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痢疾明辨》~ 產後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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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後痢 (1)

1. 產後痢

胎前患痢,治不得法,多致傷胎,無論小產、正產,邪未盡而延至產後者,即謂之產後痢。此極重之症也,古人謂之七日死。張路玉以「伏龍肝湯、丸」,用之於濕熱已消,但見稀水、薄糞而無實火者,誠然有效。若濕熱之邪未清,舌紅或黃,唇燥口渴,腹痛,後重窘迫者,均非所宜。

每見醫家治此症,不肯用苦寒藥,宗張氏三禁之論,又據丹溪產後不用白芍之說,不肯用黃芩、白芍,病者煩躁不安,揚手擲足而斃者,深為慘傷。吾鄉戚孟揚先生亦云苦寒宜忌。致局於迂執之見,無法起死回生,又無明師可以折衷,思之至忘寢食,一夕不禁憬然悟曰:仲景為醫中之聖,《傷寒》已得先輩口訣、心法,《金匱》一書,豈不可與《傷寒》心法通之乎,從此用功《金匱》,寤寐神遊,讀至產後熱痢用「白頭翁湯」一條,恍然於苦寒之劑,先聖未嘗禁用,只要辨證清楚耳。

白話文:

懷孕期間患痢疾,治療方法不當,容易傷及胎兒。無論是流產還是順產,如果病邪沒有完全清除而延續到產後,就叫做產後痢疾。這是一種非常嚴重的疾病,古人說七天就會死亡。張路玉用「伏龍肝湯、丸」,針對濕熱已經消退,只剩下稀水、薄糞,沒有實火的患者,確實有效。但如果濕熱之邪尚未清除,舌頭紅或黃,嘴唇乾燥口渴,腹部疼痛,下墜感明顯,則不適合使用。

常常看到醫生治療這種疾病,不敢使用苦寒藥,遵循張氏三禁的論述,又根據丹溪產後不用白芍的說法,不敢使用黃芩、白芍,病人煩躁不安,手舞足蹈而死,令人十分傷心。我鄉戚孟揚先生也說苦寒藥應該忌用。他們都被迂腐的觀念束縛,無法起死回生,又沒有明師指點,我為此夜不能寐,寝食難安。有一天夜裡,我突然醒悟過來:仲景是醫學界的大聖人,《傷寒論》已經包含了前輩們的口訣和心法,《金匱要略》一書,難道不能與《傷寒論》的心法相通嗎?從此我專心研究《金匱要略》,日夜沉浸其中,讀到產後熱痢用「白頭翁湯」這一條,頓時明白苦寒藥並不是先聖所禁用的,只要辨證清楚就可以使用。

余自庚子年至今,常用「黃連阿膠湯」、「黃芩湯」、「瀉心湯」,皆應手取效,是知濕火下陷,萬不可用溫燥也。又有並非胎前下痢,產後複數日下痢者,亦如上法,切勿用溫燥之劑;均宜明辨六經、表裡、寒熱、陰陽、虛實八字而治之,萬無一失。

陳韶九按:胎前患痢,產後不止,七日必死,此言營虛而邪火熾甚,忌于禁用苦寒,不死何待,醫者不知變通之過也,然亦不可執一,若久而虛滑者,宜朮、附、訶、粟並進,下陷者、升麻兼用。予曾驗過,初謂獨得之秘,不知先生已先得我心矣。

白話文:

我從庚子年至今,一直使用黃連阿膠湯、黃芩湯、瀉心湯治療,都非常有效,由此可知,濕熱下陷,絕對不能使用溫燥的藥物。同樣地,產後幾天持續腹瀉,即使非孕期就開始腹瀉,也應該用同樣的方法,切忌使用溫燥藥物。治療時必須明確辨別六經、表裡、寒熱、陰陽、虛實八個方面,才能百戰百勝。

陳韶九補充:孕期腹瀉,產後仍然不停,七天內必死,這是因為營氣虛弱,邪火旺盛,忌用苦寒藥物,不治必死。醫者不懂得靈活變通,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但也不能一味固執,如果長期腹瀉、體虛乏力,可以使用白朮、附子、訶子、粟米等藥物;如果下陷,可以加入升麻。我曾經驗證過這些方法,原本以為是獨到的秘方,沒想到先生早就心領神會了。

附:醫案

道光庚子七月,壺蘆山人治章嘉鰲令正,懷胎七月,患痢七日即產,產後痢仍不止,舌絳無津,口渴唇燥,裡急後重。徐炳衡邀予診,脈弦數大,煩躁不安,暑邪化燥,加以新產後營血大傷,邪火反熾,議進「黃連阿膠湯」,用荷葉、陳米煎湯代水,一劑、痢少減,又進一劑,痢雖減,舌絳、口渴如故,自汗,身熱益甚,其脈洪大,內有實火也,與西瓜汁,進「玉女煎」,荷、米湯代水煎,服一劑,熱退汗少,再劑諸恙皆痊。

白話文:

附:醫案

道光庚子年七月,壺蘆山人為章嘉鰲令正夫人治病。婦人懷孕七月,患痢疾七日,就生產了。產後痢疾依然未止,舌頭紅絳無津液,口渴嘴唇乾燥,裡急後重。徐炳衡邀請我診治,脈象弦數有力,病人煩躁不安。暑邪化燥,加上新產後營血大傷,邪火反熾,我決定使用「黃連阿膠湯」,用荷葉、陳米煎湯代替水,服用一劑後,痢疾稍減。又服一劑,痢疾雖然減輕,但舌頭紅絳、口渴的情況依然存在,而且自汗,身體發熱更加厲害,脈象洪大,內有實火。我給她喝西瓜汁,並服用「玉女煎」,以荷葉、陳米湯代替水煎服。服下一劑後,發熱退去,汗出減少。再服一劑,所有症狀都痊癒了。

又治祝塘一婦,胎前患痢,裡急後重腹痛,澼出日夜無度,醫進膠、艾、肉果、「四物」,又進杜仲、芩、術等安胎藥,痢更劇,三日而胎殞,產後,易女科,用「生化湯」加荊芥、牛膝、山楂,病者熱甚昏厥,始延予治,脈數滑,舌絳干,內外皆熱而腹痛異常,痛即痢,痢復痛,循環不已,無刻得安,此營血已耗,誤投溫補助火劫陰,而暑、濕、熱三氣未經外達內消,以致如此,危險極矣。

議進「黃連阿膠湯」,諸醫皆曰不可服,後病勢依然,腹痛甚即厥,法在不治,沉思良久,究因邪陷少陰,故口渴,舌絳,心煩,又見厥陰之腹痛下痢,陽明之嘔惡不納,似可與「白頭翁」合用,將「黃連阿膠湯」為主,取白頭翁一味以升清,用白芍、甘草、銀花、地榆、夏枯草、金鈴子、玉桔梗、滑石、荷葉、陳米,一劑、稍安,連進三劑,又用鮮荷葉、枇杷葉、金銀花、鮮稻葉、蘆根、西瓜翠,蒸露、頻進,又頻進西瓜汁;經治第七日,身發白㾦而夾紅疹,痢止,仍進花露、荷、米煎益元散。

白話文:

一位祝塘婦女在懷孕期間患上痢疾,腹痛不止,且腹瀉嚴重,日夜不停。當地醫師先後用膠、艾、肉果、四物湯以及杜仲、黃芩、蒼朮等安胎藥治療,但痢疾反而加重,最終導致胎兒在三天後夭折。產後,婦人出現婦科疾病,醫師使用生化湯加荊芥、牛膝、山楂治療,但婦人發熱昏厥,脈象急滑,舌頭乾燥發紅,腹痛難忍,且腹痛和痢疾交替出現,痛苦不堪,幾乎一刻都不得安寧。

這時,我觀察到婦人營血已經耗損,之前使用的溫補藥物反而加重了病情,暑濕熱三氣沒有排出體外,反而積聚在體內,病情十分危急。

我建議用黃連阿膠湯治療,但其他醫師都反對,認為不可服用。然而,病人的病情並無好轉,腹痛加重,甚至出現昏厥,情況十分危險。我仔細思考,認為是邪氣侵犯了少陰,所以病人出現口渴、舌頭發紅、心煩,同時也出現了厥陰的腹痛下痢和陽明的嘔吐不食。因此,我決定使用白頭翁與黃連阿膠湯合用,以黃連阿膠湯為主,添加白頭翁升清,再加入白芍、甘草、銀花、地榆、夏枯草、金鈴子、玉桔梗、滑石、荷葉、陳米。服用一劑後,病人的情況稍有好轉,連續服用三劑後,病情明顯減輕。

之後,我使用鮮荷葉、枇杷葉、金銀花、鮮稻葉、蘆根、西瓜翠蒸露給病人頻繁服用,也經常給她喝西瓜汁。經過七天的治療,病人出現白疹夾雜紅疹,痢疾終於停止。之後,我繼續用花露、荷葉、米煎益元散給病人服用,幫助病人恢復體力。

可見痢由暑濕為患、即伏暑之陷入者,方書皆以內傷、瀉、痢混同論治,即張氏醫案亦毫無足取,惟仲景法乃法王手眼。

又治琴川大東門外白場米鋪葉姓婦,甘三歲,懷孕九月,忽患霍亂吐瀉,一日而產,產後下痢赤白,裡急後重,一日夜五十餘次,腹痛甚厲,痛則汗出,煩躁,口渴,不寐,諸醫作瘀血腹痛,「失笑散」、桃仁、延胡索、香附等一派辛溫破血之劑,痛、痢更甚,越五日而延予診,脈弦大而數,苔白厚,唇乾,面白、時有火升,噁心不納。僉曰瘀血。

白話文:

很明顯,這場痢疾是由暑濕引起的,也就是伏暑的餘毒深入體內造成的。以往醫書都把內傷、瀉痢混為一談,甚至張氏醫案也毫無可取之處,只有仲景的醫術才是真正的法王手眼。

有一次,我在琴川大東門外的白場米鋪診治一位姓葉的婦女,她三歲的孩子懷孕九月,突然患上霍亂,嘔吐腹瀉,一天後就生產。產後出現赤白痢疾,裡急後重,一天一夜瀉了五十多次,腹痛劇烈,痛則汗出,煩躁不安,口渴難耐,夜不能寐。其他醫生都認為是瘀血引起的腹痛,就用失笑散、桃仁、延胡索、香附等辛溫破血的藥物治療,結果腹痛和痢疾更加嚴重。五天后,患者家屬才找我診治。我診脈發現脈象弦大而數,舌苔白厚,嘴唇乾燥,面色蒼白,偶爾有火氣上涌,噁心不想吃東西。大家一致認為是瘀血。

余問產婦痛狀,謂予曰:痛而痢,痢而痛減,少停又痛,痛勢直趨後陰,如欲大便者;此因滯下而痛也,痛在少腹,凝滯於宮胞門,大便不轉矢氣,但所下無多,旋又苦痛不堪耳。余謂此痛隨痢減,滯下之常,非瘀也。

其姑曰:何以無惡露,予曰:吐瀉傷胎,其血必少,亡陰故也,為定一方:桂炒白芍、萸炒黃連、土炒當歸、炮薑、楂炭、「益元散」、廣皮、木香汁、檳榔汁、乾荷葉蒂、陳米、赤砂糖,脈不甚數,用伏龍肝煎湯代水,以溫中止嘔,服後宿垢大下,腹痛即止。明日再診:原方去木香、檳榔、薑、連,另服「香連丸」。

白話文:

我詢問產婦疼痛的情況,她告訴我:「痛得想拉肚子,拉肚子後疼痛減輕,過了一會兒又痛起來,痛感直直地往後陰部延伸,好像要大便一樣;這是因為下焦有阻滯物而引起的疼痛,疼痛在小腹,停留在子宮門,大便無法排出,只有少量氣體排出,接著又痛得受不了。」我說:「這種痛隨便瀉減少,是下焦阻滯的常見情況,不是瘀血。」

產婦的婆婆說:「為什麼沒有惡露?」我說:「吐瀉傷了胎兒,她的血一定很少,是陰氣虧損造成的。」於是,我開了以下藥方:桂枝炒白芍、吳茱萸炒黃連、土炒當歸、炮薑、焦山楂炭、「益元散」、廣皮、木香汁、檳榔汁、乾荷葉蒂、陳米、赤砂糖。脈搏不太快,就用伏龍肝煎湯代替水,溫中止嘔。產婦服藥後,宿便大量排出,腹痛立刻止住。第二天再診,原方去掉了木香、檳榔、薑、黃連,另服「香連丸」。

明午又診:下痢尚三十次,白凍中有紅血點,畏寒蜷臥,汗出過多,鼻準之汗如珠,頭亦多汗,脈象虛弱不數,告其翁姑曰:恐亡陽變脫;用製附子、白芍、炮薑、歸身、龍牡、茯苓、洋參、炙草、陳米、淮小麥,紅棗,另服「香連丸」五分、以清濕熱,兩劑汗止,所下純白凍尚二十餘次而不知飢,忽惡寒發抖,伸手診脈,片刻即縮入被內,懶言,氣短,聲微,皆不足之象,用桂枝、炮薑、白芍、丹參、炙草、朱茯神、棗仁、黨參、歸身、荷、米等補養之劑,又服「豬小腸垢方」,三服,日進稀粥一盞而胃口不醒,伊夫又病伏暑,房中皆羌、防、荊芥之氣,令其撤去藥爐,而焚以紅棗,室中煎紅棗粥,烹鮮鯽魚湯,令聞其香氣,由是胃口大開,白凍亦少止。

白話文:

明天下午我又去診治病人。病人說他今天已經拉了三十多次肚子,腹瀉物是白色稀便,裡面夾雜著紅色血點,並且感到畏寒,縮著身體躺著,出汗很多,鼻尖上的汗珠像珍珠一樣,頭上也出很多汗,脈象虛弱微弱。我告訴病人的父母,恐怕是陽氣衰竭,快要脫離了,必須趕緊救治。

我開了以下藥方:製附子、白芍、炮薑、當歸、牡蠣、茯苓、西洋參、炙甘草、陳米、淮小麥、紅棗,另外再服用「香連丸」五分,以清熱除濕。

服用了兩劑藥後,病人的汗止住了,腹瀉雖然還有二十多次,但腹瀉物已經變成純白色稀便,而且病人不再感到飢餓。沒想到突然又開始發冷發抖,我伸手去把脈,才摸了一下,他就把手縮進被子裡,不愛說話,呼吸急促,聲音微弱,這都是氣虛的表現。

我立即改用桂枝、炮薑、白芍、丹參、炙甘草、朱茯神、棗仁、黨參、當歸、荷葉、米等補養藥物,並讓病人服用「豬小腸垢方」。服用了三劑藥後,病人每天只能喝一碗稀粥,胃口仍然沒有恢復。

我觀察到病人又因為伏暑而病了,房間裡都是羌活、防風、荊芥的藥味,我讓病人把藥爐撤掉,換成紅棗來燃燒,房間裡煎煮紅棗粥,並用鮮鯽魚煮湯,讓病人聞聞香氣。

結果病人胃口大開,腹瀉也減少了許多。

十餘日杳無音信,一日過其門而問之,知其夫死而婦活矣;當其日診其婦,竟未請一診其夫,此亦有數存焉。時咸豐丙辰九月也。

白話文:

經過十多天沒有消息,有一天經過他的家門口並詢問他,得知她的丈夫死了而妻子還活著了。在那一天為她看診的時候,竟然連一次都沒去為她的丈夫看診,這也是有一定的原因存在的。當時是鹹豐年間的九月份。