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靈胎

《洄溪醫案》~ 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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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嘉興朱宗周,以陽盛陰虧之體,又兼痰凝氣逆,醫者以溫補治之,胸膈痞塞,而陽道痿。群醫謂脾腎兩虧,將恐無治,就余于山中。余視其體豐而氣旺,陽升而不降,諸竅皆閉,笑謂之曰:此為肝腎雙實證。先用清潤之品,加石膏以降其逆氣;後以消痰開胃之藥,滌其中宮;更以滋腎強陰之味,鎮其元氣。陽事即通。

五月以後,妾即懷孕,得一女。又一年,復得一子。惟覺周身火太旺,更以養陰清火膏丸為常饌,一或間斷,則火旺隨發,委頓如往日之情形矣。而世人乃以熱藥治陽痿,豈不謬哉。

雄按:今秋藩庫吏孫位申,積勞善怒,陡然自汗凜寒,腕疼咳逆,嘔吐苦水,延余診之,脈弦軟而滑,形瘦面黧,苔黃不渴,溲赤便難,以二陳去甘草,加沙參、竹茹、枇杷葉、竹葉、黃連、蔞仁為劑。渠雲陽痿已匝月矣,恐不可服此涼藥。余曰:此陽氣上升,為痰所阻,而不能下降耳。

一服逆平痛定,嘔罷汗止,即能安穀。原方加人參,旬日陽事即通,諸恙若失。

蘇州府治東首楊姓,年三十餘,以狎遊私用父千金,父庭責之,體虛而兼鬱怒,先似傷寒,後漸神昏身重。醫者以為純虛之證,惟事峻補,每日用人參三錢,痰火愈結,身強如屍,舉家以為萬無生理。余入視時,俱環而泣。余診畢,又按其體,遍身皆生痰核,大小以千計,余不覺大笑,泣者盡駭。

余曰:諸人之泣,以其將死耶?試往府中借大板重打四十,亦不死也。其父聞之頗不信,曰:如果能起,現今吃人參費千金矣,當更以千金為壽。余曰:此可動他人,余無此例也,各盡其道而已。立清火安神極平淡之方,佐以末藥一服,三日而能言,五日而能坐,一月而行動如常。

其時牡丹方開,其戚友為設飲花前以賀,余適至,戲之曰:君服人參千金而幾死,服余末藥而愈,藥本可不償乎?其母舅在旁曰:必當償,先生明示幾何?余曰:增病之藥值千金,去病之藥自宜倍之。病者有驚惶色,余曰:無恐,不過八文錢,蘿蔔子為末耳。尚有服剩者,群取視之,果卜子也,相與大笑。

其周身結核,皆補住痰邪所凝成者,半載方消。邪之不可留如此,幸而結在膚膜,若入臟則死已久矣。

雄按:今夏劉午亭,年六十三歲,久患痰喘自汗,群醫皆以為虛,補劑備施,竟無效。徐月岩囑其浼余視之,汗如雨下,扇不停揮,睛凸囟高,面浮頸大,胸前痞塞,脈滑而長,妻女哀求,慮其暴脫。余曰:將塞死矣,何脫之云?與導痰湯加旋覆、海石、澤瀉、白前,一飲而減,七日後囟門始平,匝月而愈。繼有顧某年五十六歲,肥白多痰,因啖蓮子匝月,漸覺不飢,喘逆自汗無眠,以為虛也。

屢補之後,氣逆欲死,速余視之,苔黃溲赤,脈滑不調,以清肺滌痰治之而愈,旋以茯苓飲善其後。

白話文:

內容翻譯如下:

嘉興的朱宗周,他的身體狀況是陽氣過盛而陰氣不足,同時伴有痰凝和氣逆的問題。醫生採用溫補的方式治療他,但結果卻使他的胸口感到堵塞,甚至導致了性功能障礙。其他醫生認為他的脾臟和腎臟都出現了虧損,可能無法治癒。後來,他找到了我。我觀察到他身體壯碩,氣色旺盛,但陽氣上昇無法下降,全身的孔竅都處於閉塞狀態。我告訴他,這是肝腎雙實的症狀。首先,我讓他服用清潤的藥物,加上石膏來降低他體內的逆氣;然後,我讓他服用消痰開胃的藥物,清理他的中宮;最後,我讓他服用滋腎強陰的藥物,以穩定他的元氣。這樣一來,他的性功能很快就恢復了。

五月後,他的妾室懷孕,生下了一個女兒。一年後,她又生下了一個兒子。他只覺得全身的火氣太大,所以我讓他常服用養陰清火的膏丸。一旦停藥,他的火氣就會再次爆發,身體會變得像以前一樣虛弱。然而,人們常常使用熱性的藥物來治療陽痿,這不是非常錯誤嗎?

接下來的例子是今年秋天,藩庫吏孫位申,因為長期過度勞累且易怒,突然開始大量出汗,感到寒冷,手腕疼痛,咳嗽並反胃,嘔吐出苦水。我為他診斷,發現他的脈象弦軟而滑,身形消瘦,臉色蒼白,舌苔黃色但不口渴,小便顏色深紅,排便困難。我為他開了二陳湯,去除了甘草,加入了沙參、竹茹、枇杷葉、竹葉、黃連和蔞仁等藥物。他告訴我,他已經有一個月沒有性功能了,他擔心自己不能服用這種涼性藥物。我解釋說,這是因為他的陽氣上昇,被痰阻擋,無法下降。

他服用一次後,病情就得到了控制,不再嘔吐,汗液停止,食慾也恢復了。我將原方加入人參,十天後,他的性功能恢復,所有的病症都消失了。

再來說一個例子,蘇州府東側有一位姓楊的男子,年約三十多歲,因為私生活浪費了父親的一千金,父親因此嚴厲斥責他。他體虛且情緒鬱悶,先是像得了感冒,後來逐漸神智不清,身體沉重。醫生認為他是純粹虛弱的症狀,只給他開了強烈的補藥,每天使用三錢的人參。然而,他的痰火反而越結越多,身體僵硬如屍,全家人都認為他毫無生存希望。我去診斷時,全家人圍繞著他哭泣。我診斷完畢後,檢查了他的身體,發現他全身長滿了上千個痰核,我不禁笑了出來,哭泣的人都嚇了一跳。

我說,你們哭什麼呢?是因為他快要死了嗎?試著去府裡借一根大棒子,重重地打他四十下,他也死不了。他的父親聽到後有些不相信,說:如果真能治好,我現在已經花了千金在人參上了,我應該再給你千金作為報酬。我回答說:這可以讓別人動心,但我沒有這樣的規矩,我們各自盡自己的職責就好了。我開了清火安神的方子,輔以末藥一劑。三天後,他就能說話了;五天後,他能坐起來;一個月後,他活動自如。

當時牡丹花正在開放,他的親朋好友在花前為他設宴慶祝。我正好到了,開玩笑地對他說:你吃了千金的人參,差點死了,吃了我的末藥就治好了,藥錢是不是該還啊?他舅舅在一旁說:當然要還,請問先生要多少?我回答說:加重病情的藥值千金,治病的藥當然應該加倍。病人顯得有些驚慌,我說:別怕,只是八文錢,是蘿蔔籽磨成的末藥罷了。還有剩餘的藥,大家都拿來看,果然就是蘿蔔籽,於是大家都笑了。

他全身的結節都是由補藥困住的痰邪凝結而成,半年後才消失。邪氣是如此的固執,幸好它們只停留在皮膚表面,如果進入臟器,他早就死了。

今年夏天,劉午亭,六十三歲,長期患有痰喘和自汗的毛病。許多醫生都認爲他是虛弱,各種補藥都用過了,但完全沒有效果。徐月岩託我去看他,他汗如雨下,不停地揮扇,眼睛突出,囟門高聳,面部浮腫,脖子粗大,胸前感到堵塞,脈象滑而長,妻子和女兒都哀求我,擔心他突然脫離生命。我說:他快被堵死了,怎麼會脫離呢?我給他開了導痰湯,加上旋覆、海石、澤瀉和白前。他喝了一次後,病情有所改善,七天後囟門開始平坦,一個月後痊癒。接下來是顧某,五十六歲,肥胖白皙,痰多。他連續食用蓮子一個月,漸漸地不再感到飢餓,出現喘息、自汗和失眠的症狀,他以為自己虛弱。

經過多次補充後,他呼吸困難,幾乎要死了,急忙找我診斷。他的舌苔黃色,小便顏色深紅,脈象滑而不調,我用清肺化痰的方法治療他,他康復了,後來我用茯苓飲來鞏固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