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汲

《腳氣治法總要》~ 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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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1. 卷上

汲嘗考諸經腳氣之疾,其來久矣。在黃帝時,名為厥;兩漢之間,多為緩風;宋齊之後,謂為腳弱;至於大唐始名腳氣。其號雖殊,其實一也。

厥病之由,雖皆凝風毒濕氣,中於肝、腎、脾經,其脈起於足十指,且風毒之氣出於地,寒暑風濕,皆作蒸氣,足常履之,故內傳經絡,因成腫痛、攣弱,乃名腳氣。然感疾之由,若在夏月久坐立於濕地,則濕熱之氣蒸入經絡,病則發熱、四肢疼悶;若在冬月久坐立於濕地,則冷濕之氣上入經絡,病則轉筋、百體酷冷;若當風取涼得之,病則皮內頑痹、諸處蠕動,漸漸向頭面,此三者尤宜辨之。但後學不能深察,即妄為治療,輕者變重,重者難治,可不慎哉!

其既得之後,或虛、或實、或冷、或熱,皆由素稟。故腳氣之候,有輕、有重,有干、有濕,有陰、有陽,有實、有虛。乾者,風毒在絡,膝、腿致或瘦、或痛、或攣、或緩弱不遂,喘渴、頭痛、大小便閉,或頑痹不仁;濕者,濕毒在經,腿腫,皮肉紫白,裂破作瘡,內自膿壞,大便或泄、或秘、或為便癰,煩躁不欲飲食;陰者,風毒在臟,惡明好靜,即身冷、足厥筋攣或小腹不仁;陽者,風毒在腑,病發即身脛熱,筋脈抽痛,為緩縱不收,寒熱頭痛,喜嗔叫,好明處,氣促,精神昏憒者,因常服補、暖藥,壅秘而生,故為寒熱、喘滿、喜妄、誤語、壯熱、頭痛;虛者,嗜欲無節,榮衛空虛,骨髓枯竭,復不餌補藥,身體酷冷,兩脛痠痛,膝冷轉筋,不能行動,喘促,此其候之不同也。

若論其脈,則唐·蘇恭嘗謂有三脈:緩為輕,沉為次,洪數為下。大概沉緊者為難治,洪數者易治,緩者不療自瘥。若療之違法,雖輕亦重;療之得理,雖重亦輕。大抵脈順四時者生,違四時者難治,蓋脈沉緊,為邪入里傷痹也,故重沉;洪數者,陽有餘,與風厥相應,故易治;緩者,邪氣微,故自瘥。又孫思邈之論,亦云:脈有三品。

內外證候相似,但脈有異:若脈浮大而緩,宜服續命湯,若素風盛以越婢湯;若脈浮而緊,轉駛而作竹瀝湯;若脈微而弱,宜風引湯,此脈多是陰虛而得之,若大虛短氣,宜間作補湯,隨病冷熱而用之。

然古人治此有門:大率風多而濕少,即服風引、續命、越婢之類;濕多而風少,即宜獨活寄生湯、薏苡湯之類。若一概用藥,則難奇效,全當消息之。至如江淮、嶺南、秦川,四時氣候隨異,如此人久在江淮及嶺南宦客,風毒在臟腑,或歸秦中腳氣發動,亦依江淮、嶺南法為治。蓋秦川地原高亢,春夏縱經霖霪,少有蒸濕,所以禾黍五穀受氣不同,水菜魚肉食飲全異。

其地卑濕者,則蒸熱相仍,利於燥藥;土地高亢者,側時宜汗利。又如諸方腳氣,本以腎虛,或者用藥補益,十未有全其一二者,蓋雖由腎虛,因感風濕,故邪氣益盛,盛則雖虛而實,反將峻補,故壅氣生喘滿。《千金》云:腹脹非瀉不愈者,正謂是也。又《素問》:腳氣之人,只壯以秋冬。

良由陽內而陰外,無蒸疾之氣。故有風毒之人,須准四時服食,即無發動。故春夏宜汗、利,秋冬乘疾小歇,宜以諸藥小滋補之,則氣平而不作。今之醫者,只以家傳之學,不能深究其理,但一向補益,或只疏下,蓋不得中道也。若在冬月,須當隨人盛衰,微有滋補。若不然,則致使血氣日衰,必使年年遇蒸熱而作,此理之然也。

昔人有云:腳氣有腎虛而生。或者以婦人不主於腎,便謂無此疾者,非也。蓋婦人雖不專主於腎,而必因血海虛,乘宿塊、嗔恚、感激、悲傷,遂成此疾。兼今婦人病此者甚眾,則知婦人以血海虛而得之,與男子腎虛類矣。凡治婦人之法,與男子用藥故無有異,但兼以治憂恚藥無不效也。

汲昔熙寧年,因行大雪中,為寒濕冷氣相乘,遂成茲疾。十年之間,凡七、八發動,每發至劇,而證候差異,一旬之內,變候不等。因深思其源,博求古方,採摘要法,累試神方,不敢私隱,傳而錄之。

腳氣發動,大抵雖同,然三分論之,一分有異,當依法循證,治之乃瘥。其同者,手足厥、緩弱、頑痹不仁、腫痛,或瘡。小愈之後,仍宜依四季法服食,無不效者。若夫痿厥不能動者,比此為微,但只以諸腳氣法治之,指期可效。謹依四時之宜、方藥之法,其名錄之於後。

論曰:古之太醫,往往因自病或親屬有疾,故究心積慮,遂為高醫。良由日見變候,斟酌冷熱、虛實,悉所經歷。則唐·孫真人、甄權、蘇恭、深師道人之類,皆其人也。諺曰:「千聞不如一見」,此之謂也。今具實經病腳氣人已嘗試用得效方,別為一門,所貴臨時有可依據也。

論曰:人有久蓄積氣,因感風毒,成疾之後;或一向補益,不經汗、利,即使風毒成實,因致秘積,壯熱、喘滿、腳腫赤痛、大小便秘、喜妄誤語者,是其候也。宜紫氣、紅雪、防風湯、神功丸、角犀飲。如小便澀,即服絳宮丸、白皮小豆散治之。

論曰:陽氣衰於下,則為寒厥。其人足脛寒,筋攣急,脛酸,膝冷痛或頑痹不仁,惡明好靜,此其候也。宜以石南丸、金牙酒、側子酒、八味丸、海桐皮散、木香飲子、松節散,及灸風市穴即愈。

論曰:人有稟賦氣虛,及興居不節;或謂腳氣不可滋補,冬月略不小補,但服疏瀉藥過度,使臟虛而兩腳削,身體酷冷、少力,膝冷、轉筋攣緊而重者,是其候也。宜風引湯、八味木瓜丸、石南丸、金牙酒、側子酒,及灸絕骨穴。於冬時服之,即免毒氣入腹,疾不作也。

論曰:凡針灸,孔穴主對者,穴名在上,病狀在下。其腳氣一病,最宜針灸。灸而不針者,非也;針灸而不藥,尤非也。腳氣初得,便速針灸,若專以藥不針灸,則可半差矣。然尺寸之法,人有長短,膚有肥瘦,皆須精思准折之,不得一概,致有差失。尺寸之准,以銅人隨中指中紋為是。

若坐點穴者,坐灸之;臥點穴者,臥灸之;立點穴者,立灸之。不依此者,徒破肉耳。蘇恭有云:腳氣始發,通隨痛處灸。不必依穴者,亦如《素問》繆刺之法,亦可依用。

初灸風市(主兩膝攣痛,引脅拘急軃躄,或青、或黃,枯黧如腐木,緩縱,痿痹),次灸伏兔(主中寒。按:《甲乙經》云:足陽明經,刺可五分,不可過也),次灸犢鼻(主膝中痛、不仁、難跪,此穴腫不可灸、亦不可刺),次灸膝兩眼(主膝冷痹痛),次灸三里穴(主腰疼不能久立,膝痿,腹脹滿,內廉痛,足痿,失履不收),次灸上廉穴(主小便難、赤黃,狂言非常),次灸下廉穴(主小便難、赤黃),次灸絕骨穴(主風勞,身腫,髀樞痛,膝骨酸,血痹不仁,筋縮,諸節酸折,四肢懈惰不收,風勞身重)。

論曰:風濕毒氣中於足脛,遂為腳氣。若久而不治,或治之一向用疏下藥,臟氣虛弱,毒勢內攻入腹,悶亂、煩喘、氣不得息。若下不速以湊毒之藥,必致惡氣內熏五臟,使三焦榮衛不通,則治療為難。譬由浸淫瘡,從四指流向心腹者,不治;從腹流向四肢者,易治。此瘡毒不由經絡、外自皮膚者尚爾,又況風毒因經絡受邪,而內達五臟者歟!如此勢極。

內攻入腹者,無出木瓜茱萸湯,最救困急。服餌之後,雖使惡毒邪濕盛來,無由入矣!

論曰:凡腳氣治法,大抵每日須進食前丸、食後丸。在春夏,當服防風、續命、越婢、竹瀝、風緩、八風、獨活寄生、海桐皮等湯。若大便秘,則服神功丸、麻仁丸、三脘散、三仁丸、橘香丸、潤腸丸;若小便不通,即服白皮小豆散、絳宮丸、木通散,尤宜針石之類,取證最親者服之。

秋冬,腳氣正是小歇,當服金牙側子酒、腎瀝湯、石南丸、八味丸、木瓜丸、牛膝丸,及灸,亦取證親者用之。四時之中,皆宜淋煠蒸熨。寅日,去手甲、理髮;丑日,濯足、去腳甲,令深取,大去風氣故也。有力之人,當作天門冬大煎,四時不闕服之,此最腳氣之要方,但難得藥材爾,病者宜知此方。天門冬大煎,治男子五勞、七傷、八風、十三痹、傷中、六極。

一氣極,則多寒痹、腹痛、喘息、驚恐、頭痛;二肺極,則寒痹、腰痛、心下堅有積聚、小便不利、手足不仁;三脈極,則顏色苦青逆、噫嘻恍惚失氣狀似悲泣之後、舌強、咽喉干、寒熱惡風不可動、不嗜食、苦眩、喜怒妄言;四筋極,則拘攣、少腹堅脹、心痛、膝寒冷、四肢骨節皆疼痛;五骨極,則肢節厥逆、黃疸、消渴、癰疽妄發、重病浮腫如水病狀;六肉極,則發疰如鬼擊不復言,甚者至死復生,眾醫所不治。此皆六極、七傷所致,非獨房室之為也。

憂恚、積思、喜怒、悲歡,復隨風濕結氣,咳時嘔吐,食物為變,大小便不利,時泄利,重下溺血,氣上吐下,乍寒乍熱,臥不安席,小便赤黃,時時惡夢與死人共食飲,入家神室,魂飛魄散。

筋極則傷肝,傷肝則腰背相引、難作俯仰;氣極則傷肺,傷肺則小便有血,目不明;髓極則陰痿不起,住而不交;骨極則傷腎,傷腎則短氣,不可久立,陰疼,惡寒,甚者卵縮,陰下生瘡濕癢,瘙之不欲住,汗出神昏,為腎病。甚者多遭風毒,四肢頑痹,手足浮腫,名曰腳弱。

腎所不治,此悉主之。熙寧年間,有濟南崔公即中直,先自川中病風。得安時,其子生須城簿迎侍於此,經夏涉履蒸濕,腳為之腫弱、攣痛,於沂州取得螣骨汁,川中得真酥,遂合成半劑服之,即應。細詳此方,通四時,括眾虛實、寒熱,率皆主對,乃知孫真人之用心處療有如此者!世之人,或有藥品繁多、求索難得,遂於受疾而憚於修治,良可嘆也!

論曰:風,陽物也,性上騰。腳氣、厥之人,氣多上行不順,薄而生熱,內枯津液,遂為秘滯。如肥澤壯實、熱風盛者,當以神功丸、麻仁丸、大黃湯之類;如老人津液少,及素虛遇秘者,當服三仁丸、五柔丸、潤腸丸、橘皮丸、三脘散之類。此二候不同,切宜斟酌而用也。

論曰:足經受卑濕之氣,及膀胱宿有停水,甚者攻注腫破,皮肉頑紫,世所謂下注腎風者,乃其候也,亦有成瘡。但腫痛、痹弱者,宜獨活寄生湯、薏苡湯;其已攻注者,宜茴香丸、天麻丸、烏蛇丸,及陳元膏摩之。

論曰:凡腳氣人,足經留滯,淋煠蒸熨最為要,然當先煎煮成諸湯。欲淋煠時,自膝下至踝,以故衣裹數重,隨將溫湯徐徐沃湯在膝下,慎不可先煠兩足,須自膝煠至足。蓋風氣從足甲出,若先煠足,即風毒上行入腹,切宜慎之!煠訖後,去足甲為良。當用丑日,或十二日一去之。

論曰:夫人法天地之形,稟陰陽而生,四時寒暑推移,人氣不定。腳氣發動,必由天之五氣、地之五行治之,雖其間變易,小有不同,而大法不過如此。故謹序《月令》條法於其下:凡正月、二月,天氣正方,地氣始發,人氣在肝。宜導和氣,加厚襪以暖足,宜進地黃粥補虛、防風粥以去四肢風、紫蘇粥以去壅氣,及桑皮煎、竹瀝、防風、風引、續命、風緩、越婢、獨活、海桐皮、八風等湯,以除風。及宜淋煠蒸煨足膝以利關節,導引按蹺以舒壅滯,針石以開發邪氣。

三月、四月,天氣正方,地氣正定發,人氣在脾。宜食薤以散結氣、利病人,又取楝花和粉,粉身以固陽氣、除邪,亦宜前治風藥以除邪氣。大抵春三月,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廣步於庭,被髮緩形,以便志生,生而勿殺,予而弗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及宜進溫食,尤宜丸、煎,以除風熱之疾。

五月、六月,天氣正盛,地氣高,人氣在頭。宜服獨活寄生湯以湊風濕氣,宜木瓜漿以解渴、利腰腳。大抵夏三月,此謂蕃秀,天地氣交,萬物華實,早臥早起,無厭於日,使智無怒,使華英成秀,使氣得泄,此夏氣之應,養長之道也。七月、八月,陰氣始殺人,氣在肺。宜溫下、頻易襪履以防濕氣。

宜獨活寄生湯、海桐皮散、薏苡湯以溫下、除濕毒之氣。大抵秋三月,此謂容平,無外其志,使肺氣清,此秋氣之應,養成之道也。九月、十月,陰氣始冰,地氣閉,人氣在心。腳氣正是小歇,當飲金牙側子酒、腎瀝湯、牛膝、石南、木瓜、八味等丸小小補之,不可導引按蹺。十一月、十二月,冰凍,地氣合,人氣在腎。

宜前諸補藥以益元真,及諸灸腰腎禦寒邪氣也,亦不宜導引動氣。大抵冬三月,此謂閉藏,水冰地圻,無擾乎陽,早臥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溫,使氣涵養,此冬氣之應,養臟之道也。

治驗:嘉祐二年正月二十六日,殿直郭中立來求孫殿丞兆診脈。久患腳氣,疼痛、身發寒熱、脹滿氣上,服熱藥即甚。兆與九味延年茯苓飲子以下其氣,每用六物麻仁丸以泄其熱。後又上氣嘔逆、煩熱,遂令服局方紫雪,大效(延年茯苓飲、麻仁丸方見本門)。

熙寧年間崔郎中直病腳氣,腫弱枯瘦不能行。汲作《千金方》天門冬大煎服之即瘥,永不發。方見後。董文思中行為汶上駐泊日,忽覺兩腳赤腫疼,足下隱痛,汲與食前丸、食後丸即瘥。即冬月令作金牙酒,並淋煠,遂不復作。

梁承議子諒病膝痛,不能跪,翰林醫官楊文蔚處海桐皮散服之,遂愈,吳宣義琯在汶上病腳氣、中滿,宣義郎席公延賞處順氣丸、麻仁丸、神仙丸,遂愈。馮侍郎宅十五小娘子病腳弱不能步,翰林尚藥奉御孔元處《千金方》獨活寄生湯,遂愈。

汲熙寧年間,因冬月行大雪中,至春雨,腳忽然赤腫、疼痛,痿弱不能行走,遂服犀角飲及韶腦湯、蜀椒湯,淋煠,得瘥。經月再作,自腳及通身腫,氣漸上入腹,心煩,腹滿,氣促面如土色,大小便不通,遂以檳榔一枚為末,訶子炮去核取末一錢,生牽牛取末二錢;以童子小便二盞,生薑一錢切,煎一沸,去姜,調前藥末分二服,小便大利,腫遂消盡。

後兩腳作瘡,久久不愈,以天麻丸、烏蛇丸,摩以陳元膏,瘡遂愈;但覺腳弱無力,冬月進以木瓜丸、食前丸、金牙酒,腳遂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