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佗

《華佗神方》~ 徐序

1. 徐序

後漢書方術傳，載華佗精於方藥，處劑不過數種，心識分銖，不假稱量。針灸不過數處，裁七八九。若疾髮結於內，針藥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無所覺，因刳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煎洗，除去疾穢，既而縫合，敷以神膏，四五日創愈，一月之間皆平復。先生之以神醫見稱於世者蓋以此。

相傳先生性好恬淡，喜味方書，多遊名山幽洞，往往有所遇。一日因酒，息於公宜山古洞前，忽聞人論療病之法，先生訝其異，潛逼洞竊聽。須臾有人云：「華生在邇，術可付焉。」復有一人曰：「是人性貪，不憫生靈，安得付也？」先生不覺愈駭，躍入洞。見二位老人，衣木衣，頂草冠。

先生躬趨左右而拜曰：「適聞賢者論方術，遂乃忘歸，況夙所好，所恨者未遇一法，可以施驗，徒自不足耳。願賢者少察愚誠，乞與開悟，終身不負恩。」首坐者云：「術亦不惜，恐異日與子為累，若無高下，無貧富，無貴賤，不務財賄。不憚勞苦，矜老恤貧為急，然後可脫子禍。

」先生再拜謝曰：「賢聖之語，一一不敢忘，俱能從之。」二老笑指東洞云：「石床上有一書函，子自取之，速出吾居，勿示俗流，宜秘密之。」先生時得書，回首已不見老人，乃懾怯離洞，忽然不見。云崩雨瀉，石洞摧塌。既覽其方，論多奇怪，從茲誠施，靡不神效。是先生得享盛名於世者，實由於神仙之予以秘方也。

先生既得此秘方，又恐其有失也，乃手錄之，隨時佩之囊中，借便臨時檢索之需。仍將原書，藏之家中。嘗為曹操治頭風，久而不愈，又去家思歸，乃就操求還取方，因托妻疾，數期不返，操累書呼之。又敕郡縣發遣，先生恃能厭事，猶不肯至，操大怒，使人廉之，知妻詐疾，乃收付獄訊考驗，首服。荀或請曰：「佗方術實工，人命所懸，宜加全宥。

」操不從，竟殺之。先生臨死出書一卷，與獄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敢受，先生亦不強，索火燒之，於是世遂謂先生之秘方從茲失傳矣。不知先生手錄之本，雖毀於火，其家藏之本，則固無恙也。況世間奇籍，決無湮沒而不章之理。凡閱數百有餘年，輾轉流傳，此書遂入於孫真人之手。

真人固沉酣典籍，遂於方書者，獲睹是編，覺視所著之千金要方與千金翼方。其治病之法，更為精確。即為之排比後先，補苴罅漏，藏之篋笥，傳之子孫。於是先生秘傳之先方，乃始得復出於世，且視原本尤釐然有當矣。余雅好軒岐之術，尤嗜讀古方書。歲在壬辰，薄遊皖之亳州，館於姚氏，雨窗無事。

主人姚君季虔，輒出其所蓄舊籍，藉資鑑賞而消永晝。忽於古紙堆中，獲睹是編，紙墨暗淡，古色盎然，望而知為千百餘年之物也。逮觀其內容，則見其所載治病之法，視若奇異，而實則一本於至理，且其書中所記麻沸散及神膏等方，尤為世人所渴望而急欲一睹以為快者。

急慫恿姚君，付之剞劂，他日者一編風行，俾患病家得按圖而索，無庸更假手於庸醫，則其裨益於人生，以視施醫施藥，不更勝萬萬耶？姚君以為然，且欲假餘一言以為重，余遂不辭而述此書之緣起如上云。

乾隆二十七年壬辰仲秋洄溪老人徐大椿序於亳州之墨海樓時年六十有九。

白話文：

後漢書的《方術傳》記載，華佗精通藥方，開藥方時通常只用幾種藥材，而且心中清楚每種藥材的份量，不需要用秤量。他針灸時也只選幾個穴位，大概七、八、九個。如果疾病在身體內部，針藥都無法治療時，就先讓人喝酒並服用麻沸散，等病人喝醉失去知覺後，就剖開腹部或背部，取出裡面的腫塊或積聚物；如果是在腸胃，就切斷並清洗，去除病穢，然後再縫合傷口，敷上神效藥膏，四、五天傷口就能癒合，一個月左右就能完全康復。華佗之所以被世人稱為神醫，大概就是因為這些事蹟。

傳說華佗個性恬淡，喜歡研究醫書，經常遊歷名山幽谷，常常會有奇遇。有一天，他因為喝酒，在公宜山一個古洞前休息，忽然聽到有人在討論治病的方法，華佗覺得很奇怪，就偷偷靠近洞口偷聽。過了一會，有人說：「華佗就在附近，可以把醫術傳給他。」另一個人說：「這個人性貪，不憐惜生命，怎麼可以傳給他？」華佗聽了更加驚訝，就跳進洞裡。他看見兩位老人，穿著木製的衣服，頭戴草帽。

華佗恭敬地向兩位老人行禮說：「剛剛聽到賢者討論醫術，就忘記要離開了，況且我一直很喜歡醫術，只恨沒有遇到可以實踐驗證的方法，常常覺得自己不足。希望賢者稍微了解我真誠的心意，賜予我啟發，我會終身不忘您的恩情。」坐在上首的老人說：「醫術也不是不能傳授給你，只是擔心以後會給你帶來麻煩。你要做到不分高下、貧富、貴賤，不貪圖錢財，不畏懼辛苦，以關懷年老體弱和貧窮的人為優先，這樣才能免除你的災禍。」

華佗再次拜謝說：「賢聖的話，我一定不敢忘記，都會照著做。」兩位老人笑著指著東邊的洞說：「石床上有一本書函，你自己去拿，拿了就趕快離開這裡，不要給世俗之人看到，要好好保密。」華佗拿到書之後，回頭一看，兩位老人已經不見了，他感到害怕，就離開山洞，結果山洞突然消失。接著狂風暴雨，石洞也倒塌了。華佗讀了書中的內容，覺得很多論述都很奇特，從此真誠地運用這些方法，沒有不靈驗的。這就是華佗之所以在世上享有盛名的原因，實在是因為神仙傳授給他秘方的緣故。

華佗得到這個秘方後，又擔心會遺失，就親手抄錄一份，隨身放在囊中，以便隨時查閱。他仍然將原本的書藏在家中。他曾經為曹操治療頭風病，很久都沒有治好，又想家思歸，就向曹操請求回家拿藥方，並假藉妻子生病，多次拖延不返回。曹操多次寫信催促他，又命令郡縣派人遣送，華佗依仗自己的才能而厭惡做事，還是不肯前去。曹操大怒，派人調查，才知道華佗妻子是假裝生病，就把華佗抓進監獄審問，華佗只好認罪。荀彧替華佗求情說：「華佗的醫術確實高明，關係到人的性命，應該寬恕他。」

曹操不聽，還是殺了華佗。華佗臨死前拿出一卷書，對獄卒說：「這個可以救人。」獄卒害怕觸犯法律，不敢接受，華佗也不勉強，就找來火把書燒了。於是世人就認為華佗的秘方從此失傳了。殊不知華佗手抄的那本，雖然被燒毀了，但他家中藏的那本卻沒有損壞。況且世間奇特的書籍，決不會被埋沒而不顯揚的道理。經過幾百年輾轉流傳，這本書就到了孫思邈的手中。

孫思邈精研醫學典籍，尤其是在醫方方面，他看到這本書後，覺得它比自己所著的《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更為精確。他就重新整理這本書的順序，補正其中的疏漏，收藏在箱子裡，傳給子孫。於是華佗秘傳的古方，才能夠重新出現在世上，而且比原本更為清晰完善。我一向喜歡研究醫學，尤其嗜好閱讀古醫方書。在壬辰年，我到安徽的亳州遊歷，借住在姚家。下雨天閒著沒事，主人姚季虔就拿出他收藏的舊書，讓我欣賞來打發時間。偶然間，我在舊紙堆中發現了這本書，紙墨黯淡，充滿古老的氣息，一看就知道是幾百年前的東西。等我看完書中的內容，發現它記載的治療方法，雖然看起來很奇特，實際上卻是基於至理，而且書中所記載的麻沸散和神膏等藥方，更是世人渴望一見的珍貴秘方。

我急忙勸說姚季虔，將這本書刊印出來，希望有一天這本書能夠廣為流傳，讓生病的人可以按照書中的方法尋找治療，不用再求助於庸醫，這樣對人生的幫助，比起施醫施藥，豈不是更勝過千萬倍嗎？姚季虔覺得很有道理，並且想請我說幾句話來增加這本書的分量，我於是就不推辭地敘述了這本書的由來如上所述。

乾隆二十七年壬辰仲秋，洄溪老人徐大椿於亳州墨海樓作序，時年六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