晰，完全打破紛亂，毫無懷疑地進行，才會有豁然開朗的一天。否則，就算從小開始學習，到老也可能無法掌握。只是用三個手指輕輕一按，虛應故事，這種行為有多麼可鄙。
比如，心臟和小腸一同診斷，肺和大腸一同診斷，有見識的人都會批評這種做法。只是因為沒有老師指導，不免沿襲舊有的陋習。也許會認為心臟的脈絡連接小腸，小腸的脈絡連接心臟；肺的脈絡連接大腸，大腸的脈絡連接肺，比其他臟腑不相連的，這個更接近真實吧。但不知道這個只能討論疾病機制，如心臟的熱移至小腸，肺的熱移至大腸等情況，不能用來確定位置。部位的劃分，應在《素問》中尋找詳細信息。
而在《靈樞》中找到佐證。部位一旦確定，心中的疑惑頓時消散，手指下的精微全部穿透，何等暢快。《素問》認為尺脈內側兩旁，是季脅的位置；尺脈外側用來診斷腎，尺脈內側用來診斷腹部。中附上的地方，左外側用來診斷肝，內側用來診斷膈；右外側用來診斷胃，內側用來診斷脾。上附上的地方，右外側用來診斷肺，內側用來診斷胸中；左外側用來診斷心，內側用來診斷膻中。前面用來診斷前面，後面用來診斷後面，上端的診斷是胸喉的事；下端的診斷是小腹、腰、股、膝、脛、足的事。
又認為下部的天用來診斷肝，地用來診斷胃，人用來診斷脾胃之氣。中部的天用來診斷肺，地用來診斷胸中之氣，人用來診斷心。上部的天用來診斷頭角之氣，地用來診斷口齒之氣，人用來診斷耳目之氣，後人誰不讀這些書？只是因為六腑茫無所屬，不像王叔和的《脈經》那麼顯明，所以從晉代至今，幾乎千年的時間都無法改正。
不知道尺脈外側用來診斷腎，尺脈內側用來診斷腹部，兩句話已經說明瞭意義，為什麼從過去一直傳遞的錯誤呢？參考《靈樞》面部的主診，五臟六腑，兼顧無遺，還有什麼懷疑呢？黃帝教授雷公觀察面色的訣竅，認為庭是首面；闕上是咽喉；闕中是肺；下極是心；直下是肝；肝左是膽；下面是脾；方上是胃；中央是大腸；夾大腸的是腎；當腎的是臍；面王以上是小腸；面王以下是膀胱子處。觀察面色，五臟六腑的反應，迎香外，顴骨下，是大腸的反應。面王以上，是小腸的反應。面王以下是膀胱子戶的反應。結合尺脈外側診斷腎，尺脈內側診斷腹部，推論其位置，一一可以清楚指出。
左尺是天一所生的水，水生肝木，木生君火，君火生右尺相火，相火生脾土，脾土生肺金。五臟定位原本並不不同，但小腸應該在右尺診斷，因為火跟隨火。大腸應該在左尺診斷，因為金跟隨水。三焦屬於火，也在右腎診斷。膀胱屬於水，也在左腎診斷。一尺而水火兩分，一臟而四腑兼屬，這是自然不變的至道。因為胸中屬於陽，腹中屬於陰，大腸、小腸、膀胱、三焦所傳的渣滓水液濁氣都是陰，只有腹中可以安置。不像胃是水穀之海，清氣在上；膽是決斷之官，靜藏於肝，可以在中焦得到位置。
至於上焦，重重膈膜，遮蔽清虛的空間，蓮花般的臟器，只有心肺能夠居住，而各腑不能參與。所謂膈肓之上，中有父母，就是這樣。心是陽，是父親。肺是陰，是母親。心主管血液，肺主管氣息，共同營養全身，如果不是父母，又是什麼？然而，心君無為而治，肺作為相搏，覆蓋在心上，以佈散胸中的氣息，調節陰陽。
膻中是臣，使包裹絡於心下，以掌管喉舌，宣佈政令，心包是包裹心君的膜，而不是腑。只是心火寂然不動，動而傳到心包，即合相火。如果君火不動，不過是相火的虛位而已，三焦之火傳入心包，即為相火。如果三焦之火不上，也只是相火的虛位而已。《素問》認為手少陽與心主為表裡，《靈樞》認為手厥陰的脈，出屬心包絡，下膈歷絡三焦。手少陽的脈，散絡心包，合心主，正表明心包相火，與手少陽相火為表裡，所以歷絡於上下而兩相輸應。心君太平，則相火安然不動，而膻中喜樂出現。心君擾亂，則相火翕然跟隨，而一切改變常態。心包主管兩火的出入，關係如此重要，因此也可以得到一手經之一，而可以稱為腑。
怎麼能說在六腑之外，再添一個腑呢？至於大腸小腸，是最污濁的陰，卻與心肺並列，把地獄混入天堂，安穩嗎？不安穩嗎？怎麼可能有濁氣上升，三焦交亂，還能稱為正常人呢？敢以此立法，一掃過去的陋習。
【律一條】
凡是診脈，不追求明師傳授，只遵循過去的法則，希望一舉成功，以病人試手，這是醫生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