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相璈

《驗方新編》~ 卷十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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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18)

1. 慢驚治驗

一北平黃教廉女,甫周歲,病久不愈。余視之,瘦弱已極,熱仍不退,頃之群醫畢集,俱商用山楂、神麯、荊芥、防風等味,皆消導藥也。余竊謂不然,因憶《內經》有云:實者瀉之,虛者補之。此女瘦弱已極,豈實症乎?然眾論譁然,未可與辨。越三日,余又往看視,黃曰:我女昨大瀉下黃沫,且角弓反張,不知其故?余曰:此涼藥毒也。黃曰:然。

前服山楂等藥不效,復加黃連二分遂劇。前醫在側甚慚,強余立方,余辭之歸。次日,黃以眾方請正,余閱之乃五苓散,仍加消導發散之味。彼時,本欲另立一方,又恐醫家撓阻,黃亦未必深信,因就原方加註,剖明某藥可用、某藥難投,總本張景岳直救真陰之說,黃亦心折,因謂眾醫曰:我女病久,必須滋陰為上,乃大加熟地二錢,連進二劑,其熱陡退,病亦漸愈。緣前此刻削太甚,復元較遲。

一鄰友方元興,有子歲余,常見其持單買藥,詢之?方曰:兒病已久,更數醫矣,今又延某醫包治,此其藥單也。逾數日,泣謂余曰:某醫悔口,子不生矣。君其有術乎?細叩其故,方曰:我子體熱已久,近日氣弱神昏,腹中膨脹,吐瀉發喘、兩目上視,命在須臾。邀余往視,見其子囟門下陷,面色青黃,取向日醫方閱之。

悉是去積、發散、涼血之藥,與症相反。余曰:得之矣,用理中地黃湯去附子、澤瀉、加枸杞、故紙、一劑而安,十餘劑而健壯矣。

一余胞侄,乳名文豹,素甚壯實,周歲疹後,發熱兼旬不退,咳嗽時以手捫口,喉痛可知,後數日晝夜昏睡不醒,因延本地時醫,投以清熱解表涼藥,一劑而熱立止,逾時體冷徹骨,熱復大作,再投前劑則無效矣。又延他醫,投以芩、連、石斛等藥,非惟熱不能解,且面色青黃,三陽黑暗,大喘大瀉,愈增危篤,醫亦束手。

余查痘疹諸書,皆云疹系熱症,宜用寒涼,其說亦與症不符,姑用救陰固本平補之藥一劑,灌之,悉皆吐出。余顧兒謂余曰:腹中作響,風已動矣;喉如雞聲,痰已塞矣;且吃乳即吐,頭搖睛泛,氣促神昏,兩目無光,面無人色,敗症現矣。急請前醫,皆裹足不至,遍查各書,俱載疹後發熱不退,而頭搖睛泛,吐瀉神昏,乃慢脾風不治之症。然亦不忍坐視不救。

細思喉中作響必系寒痰。蓋緣真陽外越,寒生於中,如系實火,則前此芩、連之藥何至反劇,外雖極熱,內實真寒,非用大辛大熱之品,不能衝開寒痰,故前諸藥皆吐而不受。因取附子、薑、桂煎湯欲灌,余母曰:此兒現在發熱,且唇已開裂出血,何可再用附子?余思《內經》云:假者反之。此症非辛熱之品,終不能引火歸源以消寒滯也。

雖易去附子,仍改用胡椒一錢,肉桂一錢,炮姜四片,似覺平淡,以期老母不疑,煎湯灌下,痰聲立止。又取伏龍肝沖水灌之,吐亦漸止。少頃兒忽眼動,呵欠咳嗽時即不以手捫口。又頃,連溺小便,稠濁紫黑,疹後邪毒節次盡下,似有起色。因用附子理中湯合用六味地黃湯去澤瀉、丹皮,加故紙、枸杞,一劑而敗症全除。

惟大熱未退,乃於前湯內復加棗仁、五味、白芍等斂陰之藥,一劑而安。此正《內經》所云:治風先治血,及甘溫退大熱之義也。其後細審,此症咳嗽喉痛,心火爍肺金也,嘔吐泄瀉,脾胃虛寒也。用胡椒、薑、桂,所以開湧喉之寒痰也。用灶心土者,補土所以敵木也。木平則風息,土旺則金生,金既得生,火不能克,則曏者克肺之邪火仍反歸於心。

心為君主之官,邪不能犯,心與小腸相表裡致疹毒傳入膀胱,下溺為紫黑色也。余弟云:此兒疹後發熱,誤服涼藥,命已不測,得吾兄方藥,真不啻起白骨而肉之,實如再生,爰更其名藥生,將來即取字曰佩伯,志不忘也。

一余胞侄鈞,守南陽時生一女,偶爾傷食,中州醫者必以酒製大黃推蕩之,每月一二次,屢經克伐,至二歲,此女脾胃大傷,瘦弱至極,陰虛夜熱,昏睡露睛,忽成慢驚。庸醫尚不知其為不足症,乃以五苓散加黃連四分,下咽即結胸不語,次日斃命。中虛生寒,再進黃連,未有不斃者。

一余姻親家人之子,甫二歲,其母已逝,乳母哺之,飲食不調,發黃氣短,發熱腹脹,虛弱之形已現。奈醫者堅稱內熱,進以寒涼,吐瀉不止,遂成慢驚。有鄰人授以《福幼編》一本,其父與醫商,醫曰:小兒純陽之體,何可用此熱藥?乃向藥包中取出抱龍丸一粒,研而灌之,尚未灌完,而已斃矣。

一餘外甥閻霖家使女,十歲出疹,稠密成片,隱隱不出,三日後絕口不食;臥於西廊,面無人色,將成慢驚。餘二女往彼問及,霖曰:使女患疹,湯水不入,置之此間,已經二日,只待氣絕,送出埋之。二女曰:何不於《遂生編》內求方治之!因照大補元煎本方,用附子一錢,肉桂二錢,濃煎,節次灌之,一劑能食粥一酒杯,二劑脾胃漸健,於是弟減附子,數劑全愈。倘以疹為熱症,進以寒涼,豈能生乎!

一六安廣文程公之子,九歲,久病不愈,泄瀉抽搐,奄奄一息。醫曰:已成慢驚,雖神醫來此,亦難為力。廣文呼號求救,幾不欲生。同學宋孝廉,以余向贈之《福幼編》授程,程閱而疑之。宋曰:此子已無生理,舍此更無他術,服此溫補之劑,或可挽回。倉卒間無肉桂,遂以桂子四錢,研碎加味理中地黃湯內,如法濃煎,頻頻與服,二劑驚止,又三劑全愈。乾隆壬子年,余回六安,宋孝廉親口言之也。

一裕州刺史徐公獨子,十歲,氣體本虛,病後大熱不退,屢服涼藥,泄瀉嘔吐,角弓反張,諸症作矣。群醫畢至,仍系清熱解表,病熱更加,萬無生理。少府史某者,詣署求見。司閽曰:本官有少爺染患慢驚,命懸旦夕,不暇會晤。史曰:我之來,因慢驚,非公事也。即延之入。

徐曰:小兒慢驚壞症,醫技已窮,君能救之乎?史袖出《福幼編》曰:此前莊本府之胞叔所著,專治慢驚,但其方與古書不同,應否與服,堂翁其自主之。徐曰:著書人斷無孟浪之理,即遵照《編》內之方,不減分毫,用逐寒蕩驚湯一劑,喉間寒痰已開,接服理中地黃湯四劑,驚止熱退全愈。余胞弟一鵬,彼時在南陽,已知大略,後史尉至湖北,親口言之又詳。

自丁酉至今二十餘年,此《編》愈人愈多,聊記數條,以祛眾惑,閱者益可堅信,無致貽誤也。以上見《福幼編》。

白話文:

[緩慢驚風治療經驗]

一個住在北平的黃教廉先生的女兒,剛滿一歲,病了好久都沒好。我去看了她,發現她瘦弱到極點,還一直發燒。不久,許多醫生都來了,他們都建議用山楂、神麯、荊芥、防風這些藥,都是消化導通的藥物。但我認為這樣不對,我想起《內經》中有句話:「實者瀉之,虛者補之」。這女孩瘦弱到這種程度,怎麼可能是實症呢?但眾人的意見很堅定,無法和他們爭辯。三天後,我又去看她,黃先生告訴我:「我的女兒昨天大瀉,拉出了黃色泡沫,而且出現角弓反張的症狀,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回答:「這是涼藥中毒了。」黃先生點頭同意。

之前她服用山楂等藥物沒有改善,後來加上二分黃連,病情就惡化了。之前的醫生在一旁感到非常羞愧,硬要我開個處方,我婉拒並回家了。第二天,黃先生拿著其他醫生的處方請我評估,我看了一下,是五苓散,仍然加了一些消化和散發的藥物。當時我想要另外開一個處方,但又怕被其他醫生阻攔,黃先生也不一定會完全相信我,所以我就在原處方上加註,說明哪些藥物可以使用,哪些藥物不能使用,主要是根據張景嶽的直救真陰理論。黃先生接受了,他對其他醫生說:「我女兒病了很久,滋養陰氣最重要,」他大大增加了熟地二錢的劑量,連吃了兩劑,她的發燒突然退了,病情也逐漸好轉。因為之前病情削減得太厲害,所以恢復速度比較慢。

另一個鄰居方元興,他的兒子一歲多,我常看到他拿著藥單買藥,我問他?方元興說:「我兒子病了很久,換了好幾個醫生,現在請了一位醫生包辦治療,這是藥單。」過了幾天,他哭著告訴我:「那位醫生說我兒子活不了,你有辦法嗎?」我詳細詢問情況,他說:「我兒子體溫高了很久,最近精神萎靡,腹部腫脹,嘔吐、腹瀉、呼吸困難,雙眼向上翻,生命垂危。」他邀請我去看看,我看到他兒子囟門凹陷,臉色青黃,我看了醫生的藥方。

全是去積、散發、涼血的藥物,和症狀完全相反。我說:「我知道問題在哪裡了,用理中地黃湯,去掉附子、澤瀉,加上枸杞、故紙,一劑就可以穩定,十多劑後就能康復了。」

另一個是我的侄子,乳名叫文豹,他一向很壯實,一歲時出疹子後,發燒十幾天都不退,他偶爾會用手摸嘴巴,應該是喉嚨痛。幾天後,他日夜昏睡,我們請了當地的醫生,他給了清熱解表涼藥,一劑下去,發燒立刻停了,但很快身體冰冷到骨髓,發燒又大爆發,再用之前的藥就不管用了。我們又請了其他醫生,他給了黃芩、黃連、石斛等藥物,不但熱情無法解決,臉色還變青黃,三陽黑暗,大喘、大瀉,病情更危險,醫生也束手無策。

我查了痘疹的相關書籍,都說疹子是熱症,應該用寒涼的藥物,但這個說法和症狀不符,我姑且用了救陰固本平補的藥物一劑,灌下去後全部吐出來。我看著侄子,他告訴我:「肚子響,風動了;喉嚨像雞叫,痰堵住了;而且喝奶就吐,頭搖眼翻,呼吸急促,神智不清,雙眼無光,臉色不好,這是敗症。」我急忙請之前的醫生,他們都不敢來,我查了所有書籍,都說疹子後發燒不退,頭搖眼翻,嘔吐、腹瀉、神智不清,是慢脾風,無法治療。

但我不忍心看著不救。我仔細思考,喉嚨響應該是寒痰。因為真陽外越,中間產生了寒氣,如果是實火,那之前的黃芩、黃連藥物為什麼會反而加重病情,外面雖然很熱,但裡面其實很冷,不用大辛、大熱的藥物,無法打開寒痰,所以之前的藥都被吐掉。我拿附子、薑、桂煎湯想灌下去,我母親說:「這孩子現在發燒,嘴脣都裂開出血,怎麼可以用附子?」我想起《內經》中的話:「假的要反過來。」這個病不是用辛熱的藥物,永遠無法把火引回根本,消除寒滯。

即使去掉附子,我改成胡椒一錢,肉桂一錢,炮薑四片,雖然看起來普通,但希望母親不會懷疑,煎湯灌下去後,痰聲立刻停了。我又拿伏龍肝沖水灌下去,嘔吐也慢慢停了。不久,侄子眼睛突然動了,打哈欠、咳嗽時不再用手摸嘴巴。不久,他連尿了好幾次,尿液濃稠、紫黑,疹子後的邪毒全部排出,似乎有了起色。我用了附子理中湯加上六味地黃湯,去掉澤瀉、丹皮,加上故紙、枸杞,一劑後敗症全除。

只是大熱還沒退,我在之前的湯藥中加了酸棗仁、五味子、白芍等收斂陰氣的藥物,一劑後病情穩定。這正是《內經》中說的:「治風先治血,以及甘溫退大熱的道理。」之後我詳細檢查,這個病咳嗽、喉嚨痛,是心火燒肺金;嘔吐、腹瀉,是脾胃虛寒。用胡椒、薑、桂,是為了打開喉嚨的寒痰;用竈心土,是為了補脾胃,抵抗肝木。肝平則風息,脾胃旺盛則肺金生長,肺金生長後,心火無法剋制,那麼原本剋制肺的邪火就會回到心臟。

心臟是君主的器官,邪火不能侵犯,心臟和小腸互相連接,導致疹毒進入膀胱,尿液為紫黑色。我弟弟說:「這個侄子出疹子後發燒,誤服涼藥,命都快沒了,得到我的處方和藥物,真像是從白骨中長出肉來,就像重生一樣,我們改名為藥生,將來取字叫佩伯,以紀念這個恩惠。」

另一個是我侄子鈞,在南陽當官時生了一個女兒,偶然間食物中毒,當地醫生一定用酒製大黃推蕩,每個月一兩次,經常受到傷害,到了兩歲,女兒脾胃大傷,瘦弱到極點,陰虛夜晚發熱,昏睡露出眼睛,突然成了慢驚。庸醫還不知道這是不足症,竟然用五苓散加上四分黃連,吞下去後就結胸不說話,第二天就死了。中虛生寒,再吃黃連,一定會死。

另一個是我姻親家的兒子,才兩歲,母親已經去世,由奶媽照顧,飲食不調節,黃疸、氣短、發熱、腹脹,虛弱的形態已經出現。醫生堅稱這是內熱,給了寒涼的藥物,嘔吐、腹瀉不停,成了慢驚。有一個鄰居給了《福幼編》一本,他父親和醫生商量,醫生說:「小孩是純陽的身體,怎麼可以用這種熱藥?」於是他從藥包中拿出抱龍丸一粒,研磨後灌下去,還沒灌完,已經死了。

另一個是我外甥閻霖家的使女,十歲出疹子,疹子密密麻麻,隱隱約約不顯現,三天後完全不吃東西;躺在西廊,臉色蒼白,快要成慢驚。我兩個女兒去問她,閻霖說:「使女出疹子,湯水都不進,放在這裡,已經兩天了,只等氣絕,送出去埋葬。」兩個女兒說:「為什麼不在《遂生編》中找方子治療!」於是按照大補元煎的處方,用附子一錢,肉桂二錢,濃煎,分次灌下去,一劑後能吃一碗粥,兩劑後脾胃漸漸健康,於是弟弟減少了附子,幾劑後全好了。如果以為疹子是熱症,給寒涼的藥物,怎麼可能活下來!

一個六安的廣文程公的兒子,九歲,久病不愈,腹瀉、抽搐,奄奄一息。醫生說:「已經成慢驚,就算神醫來了,也難以救治。」廣文哭喊求救,幾乎不想活了。同學宋孝廉把之前我送他的《福幼編》給了程公,程公看了有些懷疑。宋孝廉說:「這個孩子已經沒有生存的機會,除了這個方法,沒有其他選擇,吃這個溫補的藥物,或許可以挽回。」匆忙之間沒有肉桂,於是用桂子四錢,研碎後加入理中地黃湯,按照方法濃煎,頻繁給他服用,兩劑後驚風停止,再三劑後全好了。乾隆壬子年,我回到六安,宋孝廉親口告訴我這個故事。

一個裕州刺史徐公的獨子,十歲,體質本來虛弱,病後大熱不退,多次服用涼藥,腹瀉、嘔吐,角弓反張,各種症狀都出現了。許多醫生都來了,還是清熱解表,病情更加嚴重,完全沒有生存的機會。有個叫史某的人,到衙門求見。守門的人說:「本官的兒子得了慢驚,生命垂危,沒有時間見你。」史某說:「我來是因為慢驚,不是公事。」於是被請進來。

徐公說:「我兒子得了慢驚,醫生已經無能為力,你能救他嗎?」史某從袖子裡拿出《福幼編》,說:「這是前莊本府的胞叔寫的,專門治療慢驚,但方子和古書不同,要不要服用,由大人自己決定。」徐公說:「寫書的人不可能輕率,就按照《編》裡的方子,不減一分,用逐寒蕩驚湯一劑,喉嚨的寒痰已經消失,接著服用理中地黃湯四劑,驚風停止,熱度退去,完全康復。」我弟弟一鵬當時在南陽,已經知道大概,後來史尉到湖北,親口詳細告訴我。

從丁酉年至今二十多年,這個《編》救了越來越多的人,我記下了幾個案例,以去除大家的疑惑,讀者可以更加堅信,不要誤解。以上來自《福幼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