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機

《痘治理辨》~ 痘治理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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痘治理辨 (1)

1. 一、原痘

魏氏曰:痘者,豆也,象其形而名之也。順其形則順,逆其形則逆,以見前人命名之義有在矣。蓋痘之為證,根於精血之初,而成於淫火之後。男女交媾,無欲不行,無火不動。欲因火生,火因欲熾,精行血就,何莫而非火之所為?且二五妙合,精血鎔治,而成藏府、皮毛、筋骨之形。夫形既成,而火即以中乎眾體,無象無臭,人可得而測耶?毒中必發,特俟其時耳。

俟時而發,必假氣血,故痘毒非氣弗領,非血弗載。使氣不盛,則何能逐其毒;血不榮,則何能任其毒?氣血領載之功不前,又烏乎能解?又若痘有稀稠,乃受火有淺深,而其吉凶生死亦皆於此焉分。或遇天行時氣擊動而發者,蓋天地之沴氣與人身之遺毒,同一橐鑰,相感而動,如水流濕、火就燥、云從龍、風從虎之義,而又人之真氣與客氣不容並立故也。予常愍其克害生靈,非天之設,非火之罪,誠父母之過也,明者鑑之。

2. 二、預防痘疹

或遇天氣溫熱,恐發痘疹,用犀角玳瑁二味磨汁服,或用茜草煎汁與消之。未發者令內消;已發者亦能解利,使毒氣不致太盛。

冬月應寒而反溫暖,前人推度,至春陽氣發生,與冬之伏熱相搏,必生痘疹。故於冬月見兒頭髮豎直,飲食似減,此伏熱之兆,便宜預服油劑升麻湯三豆飲子消毒飲子以防之。又云:或有伏熱痘疹未出,四肢微熱,飲食似減,或時額多微熱,宜服生油劑最佳。

《外臺》方云:時行溫暖,便服油劑。

一法:七八月間,收葫蘆蔓,連根留置。十二月三十夜,取蔓絲煎湯浴兒,終身不發痘疹。

一法:取絲瓜近蒂三寸,連皮子燒灰存性,為末,砂糖拌,干吃,入硃砂末尤妙。預服之,多者令少,重者令輕。

一說:用硃砂太早,恐瘡入目。

辨曰:人傳有藥預投兒,服則終身不出痘疹,豈理也哉?痘中於有生之初,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此得人身之大造化也。人有三佰六十五骨,應期變蒸諸骨十有三次,五藏六府始能濬通;脈絡行運氣血於身。其蒸熱之時,藏府無不振動;變易之際,經絡無不疏通。又或有傷寒、風熱而泄六陽等汗,諸瘡、癰腫、丹毒,一身之間無不發泄。

其痘毒尚不能解,又何藥可以解此毒耶?雖東垣救苦散亦何益於是哉!

3. 三、痘疹當辟惡氣

仲景云:痘疹未生之間,宜辟惡氣。著人守門,勿令外人說房,恐有觸犯其中。縱得安者,亦必瘢痕。經年黑色,宜燒乳香,最闢諸惡氣。蓋榮衛遇香則行,遇臭則止故也。腋下狐臭氣、房中淫液氣、遠行勞汗氣、溝糞濁惡氣、婦人經候氣、諸血腥臭氣、硫黃蚊煙氣、吹滅燈燭氣、誤燒頭髮氣、柴煙魚骨氣、蔥蒜韭薤氣、煎炒油煙氣、醉酒葷腥氣,麝香臊穢氣,(射酒兒吃發出,兒聞瘡畜入。)已上皆不可犯,令兒變動,蓋親歷驗也。

或曰:田舍小兒犯之,都無變動者。

痘疹正出之時,必資穀氣以養其內,謹避風寒以護其外。若乳哺虧少,邪氣侵襲,為患不淺。能食童子,毋令失飢過飽、觸冒穢汙,房中多掛胡荽,以酒噴之,燒蒼朮、乳檀、降香,使榮衛得香運行甚速,無瘡爛成片、變黑陷伏、臭爛刮痛悶亂之患。

辨曰:世有生人香臭、經水、邪祟而犯之說,甚為不經。但所禁者,煎煿炒油煙,恐傷咽喉,致有不安,然亦無害耳。醫不解理,強以辛燥惡毒發泄中氣之劑投之,痘必隨起隨陷,治者見之不悟己非,反言觸犯,嗚呼!愚哉!予治痘不使內虛,故恆無變易之患,是雖觸冒,庸何傷哉?

又有避風寒、常溫暖之說,此實得治痘之要旨。如痘發之際,不拘四時,要得和暖如春,使其氣血調暢,毒可自釋。慎勿以野處船居者為比,彼則自小風寒經煉,略加遮蔽,則亦和暖矣。

4. 四、諸熱失治變為瘡疹

凡傷寒、傷風、傷食、風熱等症,均是熱也。醫者慮熱不解,將為痘疹,早為防備,乃良工也。(預防隨其虛實,或汗,或下,或解毒也。)且如發熱如瘧狀,熱作有時者,潮熱;發熱倍能飲食,唇紅面赤,大小便秘,脅下有汗者,風熱;面赤,鼻流清涕,手足煩躁,自汗惡風,左額有青筋紋者,傷風熱;手足指微冷,面青色慘,耳鼻冷,惡寒無汗,煩躁,左額有青紋者,傷寒熱;眼胞腫,右額有青筋,頭熱,壯熱胸滿,不食腹脹者,食積熱;額正中髮際有青紋,下至眉心,手掌心有汗,面青紅,獨處不安,時發驚悕,手絡微動似驚惕者,驚熱;發熱多渴,渴則瀉者,疳熱;發熱,唇上下汗出,唇中間起一白泡,及耳陰皆冷者,變蒸熱;變蒸之中,偶有時行寒疫者,則耳與陰反熱,此異氣熱也;發熱而皮膚或赤色,熱痛時時驚叫者,丹熱;發熱目閉,面色赤者,胎熱。

且此諸症皆熱也。熱毒蘊於肌中,失於治療,皆可變為痘疹。故傷寒失治,則有胃爛發班;冬溫失治,則有溫毒發班。由此而知,痘疹發熱之初,若能疏散,則不致熱鬱而成痘疹矣。

痘疹發熱則耳冷、鼽冷、咳嗽,又兼五藏見痘為異也。痘疹為內實而生熱毒,由兒在母腹中所受,非若內虛而感外寒之比。蓋古方論云風熱傷胎,生兒口禁;風冷傷胎,生兒躽啼。納汙則為血癖,胎弱則為諸癇,積驚而夜啼,蘊熱而班毒。以此觀之,子之痘疹在母腹中蘊熱毒也,非若一歲中有異氣及暴時疫之比。

痘疹多隨天氣而蒸出,緣兒在母腹中,食穢而成蘊熱,卻能隨天氣非時之暖而蒸出。如冬月應寒而反熱,謂之冬溫,亦有隨春氣暄暖而出者,有因他病發熱而蒸出者,此皆發熱於外,所蘊熱毒隨之出於肌中為痘疹。醫者不能防備,見其熱而攻其熱,殊不知因他病蒸發,而其中有瘡疹痘存焉。

方書云:瘡疹與他症相似,疑似之間,宜升麻湯;及已髮結痂疕,亦宜服解利之藥;正患瘡疹並稟受怯弱者,皆不宜用,可用獨聖散荊芥散、安班散。紅子湯、快班散、如聖散調中散犀角湯化毒湯紫草木通湯牛蒡散紅綿散消毒散控心散奪命散黃耆散皆可選用。

五太尉因墜鞦韆發驚搐,醫以發熱治之不愈。錢曰:本急驚,後生大熱,當先下其熱,以大黃丸。茲乃用玉露散惺惺丸牛黃、腦麝解之,不愈,至三日肌膚尚熱。錢曰:更二日不愈,必發痘疹,蓋熱不能出也。他醫初用發散二三,引熱入表,表熱而痘生。其初驚時,當用利驚丸下之,而與發散,乃逆也。

後二日果痘出,以必勝散治之,七日而愈。(驚邪亦異氣也。)

辨曰:痘必感天之乖戾然後而發,而解如磁石引針、琥珀拾芥,以其性類之相感。若或以磁石感芥,琥珀應針,則不能矣。痘之解,必假其氣血,氣血弱而不能製毒,又必籍藥物氣味補益匡扶之力,非謂藥能解是毒也。

又曰:痘毒之火,實陰陽相亢而中。與天之沴氣,(如冬暖、夏寒,乃陰陽之偏氣。痘亦中陰陽之偏氣。)同其軌轍,莫不因時感動而發。猶鏡之取火,鏡中火雖在焉,使無日之晶光相射,則何能發也?是故治痘之要,必須加治於氣血。然氣在內而外不及,則血載毒出為外剝;氣在外而內不續,則血載毒入為內攻。

即陽道虛,陰泩從之;陰道虛,陽泩從之之義。非保元湯姜補氣血之過,則不能施其功妙,故用人參以固元,內實則能續衛氣之不足;黃耆以補表,外實則能益其元氣於有餘,而又以桂制其血。血在內,引而出之則氣從內入;血在外,引而入之則氣從外出。而參耆非桂之逐血引導則不能樹其功,桂亦非甘草平和氣血則不能緒其條理,雖則隨其土地所宜,以他藥攻之,終不能出乎四品君臣之要劑也。

錢氏曰:十太尉病痘疹。其父曰,疹未出,屬何藏府?錢曰,胎在腹六十日已成形,食母穢液入兒五藏;食至十月,滿兒胃脘;至生之時,口有不潔,產母以手拭淨,則無疾病。俗以寅連汁壓下臍糞及涎穢,此亦母之不潔,餘氣入藏中。本先因微寒入(因外感微寒,激內之穢熱。

)而成,瘡疹未出,五藏皆見病症。內一藏受穢多者乃出瘡疹。初欲病時,先呵欠頓悶,(肝。)時發驚搐,(心。)手足冷,乍涼乍熱,多睡,(脾。)面頰燥;咳嗽噴嚏,(肺。)此五藏症見也,惟腎無候,以在府下不能食穢故也。凡瘡疹,乃五藏毒,若出歸一症,則汗水泡、肺膿泡、心班、脾疹,惟腎不食穢毒而無。

瘡毒黑者屬腎,由不慎風冷而不飽內虛也,用抱龍丸數服而愈。以其別無他候,故未發出則見五藏症也,已出則歸一藏矣。

小兒初生,口中惡血,以棉裹指拭之。兒吞惡血,在胸膈者吐,以甘草;惡血入腹中,利以黃連綠豆粉

《千金》論云:小兒初生,灌生地黃汁蜆殼而下黑糞,則無痘疹矣。此皆防微杜漸以疏利為良也,何嘗拘於臨發熱時而後利之耶?

辯曰:前人謂痘出之由,言小兒初生時口含胎血,嚥下至於腎經,以致如此。予謂:兒在胞中,氣團於內,血護於外,內外堅固,風氣不通,惟臍帶中隨母呼吸,而水穀之氣窨入兒腹,即胞漿是也,以此長養兒體。如血走漏,其胎不成,或有墮胎者,此則損傷胎血故也。

及至降生,根蒂脫於左腎,母氣始離而授於子氣,即從丹田湧出,兒之口鼻鬱悶,不禁頭於體,故從下踴躍而出也,豈有兒含胎血之理?間有降生之際,母血太盛,灌入口鼻者有之。縱使胎血灌入口鼻而嚥下,腸胃開乳之後,亦必從大便而出矣,又豈有進入腎經之事乎?且腎有二:一為腎,一為命門,皆繫於筋之盡處、權骨兩傍,初無門路通腎。

況血本有形之餘物,亦母形之餘,何由含兒之口嚥下入腎,藏畜至一歲及六七歲而後始發為毒?且初生兒未經變蒸,一塊氣血,天一生水,故始生三十二日一變生癸,又三十二日一變生壬,凡六十四日氣血始通,表裡配合,足少陰、太陽二經始能用事,其胎血又豈能久留於腹,傳入於腎經哉?誠為不通之說。

又曰:淫者,欲之溢也;火者,欲之極也。夫自男女交媾,恣情肆欲,火熾淫生,縱其烈熾,火毒已遺於精血間矣!精血成孕,藏府、皮毛、筋骨,要皆此火之突然,寧不因時隨勢而發?故曰:痘之所在,皆淫火之所在也。

(又曰男女一陰一陽,各盡其道,乃得乾坤之理而成其孕,則不失天地生物之節,豈有淫火於骨肉哉?豈由食母之穢液哉?又豈藥之所能潛消哉?)男子陽盛,淫火起於氣;女子陰盛,淫火動於血。氣盛而稠者,陽毒也;血盛而稠者,陰毒也。陽毒易治,陰毒難理。於此可見,淫火遺患之不細矣!

錢氏曰:瘡疹乃五藏毒。若出歸一證,則肝水泡、肺膿泡、心班、脾疹,惟腎不食穢毒而無瘡毒。

寅卯辰時潮熱,屬肝,當出水泡。(肝之液為淚,淚出如水,其色微青而小。)巳午未時潮熱,屬心,當出班瘡。(色赤而小,以心主血。)申酉戌時潮熱,屬肺,當出膿泡。(肺之液為涕,涕濁如膿,其色微白而大。)亥子丑時潮熱,當出疹子。(色赤黃而淡,以脾裹血。)獨腎無瘡。

辨曰:痘毒出於五藏,而非獨一藏。前人言五藏各主一色,斯言謬矣!然五色固有之,而又不載各藏,治法但用辛熱解毒發散之劑,若此不過攻毒動氣之術耳!痘果可以如此一例治之哉?須察形色之淺深,辨邪正之善惡,治必固真氣以勝其毒,斯為可也。予曾試驗無失。如此者,豈有顛沛之理哉?

機按:水泡,今俗謂之水疥。膿泡,今俗謂之膿疥。疹者,今俗謂之胎麻。每兒常發三、五次,必待痘後乃止。班者,如蚊蚤所齧紅痕也,亦有發丹熛者。此皆兒所常患也。若痘,則始出皆血泡,血泡變膿泡,濃泡結痂疕而愈。未嘗見其備見四症,而後歸於一症也。

錢氏曰:瘡疹初欲出時,五藏皆見病證,先呵欠頓悶,肝也;時發驚搐,心也;手足冷,多睡,乍涼乍熱,脾也;面赤、痰嗽、噴嚏,肺也;惟腎在下,不受穢濁,獨無其症。腎之平候,耳與尻(尾骶骨。)俱冷也。耳、尻屬腎、屬水,又居臍下,若瘡黑陷,耳、尻反熱,乃變壞歸腎,其症為逆。

辨曰:痘出則各經俱動,豈有腎不相干?錢氏、陳氏所論變黑歸腎,此皆過於理也。使能究之,又何致血載毒逆經而出之理?此以保元湯加芎、桂補提其氣,氣旺則諸毒自發,黑者亦將轉而為黃,此乃王道之大也!於嘗留心於此,屢試屢驗,世醫不明其理,竟用峻利致使氣血愈虧,反因治而難救矣!

錢氏曰:一大王瘡疹,錢留抱龍丸三服,又招李醫以藥下之,其疹稠密。錢見驚曰,若非轉下,則為逆病。(恐是原無大熱,不應疹出稠密,若因轉下,則脾胃氣虛,不能運行其熱,故熱鬱而疹發稠密也。)王曰,李已下之。錢曰,瘡疹始出,未有他症,不可下也,但用平和藥,頻與乳食,勿傷風冷可也。

如瘡疹三日不出,或出不快已,則微發之;(指身熱不退兼疹不出言。)微發不出,即加藥;(如升麻葛根湯發之,不出,即用分兩加重。)加藥不退,即大發之。(加藥身熱不退,再用麻黃黃芩等而大發之。)如大發後,身涼脈平無症者,乃瘡本稀,不可更發也。有大熱,則當利小便;(大發之後,尚有大熱,則利小便。

)小熱者,當解毒。若出快,勿發勿下,止用抱龍丸治之。瘡痂若起,能食者,大黃丸下之,(指熱尚在言。)一二行即止。今先下一日,瘡疹未能出盡而稠密甚,則難治也。縱得安,其病有三:一疥,二癰,三目赤。經三日黑陷,錢曰:幸不發寒而病未困也。遂用百祥丸,以牛李膏為助,各一大服,至五日瘡復紅活,七日而愈。

蓋黑者歸腎也,腎旺勝脾,土不剋水,故脾虛寒戰,(腎旺也。)則難治。所用百祥丸以瀉膀胱之府,府若不實,藏自不盛也。不瀉腎者,腎主虛不受瀉,故二服不效,則加寒而死。

機按:黑陷,初由誤下所致。後復用下法者,正如傷寒下早,邪入於府,復用下法之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