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生訓纂》~ 卷之四 (1)
卷之四 (1)
1. 處己
世事多更變，乃天理如此。今世人往往見目前稍稍榮盛，以為此生無足慮，不旋踵而破壞者多矣。大抵天序十年一換甲，則世事一變，今不須廣論久遠，只以鄉曲十年前，二十年前比論目前，其成敗興衰何當有定勢？世人無遠識，凡見他人興進及有如意事則妒忌，見他人衰退及有不如意事則譏笑，同居及同鄉人最多此患。
若知事無定勢如築牆之板然，或上或下，或下或上，則自慮之不暇，何暇妒人、笑人哉？誇之一字，壞人終身，凡念慮言語，才有誇心，即便斷卻，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又曰作事皆依本分，屈己饒人，終無悔吝。為錢穀毋與人爭鬥，款款讓人。至於禍患中，第一莫使性氣，中外些小事，一切用柔道理之。
白話文：
世間萬事變化無常，這是自然法則。現今人們常因一時的繁榮昌盛，便以為此生無憂無慮，殊不知轉眼之間便會破敗，這種人比比皆是。
總體而言，天運循環，十年一輪迴，世事也隨之改變。不必細說久遠的歷史，單就鄉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狀況與現今相比，其興衰成敗又有何定局？世人目光短淺，一看到他人興旺得意便心生妒忌，一看到他人衰敗失意便嘲笑譏諷，同住一地、同鄉之人尤甚。
若能明白世事無常，如同築牆的木板一般，或上或下，或下或上，便應當自省自身，哪有閒暇時間去嫉妒他人、嘲笑他人呢？「誇」這個字，足以毀人一生，凡是思慮言行，只要有一絲誇耀之心，就應該斷絕。滿招損，謙受益，這正是天道運行之道。
又說，做任何事都要依循本分，謙卑待人，寬容待人，這樣便不會有悔恨。為了錢財利益，不可與人爭鬥，要謙遜禮讓。至於遇到禍患時，首要之務莫過於控制脾氣，無論大小事情，都要以柔順道理應對。
識些道理，不做好人，天地鬼神亦深惡之。蓋不識好惡如童稚，如醉人，雖有罪，可赦。若知而故犯，王公不可免也。膺高年，享富貴之人，必須少壯之時，嚐盡艱難，受盡辛苦，不曾有自少壯享富貴安逸至老者。故早年登科甲，及早年得意之人，必於中年齟齬不如意，中年齟齬不如意，卻於暮年方得榮達。或仕宦無齟齬，必其生平窘薄，憂飢寒、慮婚嫁，有所困鬱而然。
若早年宦達，不歷艱難辛苦，及承父祖生業之厚，更無不如意者，又多不獲高壽。蓋造物乘除之理，類多如此。其間亦有始終享富貴者，乃是有大福之人，亦千萬人中間或有之。今人往往機心巧謀，皆欲不受辛苦，終身享有富貴，且思延其子孫，恐人力終不能勝天，徒為蒼蒼者笑耳。人生世間自有知識以來，即有憂患不如意事。
白話文：
懂得一些道理，卻不做好人，天地鬼神都會深惡痛絕。因為不懂得分辨好壞，就像孩童、醉漢一樣，縱然有罪，也能得到寬恕。如果明知故犯，即使王公貴族也無法倖免。承受高壽、享受富貴的人，必定在年輕時經歷過艱難困苦，從未有自年輕就享受富貴安逸到老的人。因此，早年及第、得意的人，必會於中年遭遇不如意；中年生不逢時，卻會在晚年榮達。或者仕途順遂，必定是因為一生貧困、憂慮飢寒、籌劃婚嫁，有所鬱悶而導致。
如果早年仕途順利，沒有經歷過艱難困苦，且承接父祖豐厚產業，沒有任何不如意的事，大多也無法享有長壽。因為造物主賜予和索取的道理，大多如此。其中也有始終享有富貴的人，這是大福氣的人，千百萬人中可能會有這樣一類人。而今人往往心機太過，謀算精巧，都想不經受辛苦，終身享有富貴，還想延續到後代子孫，恐怕人力終究無法戰勝天命，只能淪為笑柄。人生在世自從有了知識以來，就會有憂患不如意的事。
小兒叫號，皆其意有不平。自幼至少、至壯、至老，如意之事常少，不如意之事常多。雖大富貴之人，天下之所仰羨以為神仙，而其不如意處各自有之。與貧賤人無異，特其所憂患之事異耳，故謂之缺陷世界。以人生世間，無足心滿意者。能達此理而順受之，則可少安。凡人謀事，雖日用至微者，亦須齟齬而難成，或已成而敗，既敗而覆成，然後其成也，永久平寧，無復後患。若偶然易成，後必有不如意者。
造物機微，不可測度，如此靜思之，則見此理，可以寬懷。人之在世，吉凶悔吝，皆生於動，四者之中，惟吉一而已。人豈可不於舉動慎乎？人之性行，雖有所短，必有所長。與人交遊，若常見其短，而不見其長，則時日不可同處，若念其長，而不顧其短，雖終身與之交遊可也。凡人行己公平正直者，可用此以事神，不可恃此以慢神，可用此以事人，不可恃此以傲人。
白話文：
孩童啼哭，都是因為心意不滿。從幼年到成年、到年老，順心的事常少，不順心的事常多。即使是大富大貴的人，世人仰慕他們宛如神仙，但他們也有自己的不如意。和貧賤之人沒有分別，只是憂慮和煩惱的事不同，所以稱之為「缺陷世界」。人在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完全滿足。能夠明白這個道理並且安於接受，就能減少憂慮。凡人做事，即使是日常瑣事，也要經歷挫折和困難才能完成，或者已經完成卻又失敗，失敗後又重新完成，這樣完成後的結果才能永久安穩，不再有後患。如果事情過於容易就能完成，日後必定會有不如意的事。
上天的運作規律細微而無法預測，靜下心來思考這些道理，就能明白其中道理，寬懷待人。人在世上的吉凶禍福，都來自於行動。在四種情況中，只有吉運一種是好的。人難道能不謹慎自己的言行嗎？人的品性雖然有缺點，也必定有優點。和他人交往，如果只看到別人的缺點，看不到優點，那相處的時間不會長；如果只想到別人的優點，而不計較缺點，那即使終身交往也可以。凡是待人公平和正直的人，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待神明，但不能因此而傲慢；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待他人，但不能因此而自負。
雖孔子亦以敬鬼神，事大夫，畏大人為言，況下此者哉？彼有行己不當理者，中有所歉，動輒知畏，猶能避遠災禍，以保其身，至於君子而偶罹於災禍者，多由自負以召致之耳。
人立詈人，而人不答者，必有所容也。不可以為人畏我，而更求以辱之，人或起而我應，恐口噤而不能出言矣。人有訟人，而人不校者，必有所處也。不可以為人畏我，而更求以攻之，為之不已，人或出而我辨，恐理虧而不能逃罪矣。同居之人，或往來須揚聲曳履，使人知之，不可默造。
倘或適然議我，彼此慚愧，況其間有不曉事之人，好伏於幽暗處，以伺人言，此生事興訟之端也。凡人僻居靜坐，不可輒譏議人，必慮有聞之者，俗謂牆壁有耳是也。稠人中亦不可譏人，恐有相親厚者。士大夫之子弟，苟無世祿可守，無常產可依，而欲為仰事俯育之計，莫若為儒，命通可以取科第。否則訓導生徒，可以取束脩之奉。
白話文：
雖然孔子也說要敬畏鬼神，侍奉君主，敬畏長輩，何況那些地位更低的人呢？那些言行不當的人，心中有所愧疚，常常感到恐懼，還能遠離災禍，保全自身。至於品德高尚的人偶爾遭遇災禍，大多都是因為自負而招致的。
人對著別人破口大罵，別人不回嘴，一定是有所寬容。不要以為別人敬畏我，就更變本加厲地辱罵，別人可能站出來反駁，恐怕我會啞口無言，無法辯駁。有人控告別人，別人不計較，一定是有所忍讓。不要以為別人敬畏我，就更變本加厲地攻擊，如果一直糾纏不休，別人可能站出來與我辯論，恐怕理虧而無法逃脫罪責。
同住的人，如果往來走動時故意發出聲響，讓別人知道，這樣不好。不能偷偷摸摸地行動。
如果有人無意中議論我，彼此都會覺得羞愧，何況其中可能有一些無知的人，喜歡躲藏在黑暗的角落，偷聽別人的談話，這是引起紛爭的根源。普通人獨自安靜地坐著，不能隨便批評別人，一定要考慮到可能有人在偷聽，俗話說「隔牆有耳」就是這個道理。在人多的地方，也不要批評別人，恐怕有他們的親近之人。
士大夫的子弟，如果沒有世襲的官祿可以繼承，沒有固定的財產可以依賴，想要養家餬口，最好的辦法就是學習儒術，考取功名。或者教授學生，可以收取束脩作為報酬。
否則後事筆札，可以為餬口之資。如不能為儒，則醫卜、農商技藝可以養生，不至辱先，皆可為然。必以廉恥節義為先，雖貧賤至極，亦不可失。不然則安逸無事，流蕩無成，心術大壞，甚至為乞丐盜竊者，亦可哀哉。凡人生耽迷麴櫱而縱飲無度，貪饕膏梁而侈濫不已，家富者至於破蕩，家貧者必為劫盜，甚至賣墳塋樹木，掘父祖棺木者。悲夫！悲夫！有誡飲者曰：吃酒二斤，糴麥一斗，磨面五斤，可飽十口。
誡食曰：人能咬菜根則百事可做。倡優起於夏桀聲伎之奉，其來雖遠，但尤物移人，後必有災，古人之戒極明，切矣。其不曉世事者，被誘固不足怪，而素稱明智，亦有被其狐媚蠱惑，迷不自覺，至於敗德喪身亂家者，殊可哀憫也。故有詩曰：二八嬌娥體似酥，笑中懸劍斬愚夫，雖然不見頭顱落，暗使精神即漸枯。
白話文：
如果無法成為學問高深的人，那麼從醫、占卜、農業和商業等技能也可以維持生活，不會侮辱祖先，都可以做到。一定要把清廉、羞恥、節操和道義放在第一位，即使窮困潦倒到極點，也不能失去這些品德。如果不這樣做，就會過著安逸沒有成就的生活，道德品行會受到嚴重影響，甚至淪落到當乞丐或小偷的地步，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有些人沈迷於喝酒，放肆地狂飲，貪婪地享受美食，奢侈浪費不停止，富有家庭因此破產，貧窮的家庭可能因為犯罪而被捕入獄，甚至有人為了錢財而出售墓地上的樹木，挖掘父母祖先的棺材。真是令人感到非常悲哀啊！有一句告誡人們不要酗酒的話是：“喝兩斤酒，就要買一斗麥子，磨出五斤麵粉，才能讓十個人填飽肚子。”另一個告誡人們要節儉用飯的例子是：“只要能夠咬得動蔬菜的根部，就可以做好任何事情了。”倡導娛樂活動起源於夏朝末年，這種文化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但是特別吸引人的東西往往會讓人迷失方向，最後一定會帶來禍患，古人的警語非常清楚明白，必須謹記在心。那些不懂得社會常識的人，容易受騙上當並不足為奇，即使是聰明智慧的人也可能被狐狸精迷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陷入了困境，導致自己的道德品質下降，甚至危害整個家族，這是值得同情的事。所以有一首詩說：“十八歲美麗的女孩身體像酥油一樣柔軟，她微笑時掛著一把刀，雖然看不到頭顱落下,但卻慢慢地消耗掉人們的精力。”
博與奕，乃貪心、殺心、癡心、嗔心之變理也，於事雖小，害道則大。人家不肖子孫，墮其窟窖，至有敗蕩家業，喪失身命者，要皆一念，貪癡之心，有以溺之耳。少年之人，尤宜警戒。故曰：世人不省事，日日奕與博，贏得轉頭空，何須論高著。黃白之說，固有是事，乃大福德之人，鬼神欲資其了道，故以界之，亦非資其富貴也。
世之碌碌者，妄意希冀，信丹客虛誑，而迷戀不已，然不知非求之所可得也。況得之未必能享耶。借使有之，彼丹客者豈不自珍秘，而肯輕以與人耶？其不可信明矣。故有詩曰：破布衣衫破布裙，逢人便說會燒銀，若還果有燒銀術，何不燒此養自身。又云：肯將身後無窮術，賣得人間有限財。
白話文：
賭博和下棋，是貪婪心、殺人之心、癡迷之心、憤怒之心的變化，雖然在事情上看似微不足道，但對道德的損害卻很大。那些不肖子孫沈溺於賭博，導致家庭產業敗落，甚至喪失生命，這都是因爲一念之間，被貪婪癡迷之心所迷惑。年輕人尤其應該警惕。所以古人說：人們不懂事，天天賭博和下棋，贏來輸去最終都是一場空，何必去計較那些技巧呢。黃金白銀的說法固然存在，但那是爲了那些大有德行的人，鬼神想要幫助他們明白道理，所以才用這種方式引導他們，但這並非是爲了讓他們變得富有。
世上的碌碌無爲之人，妄想追求，相信煉丹術士的虛言，沈迷不已，卻不明白這不是可以追求得到的東西。何況就算得到了，也未必能夠享受。如果真的有這種技術，煉丹術士難道不會自己珍藏，怎麼可能會輕易給人呢？這是顯而易見的不可信。所以有詩說：破舊衣服破舊裙子，逢人就講會燒銀子，如果真有燒銀子的技術，爲何不拿這些來養活自己呢。又說：願意將死後無窮的技術賣出去，換來人間有限的財富。
卜其宅祧葬之事也，葬乘生氣，葬之理也。世乃溺於風水可致當富貴，而百計營求甚至暴露其親，以俟善地，至終身不葬焉。殊不知人固有得地而發福者，苟非天與善人，或亦地遇其主而然，蓋萬中之一也。若心慕富貴，不加修為，而顓顓謀人之地，思以致之，是欲以智力而竊奪造化之權，豈理也哉？故有詩曰：風水先生慣說空，指南指北指西東。山中定有王侯地，何不搜尋葬乃翁。
白話文：
人們在選擇住宅、遷徙祖先墳墓的時候，應該遵循「葬乘生氣」的原則，這是葬禮的道理。然而，世人卻迷信風水可以帶來富貴，想盡辦法尋找所謂的「吉地」，甚至不惜讓親人暴露在外，等待所謂的「好地方」，結果導致終身無法下葬。殊不知，人確實有因為得到好風水而發達的，但這只是少數情況，大多數情況下，只有天生善良的人，或者風水與主人相合，才會如此。如果一味追求富貴，而不注重自身修養，只是一味地鑽研風水，企圖憑藉智慧奪取造化的權力，這顯然是不合理的。所以有詩云：「風水先生慣說空，指南指北指西東。山中定有王侯地，何不搜尋葬乃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