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靈胎

《洄溪醫案》~ 暑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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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 (2)

1.

雄按:舌潤二字,最宜切記。

閶門內香店某姓,患暑熱之證,服藥既誤,而樓小向西,樓下又香燥之氣,薰爍津液,厥不知人,舌焦目裂。其家去店三里,欲從烈日中抬歸以待斃。余曰:此證固危,然服藥得法,或尚有生機。若更暴於烈日之中,必死於道矣。先進以至寶丹,隨以黃連香薷飲,兼竹葉石膏湯加蘆根,諸清涼滋潤之品徐徐灌之。

一夕而目赤退,有聲,神氣復而能轉側;二日而身和,能食稀粥,乃歸家調養而痊。

雄按:此證已津液受爍,舌焦目裂矣,則用至寶丹,不如用紫雪,而香薷亦可議也。

常熟席湘北,患暑熱證,已十餘日,身如熾炭,手不可近,煩躁昏沉,聚諸汗藥,終無點汗。余曰:熱極津枯,汗何從生?處以滋潤清芳之品,三劑。頭先有汗,漸及手臂,繼及遍身而熱解。蓋發汗有二法,濕邪則用香燥之藥,發汗即以去濕;燥病則用滋潤之藥,滋水即以作汗。其理易知,而醫者茫然,可慨也。

洞庭後山席姓者,暑邪內結,厥逆如屍,惟身未冷,脈尚微存,所謂屍厥也。余謂其父曰:邪氣充塞,逼魂於外,通其諸竅,魂自返耳。先以紫金錠磨服,後用西瓜、蘆根、蘿蔔、甘蔗打汁,時時灌之,一日兩夜,納二大碗而漸蘇。問之,則曰:我坐新廟前大石上三日,見某家老嫗,某家童子,忽聞香氣撲鼻,漸知身在室中,有一人臥床上,我與之相併,乃能開目視物矣。新廟者,前山往後山必由之路,果有大石,詢兩家老嫗、童子俱實有其事。

此類甚多,不能盡述,其理固然,非好言怪也。

閶門龔孝維,患熱病,忽手足拘攣,呻吟不斷,瞀亂昏迷,延余診視,脈微而躁,膚冷汗出,陽將脫矣。急處以參附方。親戚滿座,謂大暑之時,熱病方劇,力屏不用。其兄素信余,違眾服之,身稍安。明日更進一劑,漸蘇能言,余乃處以消暑養陰之方而愈。

郡中友人蔣奕蘭,氣體壯健,暑月於親戚家祝壽,吃湯餅過多,回至閶門,又觸臭穢,痧暑夾食,身熱悶亂。延醫治之,告以故,勉用輕藥一劑,亦未能中病也。況食未消而暑未退,豈能一劑而愈。明日復診曰:服清理而不愈,則必虛矣。即用參附,是夕煩躁發昏,四肢厥冷,復延名醫治之,曰:此虛極矣。

更重用參附,明日熱冒昏厥而斃。余往唁之,傷心慘目,因念如此死者,遍地皆然,此風何時得息?又傷親故多遭此禍,歸而作《慎疾芻言》,刻印萬冊,廣送諸人,冀世人之或悟也。

雄按:《慎疾芻言》,今罕流傳,海豐張柳吟先生加以按語,改題曰《醫砭》,欲以砭庸流之陋習也。余已刊入叢書。

白話文:

[暑]

某姓在閶門內一家香店患暑熱,服藥錯誤,加上住處樓層低矮朝西,樓下又有香燥之氣薰蒸,導致津液耗損,神志不清,舌頭焦乾,眼睛充血。家人想在烈日下將其抬回家等死,路程三里。我說:病情雖危急,但若用藥得當,仍有生機。若再曝曬在烈日下,必死途中。我先用至寶丹,接著用黃連香薷飲,再加竹葉石膏湯及蘆根等清涼滋潤的藥物慢慢灌服。一夜之後,眼睛紅腫消退,能發出聲音,精神恢復,可以翻身;兩天后,身體溫暖,能吃稀粥,於是回家調養痊癒。

此病例津液已受損耗,舌頭焦乾,眼睛充血,用至寶丹不如用紫雪丹,香薷飲也值得商榷。

常熟席湘北患暑熱十多天,身體像燒炭般滾燙,手碰不得,煩躁昏沉,服用許多發汗藥物,卻一點汗都沒出。我說:熱極傷津,汗液從何而生?於是給他服用滋潤清芳的藥物三劑。頭部先出汗,漸及手臂,繼而全身出汗,熱症也就解除了。發汗有兩種方法,濕邪要用香燥的藥物發汗去濕;燥邪則要用滋潤的藥物滋陰生津而發汗。這個道理很容易理解,但許多醫生卻不明白,令人惋惜。

洞庭後山席姓某人暑邪內結,厥逆休克,如同屍體一般,只是身體還沒變冷,脈搏還微弱存在,這就是所謂的屍厥。我對他父親說:邪氣充塞,逼迫神魂外出,只要疏通全身的竅穴,神魂自然會歸來。我先用紫金錠研磨服用,再用西瓜、蘆根、蘿蔔、甘蔗榨汁,隨時灌服,一天兩夜,喝下兩大碗汁液後,漸漸甦醒。詢問之下,他說:我坐在新廟前的大石上三天,看見某家老婦,某家小孩,突然聞到撲鼻的香氣,漸漸意識到自己身在屋內,有人躺在床上,我與他靠在一起,才能睜開眼睛看東西。新廟是從前山到後山必經之路,確實有一塊大石頭,詢問那兩家老婦和小孩,他們都證實此事。

類似這樣的病例很多,無法一一列舉,但其道理是一樣的,並非故意渲染怪異之事。

閶門龔孝維患熱病,突然手腳抽搐,不斷呻吟,神志不清昏迷。請我診治,脈搏微弱而躁動,皮膚冰冷出汗,陽氣將要脫離。我緊急處方參附湯。親戚朋友滿座,認為是大暑時節,熱病正盛,極力反對用此方。他哥哥一向相信我,不聽眾人勸告而服用,身體稍感舒適。第二天再服用一劑,漸漸甦醒能說話,我於是給他開了消暑養陰的藥方,痊癒了。

郡中友人蔣奕蘭,身體強壯,暑天在親戚家祝壽,吃了太多湯餅,回到閶門,又接觸到污穢之物,痧暑夾雜食物不消化,身體發熱煩悶。請醫生治療,說明了情況,醫生勉強開了幾劑輕藥,未能治癒。況且食物尚未消化,暑熱尚未退去,怎能一劑而癒?第二天復診,我說:服用了清熱理氣的藥物卻未見好轉,一定是氣虛了。於是給他服用參附湯,當晚煩躁發昏,四肢厥冷,他又請名醫治療,名醫說:這是氣虛到極點了。

於是再次重用參附湯,第二天卻因高燒昏迷而死。我去弔唁,悲痛欲絕,想到這樣死的人,到處都是,這種風氣何時才能停止?又想到許多親友都遭遇此禍,於是寫了《慎疾芻言》,刻印萬冊,廣泛分發給大家,希望世人能有所醒悟。

《慎疾芻言》現在很少流傳,海豐張柳吟先生為其加了按語,改題為《醫砭》,想用它來批評庸醫的陋習。我已經將它收入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