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權初編》~ 卷下 (7)
卷下 (7)
1. 漁人六月感寒用麻桂一案第二十
予昔餬口海澨,時六月,漁船往海取魚,適雷雨大作,漁人皆著單衣,感寒者十中八九,予舍時從症,盡以麻黃湯加減發汗,有周姓粗知醫道,竊議之。見人人盡愈,詰予曰:「六月用麻桂,有本乎?」予曰:「醫者,意也。仲景必因病立方,豈隨時定劑?有是病,便服是方,焉可執乎?蓋汪洋萬里,雷雨大作,寒氣不異冬月,況著單衣,感寒為何如哉?故予盡以麻黃湯加減取汗而愈者,意也。得其意,即本也。
若必事事親見,方為有本,則日亦不足矣。」
白話文:
我過去在海邊謀生,當時正值六月,我們乘漁船出海捕魚,恰好遇上雷雨交加,所有漁人都只穿著單薄的衣服,結果十個人中有八九個都受了寒。那時我根據症狀,全數使用麻黃湯進行加減治療,讓他們出汗來治病。其中有一個姓周的人,對醫學略知一二,私下對我的治療方式有所質疑。但看到每個人都康復了,他就問我:「在六月天使用麻黃和肉桂,是有根據的嗎?」我回答他說:「醫學,就是一種判斷。張仲景必定是根據病情來制定藥方,怎麼可能會根據季節來固定藥方呢?有什麼病,就該服用相應的藥方,哪能死板地遵循呢?當時我們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上,雷雨交加,寒冷的氣溫跟冬天差不多,而且我們只穿著單薄的衣服,受寒的狀況可想而知。所以我用麻黃湯進行加減治療,讓他們出汗來治病,這就是我的判斷。理解這種判斷,就是理解醫學的本質。
如果凡事都必須親眼看到,才能算是有根據,那麼一天的時間就太少了。」
2. 張婦感寒一案第二十一
前有下症當以舌胎為憑之論,茲又有舌胎不足為憑之驗矣。張婦春初感寒,表未解,一醫用三黃石膏湯四五帖,轉增危困,至十二朝,方延予視。左脈甚弱,右脈少強,皆微數無力,舌乾無胎無刺,全似津液不生之虛干舌,按胃口微痛,不按則不能,三日前曾食飯一碗,病初瀉下數行,問其病情,耳聾不知。若以脈與舌斷之,症屬不治。
然年少素無他疾,不當有此虛症,且神情不亂,予舍脈舌而斷之以理,以小柴胡合小承氣湯與之。未愈,轉治於蔣天邑。天邑以予方加倍,一服全愈。前潘國彩有此舌而下愈者,乃膏粱善飲之人,必有痰飲,故有此舌也。此乃藜藿之婦,痰飲何來?想因過服涼藥,凝伏太甚,火氣不能上達於舌耳。
彼脈大而有力者,因誤服熱藥,此脈小而無力者,因誤服涼藥,然外有寒熱之殊,其內伏火則一,故皆脈數舌乾,攻下而愈也。
白話文:
【張姓婦人感受寒氣案例第二十一】
之前有討論過應根據舌苔來判斷病情,現在卻遇到一個例子,顯示舌苔不一定能作為診斷的唯一依據。張姓婦人在春天初期受了寒,外表症狀尚未消除,一位醫生用了幾帖三黃石膏湯,反而使她的病情更加嚴重,直到第十二天,才請我來看診。
左手脈象非常弱,右手脈象稍強,但都呈現細微快速且無力的狀態,舌頭乾燥沒有舌苔和芒刺,看起來就像津液無法生成的虛燥舌象。按壓她的胃部會感到微微的疼痛,不按就感覺不到,三天前她還能吃下一碗飯,剛開始時有數次的腹瀉,詢問她的病情,她甚至出現耳聾的現象,如果單純從脈象和舌象來判斷,病情似乎已無法救治。
然而,她年輕,平時並無其他疾病,不應該出現如此虛弱的症狀,而且她精神狀態並未混亂。我決定拋開脈象和舌象,以理論來判斷病情,給她小柴胡湯加上小承氣湯。
病情並未好轉,於是轉由蔣天邑醫師治療。蔣醫師將我的處方劑量加倍,服用後病情完全康復。之前的潘國彩也是這種舌象,但通過下法治療後病情改善,他是富貴人家,常飲酒,可能有痰濕,所以舌象如此。而這位婦人是貧窮人家,哪來的痰濕呢?我想可能是因為過度服用寒涼藥物,導致寒氣凝滯過重,使得火氣無法上升到舌頭。
脈象大且有力的人,是因為誤服熱性藥物,而脈象小且無力的人,是因為誤服寒涼藥物。雖然外表有寒熱的差異,但內部都有潛藏的火氣,所以都有脈搏快速和舌頭乾燥的症狀,通過攻下法治療後都能康復。
3. 蔣星弁僕人時疫一案第二十二
蔣星弁僕人,廿餘歲,仲秋患疫,一醫始以麻黃湯發汗,終無汗,一醫數下之,皆稀糞,不愈,予視時,已過經矣。肚皮黏腹,譫語,口渴,舌無胎,脈虛數,屢服清火藥,小便已白,而餘症不解,但臍下築築動氣,失氣甚臭,大腸必有結糞也。以大承氣湯小其制,下結糞數十枚,繼自汗而愈。
此症舌無胎,小便已白,脈小數無力,肚皮黏腹,全似虛症,惟譫語,失氣甚臭,無汗,臍下跳動,是為下症。《內經》「臍下動氣,不可汗下」之語,不可泥也。
白話文:
這是一個關於蔣星弁的僕人,年約二十多歲,在中秋時節染上瘟疫的故事。一開始,有醫生用麻黃湯讓他發汗,但是始終沒能出汗。另一位醫生則多次讓他瀉下,結果都是稀便,病情並沒有好轉。當我看到他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
他腹部緊繃,精神恍惚,口渴,舌頭上無苔,脈象虛弱且頻率快,他已經多次服用清熱解毒的藥物,小便已經呈現清澈,然而其他的症狀依然存在。只有肚臍下方的腹部一直在蠕動,放的屁非常臭,這表示大腸內可能有硬結的大便。我用調整過劑量的大承氣湯讓他排出了數十塊硬結的大便,隨後他開始自然出汗,病也就痊癒了。
這種病症,舌頭上無苔,小便清澈,脈象細弱頻率快且無力,腹部緊繃,看起來就像是虛弱的症狀。只有精神恍惚,放的屁非常臭,無法出汗,以及肚臍下方的腹部跳動,這些纔是真正的下焦病症。《內經》中提到的「肚臍下方的腹部跳動,不能發汗也不能瀉下」的說法,不能死板地套用在每一個病例上。
4. 繆端生感寒兼積痰一案第二十三
繆端生年五十餘,季秋初旬感寒,自以三合湯解表,遂時時汗出,脈不數,重按全無,舌微白,微渴,人事清楚,失氣不臭,但胃口飽悶,咳吐膠痰,舊有頭痛症,痛作無時,汗出則愈,然已過經,外感全無,乃痰厥頭疼也。痰厥時,則經絡壅塞,汗出,則經絡少通而痰下,故愈。
予因年高,且脈症皆虛,雖胃口飽悶,不敢用承氣湯,以平胃、二陳,加枳、桔、蔞仁、射干、熟大黃與之。數帖咳止,而飽悶如常,大便不通,加玄明粉,二帖,亦不通。改用滾痰丸四錢,下白物闊二指,長二指者兩塊,又服三錢,下痰滯甚多,但小便清晨仍赤,時欲昏去,恐虛脫,只得令進稀粥,然不大餓,大便復半月不通,腹中攻注,始終失氣不臭,導以蜜箭二條,出結糞十數枚,仍用熟大黃、檳榔、枳殼、玄明粉等,連服二帖,再導蜜箭,方下薄糞。
腹中攻注終不清,復零進滾痰丸兩許,下厚痰數碗,胃中尚有硬處,然痰無盡攻之理,以六君子湯合三子養親湯,重加花粉,直服至小便白,方用歸芍六君子湯調理。平時皆有微汗,至十一月二十五日冬至,時已臥床八十天矣。於二十二日,忽大汗,三晝夜不止,至冬至日方止,渾身俱發青點,大小不一,復延余視。
予問食量並內症何如?彼云一宿可食七頓,每頓食粥二小碗,餘症並無。予答不必服藥,亦不必往視,當自愈,後果俱結薄痂而愈。此因正氣已充,兼之天地一陽之氣來復,而平時因痰壅滯之物自出,即前汗出頭痛則愈之義也。共約用生熟軍三兩,元明粉一兩,滾痰丸三兩,下數十行,去膠痰結糞一大盆。
此症脈症皆虛,惟胃口飽悶,腹中攻痛為實,總緣痰症多怪症怪脈也。然痰症每多人事不明,而此反清楚,久病大汗不止為亡陽,而此卻發斑,青斑為胃爛,而此反屬病愈,種種奧理,則又非淺識所能解矣!
白話文:
繆端生,年逾五旬,在秋季初期不慎受涼,自行服用三合湯以發汗解表,之後便經常出汗。他的脈搏並不快,但深按下去卻感覺不到脈動,舌苔略顯白色,偶有口渴,神智清晰,放屁沒有異味,但感到胃部飽脹悶堵,咳嗽時會吐出粘稠的痰,過去就有頭痛的毛病,頭痛發作不定時,但只要出汗就會好轉。然而,現在已經過了發病期,外表看來完全沒有感冒的跡象,這應該是痰厥引起的頭痛。當痰厥發生時,經絡被阻塞,而出汗後,經絡稍微通暢,痰也會下降,因此頭痛得以緩解。
因為他年紀較大,而且脈象和症狀都顯示身體虛弱,雖然胃部有飽脹感,但我不敢使用承氣湯,而是選擇了平胃散和二陳湯,再加入枳實、桔梗、栝樓仁、射干、熟大黃來治療。幾次治療後,咳嗽停止,但飽脹感依然存在,且大便不通暢,於是添加了玄明粉,但效果不佳。換用滾痰丸四錢,排出兩塊寬二指、長二指的白色物質,再服三錢,排出了大量痰液,但清晨的小便依然色紅,且偶有昏沉感,擔心是虛脫,所以讓他進食稀粥,但食慾不大,大便又半個月未通,腹部有攻注感,但放屁仍然沒有異味,用蜜箭導引,排出十幾塊硬糞,再使用熟大黃、檳榔、枳殼、玄明粉等,連服兩次,再用蜜箭導引,才排出稀糞。
腹部的攻注感仍未消除,再次使用滾痰丸,排出大量濃痰,胃部仍有硬塊,但痰液不可能全部清除,於是使用六君子湯加上三子養親湯,重加花粉,直到小便變清,再使用歸芍六君子湯進行調理。他整日都有輕微出汗,直到十一月二十五日冬至,已經臥牀八十天。在二十二日那天,突然大量出汗,持續三天三夜,直到冬至那天才停止,全身出現大小不一的青色斑點,我再次被請來診治。
我詢問他的食量和內在症狀如何,他說一夜能吃七頓飯,每頓能吃兩小碗粥,其他症狀都沒有。我回答他不用服藥,也不必再來診治,他自然會好轉,果然不久後他的症狀都結成了薄薄的痂皮,病情好轉。這是因為他的正氣已經充足,加上天地間的一絲陽氣回復,使得過去因痰液堵塞的物質自行排出,就像之前出汗頭痛就會好轉的道理一樣。整個治療過程,約使用了生熟軍三兩,元明粉一兩,滾痰丸三兩,排出了數十次的痰液和糞便,堆滿了一大盆。
這個病例的脈象和症狀都顯示虛弱,只有胃部飽脹和腹部疼痛是實證,這主要是因為痰症常常伴隨著奇怪的症狀和脈象。然而,痰症患者通常會神智不清,但他卻保持清醒;長期大汗不止通常表示陽氣消逝,但他卻出現了斑點;青斑通常代表胃部糜爛,但對他來說卻是病情好轉的徵兆。這些複雜的醫學原理,不是淺薄的知識所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